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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路学士耿直正派、学富五车、能洞察机选,要真是矫情之人,怎会立了这么一件大功呢?”
“对对对!”想当然尔,这附和的声浪便是那将“路恭臣奉为英雄的诸家公主们了。
“呜……”突然,众娇嫩嗓音中出现一道含糊之声,正是那无时无刻不吃着东西的八公主。“又不是争美食,决定权在父王和母后身上,大家光吵有什么用?”
听了,小脸翻白。“不用决定,也无须争,一定是我了!哼!我问父王母后去。”莲足一蹬,三公主往正殿而去,留下一群人学错愕地相望,不明白状况的人,还以为她们正抢着什么了。
抢着什么?
嗯……是抢着什么!路恭臣身后的一棵柏树上,玉棠儿蹲在树尖,两掌拖腮,静静望着脚下“抢驸马”的盛况。
她才从正殿兜了一圈回来,所以比所有人都快知道殿内做下的决定。从怀中摸出那支跟了她许久的百花签,她徐徐念道:
“青阳县,路恭臣,当今状元郎,文曲星下凡,二十有八姻缘到,碍于喜好,良缘未圆……此人独爱百花,却不爱美人,情愿镇日埋首花香,却不愿稍近软玉温香。”不禁,她想起自己下凡后与他相处的种种,而后笑了。“这些该改了,改成……青阳县,路恭臣,当今状元郎,二十有八姻缘到,因为……圆啦!哈哈……咳咳……呜!”
除了封官吏部尚书令,圣上还钦赐良缘,让路恭臣在大公主和三公主之间择一为妻。
瞧,多么美好呀!任务多么圆满啊!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反而笑不出来呢?无法开怀地笑出来呢?她不敢摸脸,因为她晓得上头的表情一定是垮着的。
又“缅怀”着这段时间的快乐,固然心头仍怅然若失,最后她还是站起身,正正脸色地凝望着也朝正殿缓步而去的路恭臣。
“唉!没想到任务会完成得如此之快,还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来,为你带良缘,我去,你给我回忆。那么……就祝你幸福了。”
说罢,她旋即化作一道清风,飞掠过树梢,穿越繁花间,在路恭臣清朗的脸畔逗留半晌,接着愀然往天而去。
“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来?殿里圣上还等着我们呢。”甘寅对着忽然顿下脚步的路恭臣问道。
“你……可有听见人在说话?”他摸着脸颊,和刚刚感受到一阵轻触的嘴唇,跟着望向天际。
“说话?有啊,就我对你说话。”他踱至路恭臣身旁,探臂往他肩上一揽。“我说,殿里头圣上……”
“那道跟了我数天的香味,没了。”只余他颊畔的余香。
闻言,甘寅不由得又往额上一拍。
“我的好兄弟,你莫非是喜过头了?香味?这御花园满是盛开的花,当然会有香味呀,走吧,迟了不好!”
他拉了他,不让迟疑地往他的姻缘而去。
三个月后,花界。
“大仙!大仙!”几道轻盈的身影旋进了海棠花殿,半伏在海棠花神打盹专用的花床前。
“呵……”
打了个呵次,海棠花神揉揉困意犹在的眼,看着慌慌张张跑进来的花精们,仍旧意兴阑珊。
自从由凡间回来,她就是这个模样了。喜不像喜,嗔不像喔,资格老一点儿的花精也没敢问,然而最最清楚的,也只有那跟着她下凡去的花精芽苞。
“大仙,西南方的垂丝海棠染了虫病,要不要马上过去呢?”他问。
“这一次的虫害来得突然,不过不项严重,本座已经让该区的花精多注意,应该不碍事。”无精打采状。
“那大仙,南方的海红染了枯病,要不要马上过去呢?”又问。
“前天本座已让人取了缺2页不了的。”懒洋洋状。
可是大仙,中部的铁脚海棠吵着明年不开花,要不要马上过去呢?“再问。
“所有的毛病,懒惰最是该罚,一年也就这么一季,它们正值盛年,不开花还叫做花吗?来人,取本座的令牌,罚它花开过两季,偷懒的份全给补完才成。”她纤指一抬,将花令交给传令花精。
只是花精才领旨而去,那海棠花神又软下了身,趴上了花床。
这个就叫做嗔不嗔喔!三个月来,大仙仍是大仙,可却失了以往的精神呀!芽苞暗暗叹口气,又道:
“大仙,那青阳县新生的花精,您要不要现在施洗?”最后一问。
闻言,海棠花神立即一震。“小芽苞,你说哪儿的花精来着?”
“青阳县。”
“青、阳、县?”好想念的地方!而那儿的人……
不待吩咐,花精芽苞立即领进一名小花精,神抬头挺胸,模样虽稚嫩,气势却远比其它花精要来得昂藏。
“它根落青阳县状元府邸。”未受施洗,小花精淌不能表达,芽苞代答。
“状元府?”花神惊讶占“倘若本座记忆不差,那里怎有海棠来着?”百花出生,起码也要历经个数百年修练才能成精,这……
“……”芽苞顿时噤口。呵!如果他告诉他家大仙,这个花精就是那次在状元府的花园里,他私藏起来而后又偷偷埋进土中的头发变成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喔?
会踹他吗?芽苞闭眼抿嘴,就怕被怪罪。
半晌。
“生来就生来了,先施洗吧。”多想多添伤怀,她不再追问,只由袖中洒出百里清香,替小花精施洗。
岂料,她手才搁下……
“咳,棠儿,你在哪儿?可知我日思夜想都快白了发了。”
“呃,你……说什么?”小花精一开口,差点没将海棠花神惊得从花床上摔下。百千年来,花精受洗后的第一句都是谢恩的呀。
而且这口吻……
小花精恍若未闻,她絮絮叨叨说着从它抽芽,便在她耳畔不断重复的耳语:
“……棠儿,一日不见,忧心如焚,二日不见,寻全村;三日不见,再寻京城,旬日不见,我心已冷;月余不见、唤君可闻?三月不见……你不告而别至今已三月,如果还有四月,五月、半载或数年、我也唯有等。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就是你,但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喜欢你,我今生非你不娶。”
“这……”咚!海棠花神果真由花床上跌下。好肉麻的话呀!
可这些话,会是出自路恭臣之口吗?她不敢痴想。
三个月前,她从京城回到了卧仙村,便与芽苞商量了如何个走法。前思后量许久,才决定对路大娘谎称要上京寻亲,想当然尔,那一直当她是未来媳妇的路大娘当然会想将她留至路恭臣回返。
但是若留到他回来,那她势必就不能走得潇洒了。
潇洒?呵!其实也没有什么潇洒不潇洒,她原本就是来搅局的,何来什么牵挂呢?于是乎又继续编派个善意的谎言,说了京里的亲戚病重,如果等路恭臣返回,怕会失了机会。
在情意的打动和央求之下,那路大娘当然勉为其难说好了。
好了,所以她也就回来了,只是……他,他那张要笑不笑的脸,他那盾似古板实则情感闷烧的个性……
噢!天!她怕是真对他动了情了!可是这怎么成呢?她是神,而他是人哪。
好好好!好不容易三个月后的现在,她对他终于有那么一点点释怀,不再去想她帮他凑成的那段美好姻缘,可现在却又迸出这个……害她一颗花心又给死灰复燃啦!
咻地一声站起来。
“这一定有问题!待我观来!”
语落,她玉指当空撩拨,登时眼前出现泛着邻光的流光河,上头一圈圈的波纹,即代表人间数千年的历史更迭。
她速地往目标一探,而后缓缓往前推进,未久,她返回花界后的三个月,也就是路恭臣在她离去后三个月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在她眼前呈现。
着完——
“嘎?”她脸先是一垮,因为在这三个月中路恭臣根本未迎发任何一位公主殿下。不,该说他根本在她离开的当天,便对当今圣上的赐婚作了婉拒的决定。
为了留才,对他的决定,开明的天子也予以尊重。
如果是这样,她那段时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嘻!”而后她又是一声窃笑,不为什么,就因为相同的原因——他未娶任何一位公主为妻。
“大仙?您的脸……是怎么了?”见海棠花神又是垮脸又是窃笑,花精芽苞看得不禁有些发毛。
“我的脸?”摸摸。“没……没事!不谈这个。芽苞,如果本座说,那状元郎根本没娶公主为妻,你觉得……”她头一遭这么无措哩!
“小的觉得很糟,因为这样代表大仙的心血全白费了。”芽苞煞有其事地搓着下巴道。
连芽苞都这么说,那她又该怎么办?皱起眉头。
“可是……其实又不是那么糟,因为有方法可以补救呀!”芽苞眉开眼笑。
花神一时不解。“什么方法?再配对,那本座可能会累死。”
“不需,不需。”晃晃手指,学她家大仙的莫测高深。
“那需要什么?”她现在反倒成了求神问——的信徒。
“只需……咚!”花精比了个要她往下跳的动作。
“下凡?我跟他?”
“嗯哼。”
“这怎成?本座是神,他是人哪。”凝视着花精贼笑的脸,不禁,她给想起那发起竞赛的老人家——季节司神,以及他在众花神下凡当天说过的话。“……呵,这次的竞赛,好象不设朝代,不禁止使用法术,连红尘中恋一回都没关系的啦,那我……”
她愈想愈是开心,如果她和他配一对,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呵呵呵……
“那我这就下去了!”不再迟疑,海棠花神身子一旋,化了肉身,直直往流光河彼端坠去。
“大仙,您又忘了,化了肉身可会摔惨的……”留下花精惊愕地抓住她离去后留着余香的空气……
终曲
斜坡上,短车成毯,毯上海棠花树正展叶吐蕊,香着了树下的一老一小。
“爷,这棵树有什么特别吗?要不怎要一日看三回?”老人牵持着一句唇红齿白、眼睛灵动的小女娃儿,娃儿声调软柔,很讨人疼。自她小时,她家的爷总会背着她到屋后山坡上日日不断。
听她娘说,爷特爱它的。
“它……是很特别,因为爷和娘娘就是因为它相爱的。”说着说着,他垂着白须的脸扬起笑容。
其实,他至今仍不知与自己给继一甲子的她究竟来自何方,只知道她每回都是这么巧,像片玩耍的花瓣儿,“落”在他面前呵。
而这,她既不想道破,他也就不主动追问,两人之间恍若有着绝佳的默契,也就一直相守到白发了。
每回想起她红盖头下的羞怯。她熟睡中的恬静、她替他研墨整纸时的温婉;她在园里植草种花的精神,妊娠的慵懒和被他逗弄时的薄嗔,甚至生闷气怀着要回哪里哪里的小性子,他都还是不禁要……
抬头望住老人泛红的脸,女娃儿顿时露出狎笑。“呵!羞羞羞!爷爷爱娘娘!”
“嘘!这有什么好羞的,以后你这调皮娃儿也会爱上人的呀。”
“我才不会哩!纵使会,也不会和爷一样羞羞脸儿红,当着人说爱呀爱呀呵!”娃儿窃笑不止,她虽没见过娘娘,可她却知道爷真的很喜欢她。
“人?哪来的人?我只说给你听,你回去可别说给所有的人听。”万般嘱咐,就怕这个调皮的孙回去拿他的私密大肆宣扬。
虽然他已经鸡皮鹤发,可也还脸皮薄的。
听了老人这样说,娃儿拉着他就指着树上了。
“谁说没人?每回咱们来都有人的,他听咱们说话,还听咱们说笑喔。”
望向树尖,那儿空无一物。
“有人啊?呵呵呵,是娘娘呀。你出生得晚,她没见过你,所以偷偷回来看你喽。来,走走走!咱们会会甘爷爷去。”
甘寅加嗜美食的八公主,当年的意外,至今两人仍是鹳鲽情深呢。
童言童语,路恭臣只笑笑的回应,并带着女娃离开,但他却不知树上头的……人,给吓出了一把冷汗。
“大仙,那娃儿有通天眼不成?”花精芽苞眯起芝麻眼,睨着脚下水灵的女娃儿。
“本仙座好歹也是个神字辈,孙儿当然会优于一般人了。”玉棠儿芙颜泛出霞红,甜甜笑了。
“替状元郎圆了姻缘,又替他留下了美好的人生,大仙任务可谓圆满,再过几年的百年宴,花将神殊荣非您莫属了。”
可听了,玉棠儿但笑不语。花将神,十二花神之首,她是不奢求了,因为不过是圆了当初自己造下的因罢了。而且她更已得到了那最最宝贵的东西——人的情,和人的爱了呵还求什么呢……
嘻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