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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点检试卷们先批改的便是第一场的大经义三道和《论语》一道的试题,而后便是第二场的中经义三道和《孟子》义一道的试题,这两场的试题都是有有标准答案可言的,其实实际上也就是和元佑年间策试的墨义帖经相仿,因为点检试卷官们有正确的答案,所以两场的试卷批改,也就只用耗费眼里,却不用费神。所花的时间也不甚太多,一个时辰就能改去五六十份试卷,平均一个点检试卷官三百多份试卷两天就能批改完成。但这还不算,每人改完之后,还得花上一天时间相互交换试卷,检查其他人批改的是否有误。
仅此两场试卷的评阅下来,一下刷掉的考生就能达三四千人。除非是第三场的试论一首和第四场的子史实物策二道实在是出色得让人难以释卷,否则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的。
待两场试卷改完。就只剩一千份不到的卷子送到考试和覆考官那里。这两个过程,主要是针对第三场的试论一首和第四场子史时务策二道的评阅,加上之前的点检试卷,若是两次评分的结果相差不大,那么试卷就可以通过,若是相差太多,则直接呈交主考官。所以。第三场试卷的评卷既要耗费脑力,还要与之前的评分相互对比,是耗时很长的一个过程。
在覆考官们完成他第三场的阅卷之后,他们便将几百份的试卷送到了陈瓘、刘拯和蔡京手里。这些试卷中,有些是有争议而无法最终判定的,剩下的就是连闯三关。等待着三人最后敲定的进士。而这其中,进士科的进士选取则是重中之重。
蔡京、陈瓘和刘拯各怀心思地开始翻阅着送来的考卷,阅卷厅里三人默不作声,只剩下沙沙沙地翻阅试卷的声音。
过了几个时辰,刘拯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份试卷上,忍不住“咦”地一声,“蔡承旨,此卷前两场全竟然对。无一纰漏且无杂讳。而且……”
还未等刘拯说完,蔡京即刻走了过来。接过了试卷一看,一颗久悬的心这才骤然放了下来,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淡淡地说道,“前两场全中也无甚稀奇吧,还得看看后两场的策论才能有所定论。”一双深沉的狐狸老眼却瞟着刘拯。
“这个…”刘拯还未会过意来,迟迟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在他心中,眼前的这份卷子,前两场的试题已经是答得完美无瑕,几百份试卷里算是首屈一指,但是难就难在后面的两场策论上。第三场策论的题目用的是司马光编纂的《资治通鉴》中的“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为题,当初定下此题的意图有二,其一就是让陈瓘在取士的时候犯下错误,取那些思想保守,不赞成变法和新党的学生,这样章惇和蔡卞就有借口打压陈瓘。其二便是借此机会清扫不攒成变法和新党的学生,就此将他们全部拙落,同时更深层的目的是要将《资治通鉴》束之高阁,让其永远无法见天日,不能再祸害天下学子。由于《资治通鉴》有神宗皇帝的圣序,所以新党之人一直对其束手无策,但是眼下的科举就是最好的机会。
陈瓘闻言亦是放下了手中的试卷,出于爱才之心,凑了过来,他始终谨小慎微,此刻亦是如此,略一浏览了一遍此考生的试卷,便知其是新党忠实的簇拥,“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此考生逆而推之,虽有悖常理,但是观点新颖,阐述明确,旁征博引,借刘禅之亡证不恶亦亡,引武媚之篡说行极却无反。言辞之中尽透锐意变革之意,真可是好得很呐。”
早在他三人一起在国子监监考之时,蔡京就明白过来这陈瓘不是个只会读书的老实人,自家兄弟给他下的套,他当然不会伸着脖子往里面钻。所以,对于陈瓘这番几乎能算是吹捧新党政策的言论,蔡京也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而且对于陈瓘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表面上的虚与应付,他都乐得接受,因为这张试卷正是他要找的——王诩的答卷。
刘拯可没有蔡京那般的洞察力,他哪想得到老狐狸蔡京为了自己收拢人才,丰满羽翼,连自家兄弟都算计进去了,一瞅陈瓘居然一反常态地出言赞赏变革言论,而不是他自己设想的陈瓘会大肆地批评,他有些懵,“陈同知,此考生曲解原意,你为何……”
陈瓘在心中冷笑,这刘拯也算是进士出身,硬拉他入套的这一手也显得太过拙劣,“刘同知,变法乃是陛下之意,神宗之志,荆公之图,难道你认为考生言提倡变革有何不妥?”陈瓘做出一副惊讶异常的样子看着刘拯。
刘拯被反将一军,对上陈瓘的说辞,心里有些发毛,这事若是传将出去,自己被扣上一个人在绍圣心在元佑的罪名,那之前之后所有的事都算是井中月,镜中花了,于是赶紧反驳道,“我怎么会以为不妥,我以为其说得恰到好处。”为了能找补回来,刘拯指着试卷的第四场考题的中的时策道,“此卷不仅切题合意,深谙荆公新学之精髓,更是借孝文商鞅之变,力赞今时今日之变革。荆公言之,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被此卷引用得恰到好处,依在下看来此卷乃是上上之品!”
陈瓘冷冷地看着刘拯说得张牙舞爪,唾沫横飞,心中充满了鄙夷,他倒不是真想将死刘拯,就算是想他也没那能耐,真的要迎合章惇一伙,他是俯不下这个身段的,此言无非只是为自己撇清罢了。
蔡京是何等人,早将两人的神色看得透透彻彻,他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咳,二位同知,敲定此份试卷考生为今科进士,二位可有异议?”
“没有!绝对没有!我刘拯坚决赞同此将此份试卷的考生定为今科进士,其言明朗准确,其意切题合时,其才更是八斗满车,难道的人才,难道的人才啊!”刘拯急切地说道,他必须要立刻表明心迹,挽回对陈瓘的败局,在蔡京心中重塑新党坚定拥护者的形象,而对于蔡京此言,他更认为是出手相助,用一份试卷让他把刚才的失言兜回来。
刘拯说完,朝着蔡京递去感激莫名的眼神。
陈瓘当然也不傻,他虽喜欢史学的考生,但是新党禁绝史学目的他看得清楚,自己此番取了支持荆公新学,支持变法的考生,也不失为一种以退为进,说不定还更能保全《资治通鉴》和史学,“陈某无异议。”
蔡京心中自然是得意洋洋,舍了刘拯一个人情,也没有为难陈瓘,还暗中将王诩点中了进士,一番算计的玩弄可谓是滴水不漏。
此卷事了,三人又开始各自忙碌,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试卷倒没有太大的争议,往往都是刘拯提出取支持变法的学子,而陈瓘随即就附和,蔡京看似没有主见地点头。三百个进士便在三人的商议下一一地确定了下来。
蔡京看着三百份试卷摞在跟前,月余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心中多少有些成就感,伸了伸略发僵硬的胳膊,心中想着,将试卷交由礼部,省试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殿试嘛……
蔡京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其中的一份试卷上,心中忽然蹦出了王诩在锁院之前交给他的《论语集注》。
此人究竟是何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寒山遇袭
时值二月下旬,开封城里已经有些许的春意,但是在这不高的寒山之上,却是已经能看见点滴遗落的冬季。
任珞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地偷瞄一眼王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弄这么个赏花的名堂出来,她宁愿承认是自己间歇性地折腾,也不愿意承认是为了想要见见对面的那个一直看着车帘外的人。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难道子轩能出了这么个好主意!”王诜看着车外的犹自未散的雪景,由衷地赞叹道。他一直认为任珞是只会捣蛋的一类,没想到今次还真弄出个不出的主意,看看雪景,赏赏寒梅,喝一壶烧酒,与一二知己实为人生之快意事。
“晋卿出口成章,真是好诗。”王诩觉得这两句诗着实地应景。
坐在王诩身边的任吉一听,忽然笑道,“师父你有所不知,晋卿所得两句乃是窃来之物,虽然应景,但非是他自成的。”
王诜见任吉揭穿他,只是苦笑道,“如今有了你王邵牧,我王诜还真没地方摆放了。”
经过多日的相处,王诩也自然是知道王诜所言乃是玩笑话,却听任吉又说道,“不如师父也作一首来,应应这雪景。”
出来赏花,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自然是少不了,好在王诩早有准备,装模作样地沉吟一番,正准备拿出后世的诗词时,却被任珞抢了话,“摇头晃脑把脖子折了估计也想不出来个什么!”
“子轩,你怎能这样说师父。”任吉对王诩的敬重越发深了,就连一向溺爱的妹子也不由得当着人出言教训一句。
王诜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他不知吃了这丫头多少憋屈气,今天总算是见着丫头受气了。
“哼!”任珞知道任吉现在对王诩是佩服敬重得五体投地,那人的画、诗词、字任吉不仅收藏得没玩没了,而且还乐此不疲地模仿,还让那人给为他寻自己的风格。更更让任珞不满的是,她会的这个人都会,还玩儿得比她好。
真是气煞人也!任珞撇着嘴扭头看向车帘外。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但却莫名地冒出想要听一听王诩的诗词的荒唐念头。
王诩笑笑,见惯了任珞的尖酸,也不以为意了,随即沉吟道。“袖手看飞雪,高卧过残冬。飘然底事春到,先我逐孤鸿。挟取笔端风雨,快写胸中丘壑,不肯下樊笼。大笑了今古,乘兴便西东。一尊酒,知何处,又相逢。奴星结柳。与君同送五家穷。好是橘封千户。正恐楼高百尺,湖海有元龙。目光在牛背。马耳射东风。”
“一尊酒,知何处,又相逢。嗯…应景!应景呐!”王诜也跟着摇头晃脑,似在品味词中无穷的韵味,却像是一壶陈酿,越品越香。
任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少年心性大发,大叹王诩之才,险些碰着了脑袋,“挟取笔端风雨,快写胸中丘壑,不肯下樊笼。师父当真了得,一首词曲不仅应了景,还抒了胸中之意。子墨想来,师父今次定然高中,将来必为我大宋之栋梁国柱!”
“就会写写画画,做些个风花雪月之事,就能为栋梁了?还国柱!我看连进士都考不上。”任珞本也想由衷地赞一赞王诩词,但是王诜和自家哥哥说在了前面,出口就成了一贯的尖酸刻薄。
“子轩!出来赏花可是你提出来的,怎的都快到了,却哪里都不是呢?你须得给师父道歉!”任吉再受不了妹子的揶揄讥讽,他很怕失去王诩这么个人。
“你你你!你不是我十一哥!我要去告诉六哥你欺负我!停车!”任珞从未受过自家哥哥的这么重的话,无论她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惹出了天大的祸,都有她的哥哥们给她顶着,尤其是他的六哥和十一哥,更是疼她的不得了,今天却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诩,呵斥她。
王诜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乐得看戏,而王诩见事情闹得,赶紧开口圆场,他面上只有二十出头,但是前世的年纪已经有三十好几了,十多岁的人在他看来还只是孩子,正处于叛逆的阶段,尤其是富家子弟,更是如此,这一闹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任珞见只有王诩开口安慰,任吉却不说只言片语,她心中更是生气,跳下马车径直朝着一条山间小路走去。
王诩见任吉也扭上,便嘱咐了王诜照看好马车和任吉,追着任珞就去了。
“讨厌!讨厌!你们都是坏人!十一哥!王诜!还有最最可恶的王诩!全都是他的错!”任珞低着头猛走,踢着地上的石子发泄。
“子轩,这怎么能怪我?我只是应景做做词而已,从来都是你在找我的麻烦吧。”王诩走在任珞的身旁,他也不敢去强拉任珞上马车,只得追着说服教育。
任珞狠狠地瞪了一眼王诩,看看身后空空荡荡的小径,气得一跺脚,越发地跑得快了。
“子轩,等等!”王诩在身后追着,这寒山虽然不甚高大,但却连绵,说不准其中隐藏着什么野兽,而且这一带王诩根本就不熟悉。
任珞使其性子来,哪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王诩越是在后面追喊,她越发地跑得快。直到到了一处绝壁,任珞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王诩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双手撑着膝盖,“子……子轩,别使性子了,跟我回去吧。”
“十一哥都不管我,我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什么。”任珞扭着头不去看王诩,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委屈异常,看着青黑的崖壁,忍不住泪水就包在了眼眶里。
王诩见任珞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教育,走上前去,想要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手刚一放上去。任珞就扑在了他怀里,放声地嚎啕大哭。
王诩忍不住失笑,却没笑出声来,依旧是柔言软语的安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过子轩,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又不是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