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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大起居后。赵煦连忙赶去了崇政殿,在崇政殿看了章楶的奏报之后龙颜大悦。随即便将奏报着小黄门递给了一众宰执。
轮到曾布手中的时候,“鄜延路”三字倏然出现在眼帘里,曾布心中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看完递给了小黄门。而在心头却是暗忖,照章楶奏报来看,吕惠卿擅自出兵是受了他的请求,未经枢密院批准,乃属“擅权”,本可借此机会进一步打压吕氏,但是如今两城已筑,没烟峡尽占,陛下龙颜大悦,正在高兴之时,吕惠卿擅自出兵一事若被提出,恐会不仅触怒了陛下,说不定还会给吕氏博一个随机应变的赞许,得不偿失所以为今之计,当尽量避勉提及吕惠卿三字,再图后计。只是…王诩难道不知道章楶的意图,尽量阻止其劝说吕氏出兵。
曾布的确不知道,更没有想到,被自己视作门生的王诩不仅没有劝住章楶,反而还是此事的推波助澜者。
“此番泾原路大捷,成功遏制住了没烟峡一线。章楶等人功不可没,吕惠卿等亦有功劳。”赵煦神采飞扬地说道,忽然想起一个人,补充了一句,“奏报中尤其提及了王邵牧,若非是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激励三军挡住西贼,也不会有此一胜。”
“咳咳咳咳”赵煦说到兴奋处,不由得牵动隐疾,咳嗽出声来。一旁的小黄门赶紧递上参茶,赵煦连饮两口,这才止住咳嗽,不过有些煞白的脸上犹自带着病态的潮红。
“陛下,龙体要紧,臣看不如……”章惇担心地站出来,还没说完,便被赵煦用手制作了,“朕身体无恙。”
章惇听赵煦开口了,也不敢多劝,只得喏喏地退了回去,心中却是很是担忧赵煦的身体。章惇心里一直有一杆标尺,将他和赵煦的关系比作王安石同神宗皇帝,但也恰恰是如此,神宗皇帝一驾崩,王安石立刻遭到了清算,所以章惇明白自己命运是和赵煦捆绑在一起的,准确地说是依附于赵煦的。
缓了一会儿,赵煦这才又道,“既然章楶已着露布飞捷来报,那么沿途州府路郡都应知晓了此事。所以,朕想来,百姓喜庆载道,恭贺此捷,朝廷也应该有所嘉奖,以应百姓之心,众卿以为呢?”
赵煦明白,若是直接提出嘉奖章楶等人,或许会有反对的声音,不如就先抬出百姓来,试探试探这些宰执们的意思。
“臣以为不妥。”曾布就等着赵煦发问,赶紧就站了出来。
曾布的出言让赵煦大吃一惊,让章惇也是有些不解,旋即章惇就明白了曾布的意图,虽然心底里时时刻刻提防着曾布,但是在章惇看来,曾布要比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吕惠卿好对付得多,再者吕氏背叛过王安石,这也是章惇心头的芥蒂。有了这一层想法,章惇决定静观其变,揣摩住赵煦的主意再做决定。
“曾卿何出此言?”赵煦有些不解。
曾布恭声道,“回陛下,臣以为,没烟峡两城虽已筑,但是西贼睚眦必报,生性如枭,是故此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曾卿的意思是,西夏人还会来攻?”赵煦问道。
曾布恭敬地一揖道,“的确如此,横山乃是阻隔泾原、环庆两路进攻西夏的屏障,没烟峡是两路大军唯一的选择,此地更是西夏的粮仓所在,如今此战略要地被我朝收复,西贼定然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不日必会率大军来犯。”顿了顿,曾布见赵煦脸色并未显出不愉,这才继续道,“是故,臣以为,对章楶众人可于击退再犯西贼之后再行嘉奖。”
曾布这话虽未说明,但是包括赵煦在内的几个宰执皆都听得明白曾布的意思,章楶遣露布飞捷来报,的确是大长了西军的气势和脸面,提高了朝廷的威望,但是由此也带来了一个隐患——守不住两座城寨该怎么办。如若到时候真的守不住两座城寨,之前的嘉奖升迁岂不是成了朝廷自赏耳光打自己脸。
赵煦领会到了曾布的这层意思,也深觉其说得很是在理,若是先行嘉奖之后有个万一,守城不成,再做处罚,恐让天下人耻笑。
想通了这一层,赵煦也就暂时搁置了奖赏章楶一众人等的念头,转而问曾布道,“曾卿以为,若是西贼再犯,该如何应对?”
一听赵煦的话,曾布就知道自己的手段成功了,随即答道,“臣以为,没烟峡两城应是首当其冲,但是西贼诡计多端,生性奸猾,若是其声东击西,亦不可不防。所以,臣以为,嵬名阿埋和妹勒两军司重兵虽在泾原路附近屯驻,但进攻目标很难确定,陕西诸路不应轻举妄动,一旦一路受攻,其它各路马上攻击西贼后军侧翼。”
曾布虽然判断西夏人有两种进攻的可能性,但是其心理还是希望西夏人直接攻打没烟峡的城寨,这样一来,若是抵挡住了西夏人的进攻,泾原一路的将帅则功劳更大,相形之下,擅自出兵不听枢密院号令的吕惠卿的功劳就会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一来,吕惠卿还朝之想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抵挡不住西夏人的进攻,那么先前筑城功劳就算是一笔抹杀,吕惠卿不仅无功,还将受过。假如西夏人不选择没烟峡为目标,其效果亦是一样,功则多人均分,过则前功尽抹。
章惇见赵煦颔首,随即出列,风头不能让曾布一人尽出,“陛下,奖赏可以暂压,但不可无丝毫的褒奖,否则会影响西军士气。”
赵煦眉头一皱,奖赏不能奖赏,还要不影响士气,“章卿以为该如何?”
章惇一揖,“臣请陛下为没烟峡两城赐名,以激励西军士气。”
果然是久经官场洗练的人,章惇此言一出,恰好击中了赵煦的心坎,“好!朕便赐两城一名‘平夏’,一名‘灵平’以励三军!”
“陛下圣明!”章惇不失时机地拍上一句马屁。
许将和李清臣则一言未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许李算计
章惇刚回到家,脱下紫色朝服,将金鱼袋小心地递给了浑家。
“嘶”熏衣炉里的香薰一出,顿时将整个房间弥漫起了香气,章惇满意地接过浑家递过来经过香薰的居家服,“二哥儿呢?怎么这些天都不见他来了?”
章惇的浑家刘氏一边为章惇穿衣服,一边道,“他这些天往那个什么…蹴鞠社跑的勤。”
章惇一听,不禁皱眉,“玩物丧志。”
“老爷也不要这样说二哥儿,你看现如今京城哪家公子哥儿不是加入了那蹴鞠社,要不然就是马球馆。二哥儿不去,还会被人笑话呢。”刘氏不满章惇如此说自己的儿子,连忙帮自己的儿子辩解道。
“哼”章惇冷冷地哼了一声,想起章持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老爷,门房说有位姓童的官人在门口候着求见老爷。”
被丫鬟的话一岔,章惇忽然想起了那个皇城司提举童贯,顿时将教训儿子的事放到了一边,“领他到前厅,我马上就来。”
章惇说完。一抖衣袖也不顾刘氏叨叨不休的话,径直就出门朝着前厅而去。
此时。在汴京城的另一座深宅大院内,一位神采俊逸。面相端正的老人正拿着一副字品赏着,时不时地捋须点头,以示赞许。
“冲元兄,何等稀罕物看得如此入神呐?”
许将被声音一喊,随即看去,正是中书侍郎李清臣,随即一笑道,“邦直兄你也来看看,这是前些天偶得的一幅字。”
“哦?!”李清臣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果然其字如金石裂浪,秀劲暗透,宛如刀剑之影于纸上。
“确实好字啊!不过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怕是哪位青年才俊的吧?”李清臣问道。
许将笑笑,并不直言而是卖了个关子,反问李清臣道,“邦直兄不妨猜猜此字出于何人之手。”
李清臣倒没想到许将会卖关子,想来想去,思考好一阵。“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不过那人此刻身在西北,不可能是他的。若是说他之前所作,我亦有收藏。完全不是这等笔风。”
“哈哈哈”许将大笑一声,“自然不是王邵牧的手笔,王邵牧虽然笔法百变。但老辣沉稳,不似这般锋芒透出。”
“那是何人的?”李清臣好奇心更甚。
许将收敛了笑容。缓缓道出两个字,“画院。”
李清臣顿时面容紧张了起来。京城这些个月出现的很多东西他见过,甚至也还参与过,什么蹴鞠馆、马球社还有画院,这些机构几乎将整个汴京城的三教九流、富商豪贾、皇亲国戚全部吸引了去,而且他还听说,这些个机构甚至有直系皇亲参与其中。是故,许将在今天邢恕失败丢脸之后,说到画院顿时便让他紧张了起来,“还望冲元兄言明。”
“此字乃是出自端王之手!”许将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
李清臣猛然一凛,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赵煦近日的每况愈下的身体,霎时间便知晓了许将的用意,当今天子一味宠信章惇等人,大肆打压挞伐元佑旧党,章惇借此兴风作浪,广植党羽,而自己和许将等温和派完全只得在朝堂上附喏,要是天子……
李清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瞬间就收回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许将显然也看出了李清臣的想法,只是淡然地说道,“邦直兄,你我为天下社稷尽力便是,其余事自有天数。”说着,许将拿起赵佶的字笑道,“我予邦直兄看着字,便是让邦直兄心头有数罢了。”
这番话倒是让李清臣明了了不少,在心头暗自比较起赵佶兄弟来。
翻过此页,许将邀李清臣前来,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许将把泡好的茶推向了李清臣,叹气道,“没想到邢恕此人竟是如此张狂无礼,断然不该与其结交啊。”
李清臣也有些后悔,原本二人是希望通过收拢台谏的力量和东西两府(宰相和枢密)进行抗衡,没想到御史中丞邢恕竟然会效仿唐垌之举,出如此昏招,“亏得西北传来捷报,否则这一出该如何落得下幕。”
经李清臣如此一说,许将眉头更紧,“那提举皇城司童贯应该是有心而为之。”
“什么?!”李清臣吃惊地看着许将,再一仔细地想想,童贯出现的方式和时间的确耐人寻味,“冲元兄的意思是,童贯有意为邢恕解围?”
许将遥遥头道,“不一定,当时文德殿中,谁人不被参谁人不被弹,邢恕在表面上是最得势之人,连陛下都无可奈何。童贯要帮,也不会帮他邢恕。”
“那就只有曾布或是章惇了。”李清臣默默地念叨。
“不!”许将再次否定道,“皇城司乃是陛下耳目,深的陛下信任,即便是童贯有意投靠东西两府任何一方,我们都不能坐视。”
“冲元兄是想要主动拉拢童贯?”李清臣试探性地问道。
许将点头,“西北的战事关乎到曾布的宠信增减,而章惇自持陛下恩宠,地位牢固,咱们须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这朝堂被他们一帮人搅得乌烟瘴气。”说着,许将再叹气一声,“元佑党人虽有过,但罪不至死,刘挚、梁焘被章惇一伙诬陷,继而莫名其妙地客死岭南,实在让人唏嘘。”
李清臣也不由得叹气,同文馆冤狱构陷刘挚梁焘等旧党、宫闱传谣罢黜皇后等等章惇等人的一系列手段亦是让李清臣感到不齿,“哎,这朝堂上何日才能弭平党争,涌现清流之气啊?”
许将心头想着还有一个处心积虑,智谋诡诈的蔡卞兄弟,不由得产叹一声将目光投向远方。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战没烟峡
太后梁氏接到嵬名阿埋和妹勒的奏报,狠狠地扔在御案上,一双凤眼怒扫一圈殿中的臣子,“哀家瞧着这紫宸殿不仅名是别人宋人的,兴许哪天还得真成了宋人的了。”
梁氏见殿中一众文武皆哑口不言,立刻该变策略,面露戚戚然道,“宋人兵强马壮,我孤儿寡母艰难守护着先帝留下的江山,却找不到一个可信可靠之人。”
梁氏的一硬一软的招数倒还果然奏效,皇族大将枢密使嵬名阿吴出列道,“陛下,太后,非是他宋人兵强马壮,更非是我大夏国中无人,而是…自天佑民安(西夏皇帝李乾顺年号)四年(宋绍圣元年)来,宋人屡屡犯边,各个部族疲于应付,早已怨声载道,眼下嵬名阿埋和妹勒两员名将受挫,军民信心更是低落。此时再动员出兵,恐怕…难啊。”
梁氏不悦地看了嵬名阿吴一样,心里暗骂,老东西要不是帮助哀家除掉梁乙逋有功,就冲你这句话,哀家就得贬了你。
梁氏掌权以来,就通过不停地对宋战争来巩固地位,打压皇族,在除掉了野心勃勃想要篡位的侄儿梁乙逋之后,权欲更是达到了一个顶点,心里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太尉撒辰显然读出了梁氏的用意,他虽不是皇族,但也反感梁氏专权弄政,本以为和嵬名阿吴以及仁多保忠一到除掉梁乙逋之后便能削弱外戚势力,没想到梁氏却以幼主年幼未满亲政年纪为由加强了自己的专权,不过于对宋策略上。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陛下。太后,横山一线乃是我朝粮田所在。产粮极大,如今被宋军在没烟峡修筑两城,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