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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解下昔年外公送给母亲、再由母亲送给他的金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虽然不是什么太珍贵的礼物,但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今天转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有空一定要常回来。”
她摸摸链子,知道这上头牵系着他的心,戴上项链,就代表将她纳入家族中了。
她终于也有一个家了。
鼻头不禁一酸,可惜她没有什么东西送他,想了想,她拿出一柄小刀,割下黑缎般的秀发,将断发放在他的手里。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头长发算是陪我最久的东西了,我把它送给你。”
他感动莫各地握紧了柔丝般的发,感受到了她的心意,眼睛竟刺得发痛。
“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她对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只能待在原地,随着视线渐渐模糊,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时光如水,一去不返。
短短不过一年的时间,杜予诚,也就是杜皓天与龙依的儿子,终于满周岁了,已经可以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路。
可叹杜皓天连做了五次手术,双腿依旧毫无起色,只能看着儿子自嘲。
“这小子这么好动,只怕再过几个月就要翻上天了,到时候我恐怕连他一根毛都摸不着。”
他的话虽然是含着笑意说的,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心底的沮丧。
凭着朱家的背景,世界有名的神经外科权威已经请遍了,却没有一个人拿杜皓天的伤有办法。
这几乎是给他下了一个终生瘫痪的判决。
朱世绅一颗心着实苦恼到了极点。
但他也始终没死心,发誓就算要倾家荡产,也要治好外孙的腿。
却没想到,旁人没放弃,杜皓天却自己提出了不再接受手术的决定。
朱世绅急坏了,拚命劝他。“皓天,你不要这样冲动嘛!前几次手术不行,不代表之后的也没用啊!那些医生也说了,那个神经丛之类的问题可大可小,反正你只管安心养伤,凡事有外公帮你担着,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他害旧外孙又想寻死啊!
杜皓天只能苦笑。“外公,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再接受手术,不代表我不进行另一方面的治疗啊!”
“难道这种脊椎伤害还有其他治疗法?”这点,朱世绅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针灸、电击、水疗……治疗的方法可多了。不过外公,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间生技研究所,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都这样了,还要搞什么研究?”
杜皓天支支吾吾的,考虑要不要告诉外公,他父母在美国做的是什么研究。
他想了好久,向朱世绅使了个眼色暗示。
朱世绅立刻命令手下出去,偌大的病房里只剩祖孙二人。
“有什么事不好说的吗?”他问。
杜皓天整理了一下思绪。“外公,我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解释,或许这种研究在外人眼中是很不道德的东西,不过我要强调,我们做这些研究绝不是想要图利自己,只是本着科学家对某些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想要促进人类科技、医学的进步,才去进行研究。”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外公几十岁的人了,挺得住。”
杜皓天深吸口气,方道:“爸妈在美国做的研究就是——复制。”
朱世绅霍地睁大眼睛。
随后,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窃听,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们在做复制人?”
“还不到那种程度。”杜皓天笑。“外公,多数的实验都会先从动物身上开始着手,没人一开始就打复制人脑筋的。不过,我也不否认,在春芳集团的生技研究所里,爸妈研究的最终目的确实是关于复制人的没错,不过研究的方向是藉由一个细胞复制出人体的器官。众所周知,在医学上,器官移植最大的问题就是排斥性,可如果是自体器官的移植呢?所有的排斥性将等于零……”
尽管只是复制人体器官,但还是听得朱世绅呆掉。
从报章杂志上,他也晓得世上有一票人在研究“复制”这项技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与自己的女儿、女婿扯上关系。
如果女儿、女婿将这项技术用在人体上……朱世绅一方面觉得这是件天理不容的事;不过二方面又觉得这个技术如果成功,在医学上绝对会是跨领域的进步。
况且,源源不断的年轻肉体被复制出来,老迈腐朽的肢体随时可以被替换,这就表示,人类迈向长生不老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个想法激起朱世绅内心的兴奋。
自古以来,长生不老就是帝王追求的梦想。朱世绅不是帝王,却也是有钱有势,如果能多在人间逍遥快活一分钟,何乐而不为?
但他心底也深深被这种念头所困扰。只要稍有宗教信仰的人就知道,创造生命是神的权利,人类想要干涉大自然的运行,必有一天会引起大难临头。
就像那些电影小说常演的,机械人、复制人不满为人类所控制,反而群起暴动,最终酿成不可知的灾祸。
朱世绅混了半辈子的黑社会,也干过不少围标、官商勾结、包娼包赌等坏事,但有些事他是绝不碰的,比如贩毒。
毒品残害人心,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他爱钱,却也不想将良心一起奉送。
“唉!”想了好一会儿,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杜皓天却是很高兴外公的表现。世人对于长生不老都有一定的野心,外公能够保持理智,他也就敢向外公吐露更多实情了。
“外公,复制的技术是很神奇,不过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你想想看,一个胚胎要分裂、生长成婴儿,得费去多少时间?人类怀胎都要十月,所以复制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要人体器官成长到足以让病患使用,所需要的时间又更长了。还有,复制出来的器官是否完美,也大大地影响了它的实用性。如果复制器官带着原主人的病变,那复制器官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朱世绅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停、停、停,一会儿听你说复制技术像神一样厉害,一会儿又说没用,我都弄糊涂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在这里研究复制技术?那玩意儿对你的伤真的有帮叻?”
杜皓天不禁笑出来。“外公,你把复制技术想得太简单了。我才几岁,大学都还没毕业,有什么能力做复制技术的研究?我说的都是以前跟着爸妈在研究所玩的时候听来的,我没有那种本事。而且研究这项技术,要投资的金额和设备太多,还有可能触法,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是没兴趣搅和进去的。”不过——目前他已经确信父母和自己会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就是因为他们对复制技术的研究。
一般人初听到复制技术的反应。就是直接将它和长生不老联想在一起,这便产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结果。
他记得父母曾说过他们克服了一项新技术,能让复制器官更快、更好地作用出来。
一开始他还忙着逃命,没想太多。
不过这一年多来,反复地动手术、养伤,他有时间回想当时父母的话,经过一连串的分析与思考,最后猜测,父母一定是成功克服了“时间”因素。
或者应该说,他父母已经研发出某种催生剂,可以迅速催发那些复制器官的生长。
不过这也只是杜皓天的猜测,实际真相还不知道。
朱世绅听得又更迷糊了。“你不想做复制研究,那要研究所干什么?”
“可以做脐带血研究啊!”事实上,这方面才是杜皓天的专长。“外公,你可别小看那一点点的脐带血,其中的干细胞可以大大地促进神经丛的发展,对于免疫系统或神经受损者西言,那是宝啊!”
难怪小杜予诚出生的时候,杜皓天急着叫人保存脐带血呢!原来他早留了后路。
这种研究,比之复制技术的探讨,那争议性可是小多了。
朱世绅点点头。“如果是要这类的研究所,凭我们朱家在政商两界的势力,保证三个月内,连同设备、研究助理、许可证都可以弄出来给你。地点嘛……就在这家医院里。你觉得怎么样?”
杜皓天当然同意,这间教学医院也是朱家产业之一,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研究,无论是安全性和方便性,都更可靠了一些。
“谢谢外公。”他大喜。
朱世绅只要见到外孙笑,也就满足了。
人生苦短啊!他不想再尝一次失女之痛了。
“你在这里好好静养,过几天外公再给你带来好消息。”说话问,这八十岁的老头又为了儿孙之事操劳起来了。
第九章
在台湾,杜皓天积极投入脐带血的研究。
由于他的大学课程并未结束,很多相关知识都没有学全,因此,他可以说是一身两用,既忙于重拾大学学业,又要在研究所里转个不停。幸亏朱世绅那张老脸在政商两界还有些分量,给杜皓天安排个考试,让他直接从大三插进去读,否则只怕他得从头念起了。
所幸杜皓天也没丢脸,除了头一个月有些适应不良外,打第二个月起,他的课业就完全衔接上了。
而龙依则在美国组织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重新开始她的夜逃屋大业。
虽然她的第一桩任务可以说是以失败告结,但艰险重重的历程却也给了她深重的教训。
她汲取经验,努力地修行,不过年余,逃亡专家的大名真真正正地传遍了世界各地,再无人敢小觑她,认为她年轻稚嫩了。
这也算是经一事、长一智了。
只是,他两人各忙各的,转瞬间,又是一年过去。
算一算,小杜予诚都已经两岁了,这对……还没结婚,也只能称情侣了,竟足足有七百多个日子未曾见面。
这让朱世绅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杜皓天和龙依都无暇顾及孩子,因此照顾可爱宝宝的重责大任一径地落在朱世绅的肩头。能亲自教养曾外孙,这对半只脚已踏入棺材的老人来说,简直比中了大乐透更让他开心。
至于他所忧愁的则是,这对小情人仗着年轻,以为日后还有大把时光好挥霍,丝毫不懂得掌握当下的道理。
他们这样各分两地,时日一久,难保不出异心。
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难道要让他可爱的小杜予诚变成孤儿?
没办法,朱世绅只得临时客串起红娘的角色了。
他先去找杜皓天,叫他暂时放下研究,去找未来老婆谈谈情、说说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能再给他搞出一个曾外孙出来,这样他就更开心了。
然而,杜皓天哪里肯中断学业和研究?一句“没空”就回绝了他的要求。
朱世绅直骂他没见识,男人虽要以事业为重,但家庭也很重要啊!没有一惟健全的家庭,男人要怎么放心在事业上冲刺?
他岂知,杜皓天对自己双腿不能行走的处境有多难受、多自卑。
在美国读大学时,他是网球校队的主将,本来就很热爱运动,不料一时间却变得连路都走不成了,怎不教人愁肠百结?
当然,杜皓天也不是蠢猪一只,他知道天下间残而不废者多如过江之鲫,并不是说少了一双腿,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可、是,偏偏他爱上的是个绝代风华的人物,这就让他自卑了。
爱人能力过人、英姿焕发,而他却枯坐轮椅。莫说与她并肩了,她若想飞,他怕是连她一片袖子都碰不到。
他不愿阻止她飞,所以只好想办法让自己赶上她。
因此,朱世绅在杜皓天这里是大大地栽了一个跟斗。
朱世绅搞不定外孙,只得将爪子伸到龙依头上,又鉴于先前在杜皓天身上吃的哑巴亏,所以这回他决定不再老实地将心头愿望尽吐。
他苦苦思虑了很久,然后决定——既然这些年轻小伙子不听老人家的劝,那么干脆就用骗的吧!
于是,他不管台湾正午十二点正是美国的半夜,直接给龙依拨了电话。
国际电话一接通,他也不给龙依开口的机会,唉唉哼哼地便唱起了一段哭腔。
大意不过是:杜皓天思佳人心切,忧虑成疾,重病不起,让龙依来见他最后一面!
龙依哪里想得到,这年逾八旬,雄霸一方的老太爷会开这等玩笑。
她一心系在情郎身上,听闻恶耗,立即搭机就飞回来了。
那时候,杜皓天还在研突所里忙和着呢!
说实话,这对父母真是很不称职。各忙各的,没时间陪孩子也就算了,可一、两年没见面也没想过要捎封信、打通电话、寄个礼物什么的来哄哄小孩,弄得小杜予诚都两岁了,还不识爸妈为何物?
也因此,当龙依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到台南朱家,见到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童时,整个人彻底一呆。
幼小的稚童长得圆脸、清眸,说话奶声奶气的,见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