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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来现在是天南海北地跑,他俩基本是各玩各的。听观山的人说,姜琴芳在澳门赌得很大,一晚上输个几十万眼都不眨。”
进赌场输赢几十万根本算不上多,但在李红星这样的基层jing察眼里无疑是巨款,就是孟谨行也觉得姜琴芳赌得太大。
人家的家务事,孟谨行没兴趣管,但陈运来出了这么大事,姜琴芳人都找不到,就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让蔡头想办法去查一下,怎么着也得把姜琴芳找来才是!”
“邬老,谨行!”华蕴仪此时走过来,与邬晓波握手寒暄。
孟谨行给李红星作了介绍,又问了陈运来的情况,然后看着表对李红星道:“大哥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我在这儿陪着,你顺便帮我送下邬老。”
“你不回去吃么?”华蕴仪道,“你爷爷今天有客人来,特意关照了要我们都过去吃饭。”
孟谨行一愣,“爷爷很少请朋友在家吃饭,什么客人这么隆重?”
“说是解放那会过海去的老兵,抗战那会儿的生死之交。”华蕴仪道,“岁数也不小了呢,带着儿子回来认亲的。”
“那你回吧,我陪着。”李红星立刻道,“反正医院食堂的饭菜不错,咱兄弟不讲这客套。”
孟谨行在李红星肩上拍了下,“那我晚上来换你!有什么情况打我电话。”
送了邬晓波,孟谨行与华蕴仪一起赶到孟祖生家,没进门就听到一屋子笑声,孟祖生的声音尤其宏亮。
见到儿媳和孙子一起进门,孟祖生立刻朝他们招招手道:“来,你们娘儿俩快来见见!”他说着朝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八旬老翁道:“青松兄,这就是我的小儿媳和小孙子。”
孟清平在一旁补充,“蕴仪,这是黄叔,这是黄叔的儿子平波兄。”
母子二人与黄青松父子见了礼,坐下来安静地听着。
大半小时后,孟谨行终于听明白了,抗战那会儿,爷爷与黄青松是战友。
上高会战那阵,黄青松负伤,孟祖生九死一生把他从战场上救下来,二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此后,二人随部队转战西南,在雾都驻扎了一阵子,各自结婚生了孩子,孟祖生的第一任妻子和大女儿在一次大轰炸时,为了救黄平波双双殒命,黄青松当时就让黄平波认了孟祖生为干爹。
抗战胜利后,孟祖生脱下军装从商,与一直留在军队的黄青松最后失去了联系,一晃就是几十年。
孟祖生与黄青松老哥俩从抗战聊到现在的生活,兴致勃勃,仿佛一下年轻了几十岁。
一直在厨房忙活的孟谨言夫妇俩做了一桌子的菜,来请大家上桌吃饭,孟谨行连忙帮忙摆碗摆筷一起张罗,又扶黄青松坐了主客位。
黄平波对孟清平笑道:“令郎不仅一表人才,还知书达礼,可见家学渊源!”
“哪里,平波兄过奖了!”孟清平谦虚着为大家倒了酒,“他呀,难得在家,这点礼数都做不到,也枉做一方父母官了。”
“哦,小行如此年轻就已为官一方,可见虎父无犬子啊!”黄平波笑道,“只是不知道,小行在哪里高就?”
孟谨行立刻应道:“都江下辖的广云市。”
“广云不错啊!”黄青松接道,“我记得,这地方一直是富庶之地。”
“时ri不同啦。”孟祖生道,“小富即安,不思进取,这些年早被南方的城市甩在屁股后面啦!”
“是啊,如今国内大搞经济建设,广云这样的农业县市,如果不改变,经济总量落后是难免的。”孟清平话是对着黄青松说,眼睛却连着瞟了儿子两眼。
孟谨行不好意思当着客人反驳父亲的观点,便含着笑做洗耳恭听状,并未开口说话。
倒是黄平波摆摆手,冲孟清平道:“清平老弟此言差矣,农业并非不能拉动经济的提升,就看你的眼光是否够长远!”
孟谨行眼放jing光,欣喜地望向黄平波,“还请黄叔指点!”
第440章 死路一条
黄平波说起农业眉飞sè舞,一桌子人都安静下来听他大谈特谈如何根据土壤和气候条件发展立体种植和养殖业。
这个话题,对于孟家大部分人来说,安静的倾听完全是出于礼貌。
唯独孟谨行兴奋不已,尤其听说黄平波在海峡那边就是搞大型农场的,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不失时机地向黄平波介绍广云的立体农业项目。
黄平波对这个项目极感兴趣,连连表示要跟孟谨行去广云看看,如果合适,他很愿意来大陆投资农业项目。
孟谨行求之不得,当下就邀请黄平波周一随自己一起回广云看看,黄平波欣然接受。
饭后向孟祖生和黄家父子说明情况,孟谨行去医院换了李红星值夜。
陈运来一直粒米未进,躺在床上始终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华蕴仪告诉过孟谨行,陈运来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的情况其实更需要心理医生。
李红星走后,孟谨行在g边坐了一阵,想想还是将陈运来一把拖了起来,“走,找地儿喝酒去!”
陈运来如同一具空皮囊,软塌塌地被拖起来歪坐在g上,没有一点要跟去的意思。
孟谨行看着他道:“你死不打紧,可能姜琴芳也不会当回事,但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陈运来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孟谨行进一步道:“还有你在老家的父母,你打算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告诉你,你别指望有人帮你孝敬父母养孩子,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对他们当回事!”
陈运来的头往下垂了垂。
“还有,你跛脚的仇才报了一半,这么快就准备不报剩下的一半了?”
陈运来歪起头看着孟谨行,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都破产了,拿什么报仇?”
看他说话了,孟谨行心下松口气,缓和了脸sè道:“你十几岁出来的时候,不也身无分文么?运来,只要命在,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他说着伸手拉了陈运来下g,“走吧,陪你喝个大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陈运来拖着两条腿,由孟谨行扶着,一瘸一瘸地走着,整个人还是没有几丝生气,他也没有再接孟谨行的话。
省人民医院后街的小巷一溜儿开着许多小饭店,平时医院陪护的家属们常来这儿吃饭喝酒,也时不时有医生、护/士来找地儿聚餐。
孟谨行挑了一家市口热闹的,陪陈运来进店,选了临窗的桌子,点了两素两荤一汤,要了四瓶老白干。
酒先菜一步上来,孟谨行开了瓶,一人两瓶分放在各自手边,又倒满了酒杯,对陈运来道:“来,不醉无归!”
陈运来一言不发端起杯子,脖子一抛,一杯酒悉数入喉。
孟谨行看他一眼,也饮尽杯中之酒,又给两只杯子满上,陈运来依样画葫一下又喝干了。
如此这般,第一个菜上之时,二人已是连饮六杯,都有微醺之意。
喝到第八杯上,陈运来失声而哭,引来店内众人好奇目光,孟谨行拱拳请大家谅解,说自己兄弟遇上大事一时放不开怀,需要宣泄一下,客人们倒是都表现得很理解。
哭了十来分钟,陈运来自己止了声,抬袖抹抹眼睛,大着舌头冲孟谨行道:“翻本要本钱,欠银行的钱也要还,老家借的钱更要还,我如今比刚出道的时候更惨啊!”
“钱可以想办法。”孟谨行道,“实在不行,我把我父母给我那套房子卖了,加上云谣手上的存款,多少也能为你凑点钱。”
陈运来一吸鼻子,举起杯子,“兄弟!”孟谨行与他一碰杯子,一起干了。
放下杯子,陈运来长叹道:“说来说去还是贪念作祟啊!”他说着又喝了一杯,将杯子重重地摁到桌上。
“套利交易本就是条风险之路。”孟谨行道,“我如果知道你在做这个,早劝你放弃了!到什么时候都是做实业最稳妥,钱是不及资本投资来得快,但对真正的商人来说,这才是企业发展的根本。”
陈运来摇头道:“我没什么文化,书读得少,根本没想到这玩意儿的道道那么深!开始一直以为跟赌博差不离,拼的是胆大心狠,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孟谨行将两只空酒瓶放到地上,然后一边斟酒,一边说:“套利交易必须环环相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历来是资本市场风险最大的一项运作,也是很多玩家用来侵吞对手资产最喜欢用的方式。”
酒jing作用下,陈运来的满脸悔意比起初时的死气沉沉显得生动许多,他深深地叹息着,伸手向孟谨行要了一支烟,二人互抵着头点了烟,各自吐出长串的烟雾,陈运来眯眼道:“你说得没错!我这次败啊,也是有人搞了鬼。”
孟谨行同样喝了不少酒,神志却相当清醒,听到这话,震惊地望向陈运来,追问:“你的意思,你不是判断失误?”
陈运来苦笑摇头,“我自己不懂,当然得聘懂的人来帮我赚钱。”
孟谨行皱眉,“是你手下的人干的?”
“那小子在崩盘前就找不到了,我是怀疑他跟人家联手一起坑我,但没有证据。”陈运来自嘲地扯起嘴角,“不过,是不是都无所谓啦。我现在一屁股的债,这辈子都不一定还得清,根本没有报仇雪恨的资本。”
“听大哥说,是朱意建议你做这个,为什么当时不让她帮你把把关?”孟谨行问。
“这一单她也亏了不少。”陈运来说,“好在她是帮上市国企做,人家亏得起,一转头照样在股市这个大池子里吸回来,根本不怕。”
孟谨行第一次听说朱意帮上市国企运作资金,不无忧虑道,“国企的钱是国家的,股市里那些被吸进来的钱更是散户的辛苦钱,怎么能说亏得起不怕呢?”
陈运来咪口酒道:“你永远都这么忧国忧民!可事实上,大家都在这么玩。”
孟谨行无语低头,一口喝了杯中酒。
“留给我的还是死路一条啊。”陈运来忽然幽幽地说,“银行的钱还不上,老家借的那些钱不出问题就会捂着,一出问题翻到台面上来,zhèngfu介入后就得往非法集资上靠。非法集资怎么个判,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到底欠了多少?”孟谨行问。
“我算过,把手上现在所有项目和企业转让出去折现后,大概还欠银行两三个亿,欠老家那边的集资就复杂了,本金加利息的,统共统的,有七八个亿了吧!”陈运来面无表情地说。
孟谨行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下里加起来不下十个亿,他刚刚居然还大包大揽说什么卖房子帮陈运来凑钱,他那点钱放这里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
平时招商的时候,几十亿的项目他见识也不少了,但心里一直清楚,哪个项目到最后不是借用银行的资金在运作?一旦脱离融资渠道,大大小小的老板们,真正属于自己的钱根本没几个。
如果真如陈运来所说,陈氏实业在民间借了大量的钱,依照国家现行的法律,非法集资的量刑是极刑,因而对陈运来来说,自杀被救还真只不过是让他多活几天而已。
孟谨行这一刻觉得手中的酒杯变得格外沉。
“没办法想了么?”他喃喃地开口,像是问陈运来,又像是问自己。
陈运来这时反倒多了几分释然,冲孟谨行道:“还是得信命啊!老天证明了我不该富贵,我怎么强求都没用。你也别替我担心,大不了还是一死嘛,反正我已经死过了!”
“说什么呢!”孟谨行瞪他一眼,“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应该想想办法。集资的那些钱既然都来自你老家的乡亲,你就赶紧回去一趟,请他们通融一阵。银行那边,请齐京生出面想想办法,看是不是弄弄展期”
陈运来挥着手打断了他,“你想到的,我早都想过了!集资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刚出道那会儿,甚至在观山那阵,借的钱都是乡里乡亲的钱,真有个事时大家倒真能互相体谅,不会死追着要钱。但生意做大以后,唉!”
孟谨行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觉得乡亲们会不相信你?”
“不是这么回事。”陈运来摇摇头,“这两年集资的钱基本都是一些官员家属投进来的,人家不占股,就是赚我的利息!”
陈运来注意到孟谨行一脸愕然,叹道:“要不怎么说你正直呢!我这些年遇见的当官的,你是难得几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他们这些人有权有势,我公司办得好,他们跟着一起赚钱,自然会想办法在拿各种项目的时候撑我一把。但是,一旦资金出了问题,你想想,他们谁会把到手的钱吐出来?肯定是想各种法子,指望着能比别人更早地从我手里拿回钱!”
孟谨行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与陈运来一再地碰杯对饮,他此刻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帮陈运来。
第441章 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