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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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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内心挣扎了片刻,仍轻手轻脚蹭蹭蹭,匍匐前进,然后用两指压低横在眼前的绿叶与枝桠——
  “夜合荡”里,男人光裸身躯背对她。
  泉水漫至他腰际,月辉洒在他道劲有力的背部肌理上。
  他肩膀好宽,腰板瘦削,当那修长身躯往池中略深之到坐下时,一头直长乌丝遂浮在池面上,宛若玄黑扇面。
  他挪动了坐向,于是面庞坐转过来,宽额、挺鼻、略深的人中、有型的唇瓣,那是极匀称又极清俊的轮廓,此时他轻掩长睫,睫毛微翘的弧度在月光烘托下竟显得……显得……柔软可爱?
  樊香实用力闭眸,思绪有些混乱。
  她下意识咽了咽唾液……撤!对,非撤不可!
  再看下去她鼻腔胀热,好像快喷鼻血似的,真落到那般田地,那、那那实在太难看!呃……等等!不行不行,不能撤!公子耳力绝佳,她一动不如一静,还是老老实实窝在原处,她不看总成吧?这点定力她应该还拿得出。
  伏在地上,她把小脑袋瓜埋在臂弯里,很努力地调息。
  哗啦——哗啦啦——哗啦哗啦——
  可以不看却无法不去听。她鼻中漫开夜合花香,那香气如此实在,耳里不时传来水波声响,水声化成景象,很实在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浮得她心浮气噪。
  不良!樊香实,你太不良!
  不知为何,脑中晃过今儿个公子透过纱帘看向她时的那两道眼神。
  好像拢着许多意绪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宠,她看不懂,却渴望明白。
  花丛外,水声已静下好半晌……公子离开了吗?呼……
  突然——
  “阿实,我需要净布。”声音淡静,徐徐吩咐。“还有干净衣物。”
  樊香实僵在地上好半晌,若由上往下俯看,都跟只装死的小蛤蚧差不多模样。
  外头男人拨拨水,再次出声——
  “越大越难使唤了吗?你真要你家公子自个儿取布、取衣物去?”
  这人……他这人怎么这样嘛!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她窝在花丛里……这么玩她?她、她很好玩吗?!
  惊吓得血液都快逆流,樊香实好不容易吐出梗在喉中的浊气,虚握着圆圆小拳头,揉了揉眼,又蹭蹭面颊,内心哀声长叹。
  “公……公子等一会儿……阿实马上去取。”
  闷声答话,再窸窸窣窣一阵,她终于钻出来。
  不敢多看温泉池是的男子,她低头快步绕开,再几个大步跃进建在离池畔不远的一座六角亭台。
  亭台六面皆有细竹垂帘,此时有两面竹帘子高高卷起,她在一张巨大的红木躺椅前矮下身子,拉开设置在躺椅下的暗柜,里头备有好几叠白棉布,以及男子与女子款式的干净衣物各三套,另外还有干净的鞋袜等等,都是方便在浸泡过温泉后,用以替换之物。
  她取出主子指定的东西,迅速捧回池边。
  她把一叠净布和干净衣物搁在他脱下后随地乱抛的衫子上头,自始至终,她眼观鼻、鼻观心,头抬也未抬。
  “公子,我把……呃!”
  哗啦啦水声轻响。
  浸在温泉池里的男人竟然……竟然缓缓立起,扇面般的湿发离开水面,因他起身的动作改而服贴在他宽肩与背脊上。
  樊香实不是没服侍过公子在寝房内浴洗,但通常仅是备妥热水和衣物,收掉主子换下的脏衣,然后便垂垂守在屏风外听水声,等候差遗,若被唤去帮主子沐发,他身上也都还披着单衣,然而今晚……现下……他、他……
  想也没想,行动全凭本能,她一把抓起白棉布一抖,摊敞开来,既宽且长的净布随即围住主子的裸身,吸去他发上、肤上的水珠。
  她的脸僵硬地撇向一边,喉咙堵得难受仍硬挺着。
  “阿实,调息。”
  听到那声低柔命令,她蓦地转向他,眼眸瞠圆,似平不晓得发生何事,然后……她遵照命令大大、大大地吸了口气。
  原来她一直憋气,憋得满脸通红,难怪胸口又绷又闷。
  “不是说要当我的贴身小厮?太久没让你服侍,都忘了规矩。”陆芳远淡淡道,俊庞似笑非笑,他主动接过净布擦拭身躯,目光一直放在她脸上。
  噢,对……她是说过那样的话。樊香实心是苦笑。
  六多前她被带进“松涛居”,当时她刚检回一条小命,身子仍在将养中,公子让符伯拨出一个独立小院落让她静心疗养,但在某日深夜,有人来探,来的人是小姐。
  那晚,小姐冷冷地抛给了她一袋碎银和一小包金叶子,说已为她备好马,要她赶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事发突然,她被搅得头昏脑胀,然后一是因困乏得要命,不想走,二是因骑马这本事她尚未学好,不太好走,她那时赖在床榻上一脸茫然,还没理出头绪,公子便踏进小院来。
  结果公子才一现身,小姐脸色立时变了,起身就走,而她还继续傻在榻上。
  隔日清早,她将养之处就从独立小院换到公子的“空山明月院”内,而且与公子的寝房相连在一块儿,中间留有一道小门相通。
  这样的安排还让她着实开心好一阵子,但公子笑说,那仅是一间小厮房,有什么可开心?她说,那她就当他的贴身小厮,服侍他饮食起居。
  只是后来,她这个“贴身小厮”当得不太像样,食衣住行各方面,她家公子很能自个儿动手,用不着她服侍吃穿,反倒这几年公子眨着她习武练气,教她读书写宇,还时不时帮她药补,补小姐一个不够,竟连她一块儿关照下去……如此算来,她确实占公子许多便宜呢!
  “服侍公子是阿实的……荣幸。”她硬把话挤出来,抖开一件里衣等着他把长臂套进来,虽已恢复呼息,脸肤仍红得几要渗血。
  站在他面前的“贴身小厮”当年身长仅及他胸口,经过六年调养,小小身于抽长不少,若拔背挺直了,头顶心还能抵着他颚下。
  陆芳远垂目打量她的脸,不禁微笑。几多来,姑娘家的脸蛋倒没多大变化,腴颊圆颚,蜜是透红,娃娃脸未脱稚气,清眸湛着光,尤其在望向他之时,落在她瞳心里的两抹光亮会格外耀目。
  宽棉布掩着他下半身,他慢条斯理将臂膀伸进里衣衣袖内,见她有些撑不住了,眼珠不安地飘移,就是不太敢定在他身上。
  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他终于道:“去亭子那儿取双鞋来。”
  “啊?”樊香实眨眨眼,一意会过来,连忙点头。“是!”
  她再次奔回六角亭台,再次打开暗柜取物,待她回到温泉池边时,发现她家公子已将里衣、里裤穿妥,还罩上宽宽外衫,衫子的衣带系得相当随兴,于是襟口宽舒松垮,却很是潇洒。
  他是故意支开她吗?
  因为看出她脸红心跳到快要晕厥?
  还是他……真拿她当“贴身小厮”看待,既是“小厮”,自然是男的,公子当她是男的,所以才大大咧咧在她面前赤身裸体?
  樊香实咬咬牙,甩开脑中乱七八道的思绪。
  她矮下身蹲在他跟前,摆好刚取来的一双鞋,然后用棉布擦净他脚上的湿气。
  公子的脚板薄薄的,精瘦而修长,脚心好温暖,脚趾有着薄茧,她为他拭干后,该是回房便要上榻就寝,他没套布袜就踏进鞋里。
  穿妥衣鞋后,他举步便走,发现她没跟上,步伐随即一顿。
  “阿实,还不回去?”
  “公子先走,我把这儿收抬好再走。”她蹲在地上,七手八脚收拢他换下的衣物和用过的棉布。
  “还不回去?”他淡声再问。
  那语气明明无一丝波动,平缓得很,但就是……就是……
  樊香实心肝微颤,不敢再拖延,遂把东西全抱在胸前,咚咚咚地快跑跟上。“回去了、回去了!”
  跟在公子身后,跟了一小段路,她不禁低下头嗅了嗅怀中衣物,等察觉到自己此时之举,双颊一热,瞪圆眼,又连忙打直颈背。
  “你以为躲着,晚些回去,便不用喝那碗鹿血吗?”离开“夜合荡”,穿过云杉林,在步下百来层石阶之前,陆芳远突然很不经意一问。
  但,问者有心,听者是心很虚。
  “哇啊!”樊香实心口一蹦窜,两只脚竟自个儿绊起自个儿。
  身为她的主子、教书先生兼授武师父的陆芳远宽袖略动,似要出手,却又悄悄收住。就见她抱着满怀的衣物往前栽,从百来阶石梯上栽跟头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八成是求生本能,她在千钧一发间使了记“鲤鱼翻身”,嘿地一声,两脚已安稳着地,定在几个石阶下的小平台。
  “公子,你看到没?看到没?阿实这招使得漂亮吧?我提气这么一腾,站得稳稳的,没摔着呢!”
  男人此时徐步而下,她冲着他笑咧嘴,眼底闪亮。
  陆芳远赞许般点点头,嘴里却道:“可见喝鹿血能收奇效,回去喝吧。”
  邀功的小脸立马垮下来。“公子,我每个月都喝,连续六个年头,气早都补足了……”
  “那更不能坐途而废。”他嘴角微扬,用闲聊般的口吻继续说着。“每个月就喝这几天而已,又不像菱歌需天天食补、药补。姑娘家落癸水,必须气血双补,阿实的月事向来准确,我记得……嗯,不是在今晚夜半就是明儿个一早,所以等会儿饮过鹿血之后,睡时记得在榻上多铺两层厚棉以防——”
  “公子!”扬声羞嚷。
  就说了,她家公子根本拿她当“小厮”看待,说起这种姑娘家身子的私密事,他脸不红、气不喘,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平得很。
  呜,好歹也顾及一下她的脸面嘛……
  被她突如其来一嚷打断话,陆芳远负手立在上方石阶,挑眉模样有些无辜。
  “我……那个……我先把公子换下的衣物抱回去,公子慢慢散步,慢慢回去,我、我快快走!”丢下话,她飞也般跃下石阶,逃得很快。
  望着石阶下那道逃开的姑娘家身影,他的眉淡淡敛下。
  这些年,她的发色转变,黑中带深紫,那色泽在月光下更能分辨……跑开时,她束起的长发在身后飞甩,紫光流动,风中荡开她发丝是的香气,夜合花的气味。
  她在夜晚绽开、香气最浓时的花丛里打滚,弄得满身、满发皆是郁馨,而她自个儿似平没察觉……
  六个年头了吗?
  他需要再多些时间。
  若再养她两年,等她满双十了,该是最好的时机。
  在那之前,他会耐心等待。
  湿发被山风吹得坐干,他长衫虚贴着修长身躯,眉宇间复杂得近乎无情。
  迎风踏下石阶,夜风张扬,他行步缓慢,试图摆脱无意间沾染上的那股夜合花香……
  第4章(1)
  将怀里一团衣物摊开,外衫、中衣和用过的棉布稍作整理后,搁在公子寝房脸盆架旁的小篮里,明儿个一早会有仆僮过来收去洗涤。至于公子的贴身衣裤则暂时放在她房中脸盆架边,那是她的分内活儿。
  当年搬进“空山明月院”,见公子留下里衣、里裤自行清洗,她当时满腔热血直想回报他,很自然地把他当爹那般伺候,爹在世时,她洗爹的衣物,如今追随公子,公子是她的主子、她的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洗公子几件里衣、里裤算得上什么?
  分置好之后,她终于坐上榻,看着那碗老早就放在她榻边小几上的鹿血。
  端起碗,深吸口气,她强迫自己含进一口咽下。
  那年她雪崩遭埋,七日后重见天日,全赖公子将一方“血鹿胎”剥碎喂食。
  她之后才晓得,那是块千年珍药,可遇不可求,公子费尽千变万苦才从域外血鹿牧族那儿弄到手,结果……整块全被她吞食,连渣都不剩。
  刚得知实情时,她内疚到哭出来,很害怕很害怕怕自己抢了小姐的灵药,以为那方千多“血鹿胎”是公子特意为小姐求来的,但公子却对当时尚卧榻将养的她徐徐笑,再三劝慰又再三保证,他说,她绝对没抢走谁的药,至于能让小姐变得身强体壮的药材也已找齐,只是最重要的一味药引还得慢慢养,只要有耐心,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再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碗,硬着头皮连吞三大口,吞得她眉心发皱。
  不行不行……快呕出来!
  她娃娃脸揪成小笼包,很费劲调息,要真呕出来,公子绝对会去取第二碗鹿血,她不喝,他肯定要强灌。
  所以打死都不能吐!
  活埋于雪中七日,公子说她小命虽被“血鹿胎”吊活了,但毕竟不是习武之人,因从未练气,无真气护身,而寒气又连着七日逼侵,多多少少渗入骨血里,因此每遇女子月事,气血皆亏,情状较寻常人严重许多,就必须饮足一大碗鹿血。
  他说,“血鹿胎”融进她体内,时不时有鹿血滋养,方能保她气足命长。
  公子说什么,她都听。
  公子要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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