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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端着杯子一饮而尽,“钱呢?”
“带着呢。”杨冶掏出钱庄的票号放在了桌子上,张骏一看上面的数额,刚想伸手,却被杨冶拿了回来。
“哼…拿去。”张骏冷了杨冶一眼,将账本掏了出来,扔给了杨冶。
杨冶拿过账本,也不急于将票号给张骏,而是问道:“张老爷,不是小的多疑,就是想核实核实。”
张骏如何不明白杨冶的话,不过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了,只是催促道:“自个儿看仔细了。”
“诶。”杨冶答应一声,仔细地看了起来,翻了几页,便开口问道:“张老爷,这绍圣二年九月三十的七千六百贯,小的好像还有印象。”
张骏眼神一厉,咬牙道:“刘权这羔子,那年送这钱去的时候,这羔子还嫌少了呢!”
“这…这还少啊,那这绍圣二年十一月十二的三千贯岂不是……”
“姥姥的,娘的你以为这三千贯是几个月的数?那是五天!五天的数!就给他弄了三千贯!”张骏重重地放下杯子,青筋暴鼓地指着账本道:“这里的每一条,都是真真的,都是老子费劲巴拉地挣来的,都喂了刘权这条狗了!”
“哗啦!”一声巨响,隔间的门忽然被一群人撞开,数十个衙役忽然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双目圆睁,浓眉倒竖起,面相威严,直视张骏喝问道:“张骏!你可知我是谁?”
“提提提……提刑使……”张骏犹如霜打的茄子顿时从椅子上萎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来人正是许谦!
原来,从冉儿给王诩的那封信笺中,王诩知道了许谦的真正身份,也知道了许谦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那夜,王诩就去了许府,告诉了许谦他、杨冶以及孟纯的一切,而许谦在了解真相后,答应王诩,只有他拿到证据,就出手,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账本和人统统带走。”许谦一声令下,魂飞魄散的张骏被衙役夹着拖下了楼,账本也被许谦拿在了手上。
杨冶见大事已定,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罪人杨冶,篡改账目,窃取他人钱财……”还未等杨冶把话说完,一个有力的大掌便将杨冶拉了起来。
“你的事邵牧早已经告诉我了,为母尽孝,其心可表,从酒铺拿走的那一百文,不成大罪,邵牧以十倍之数交付官府,以抵偿你罪,起来吧。”
“多谢许提刑不罚之恩。”
“你是有孝德之人,纵有小错,也不至重罚。况且,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邵牧。”许谦宽慰道。
杨冶的心中百感交集,对王诩的其人感戴更甚。
“走吧,莫让狡猾的刘权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是,提刑请。”
二人疾步下楼,上了马车,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朝着刘府,快速赶来。
而一直盯着刘权行踪的王诩,此刻正守着刘府的正门,孟纯和其余的雇工,则看守着刘府的其他几道门。从刘权慌慌张张地驾车回来,王诩就知道刘权已经明白过来了,但是从雇工传递给他的消息来看,张骏已经入瓮,就算刘权有天大的本事,插翅也难飞了。
街的那一头传来一阵吵闹嘈杂声,王诩一望,见官差护送这一辆马车而来,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老远瞧见王诩的杨冶,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到王诩身前刚要下拜,就被王诩搀扶了起来:“我知杨兄所谓何事,不过眼前大局为重,情谊王诩心受了。”
杨冶对上王诩真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慢了一步的许谦这时也走到了他身边:“刘权还在府里?”
王诩点点头道:“孟纯守着后门,未见来报,应该还在府里。料想是舍不得家中财资吧。”
三人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许谦笑着道:“邵牧真孔明转世也。”
王诩拱拱手,“喂了那么多酒肉,若连豺狼的秉性都还不知道,我这猎人也就太差了。”
“好,咱们且去看看。”许谦领着二人并一众官差走上刘府石阶,刚要敲门,便见大门忽然打开了一跳缝,一个机敏的官差见状,立刻上前,一脚踹在门上,朱红大门顿时大开,里面传来一声男子的呻吟。
众人刚一迈进大门,便见刘权肥硕的身体犹如乌龟一般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叫唤,想必是刚才那一下,挨得不轻。地上金银珠宝四落,几个挎包提箱的家丁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众人,愣在当场。
“全部抓起来,带回提点刑狱司衙门。”许谦喝道。
刘权被几个官差拉起来,灰头土脸地看看许谦,又看看王诩和杨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被押着离开了。
提点刑狱司衙门的大堂上,刘权和张骏焉头搭脑地站在堂上,而王诩、杨冶和孟纯则站在另一边。
许谦高坐在大堂之上,怒目一扫刘权张骏二人,喝问道:“刘权,张骏你二人可知罪?”
“小……小的知罪。”张骏被许谦一喝,双腿哆嗦着,顿时跪倒在地。
“刘权你可知罪!”许谦见刘权仍有顽抗之势,立刻呵斥道。
“哼,许提刑,你虽是有监督官吏,审判官吏之权,但有没有审我刘权之证?”刘权高昂着脑袋,丝毫不惧许谦。
“要证据吗?呈上来。”许谦一挥手,官差便把张骏和杨冶交易的账本递到了刘权面前。
“刘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权并不接话,只是随手翻了几页账本,侧头阴阴地看了看王诩,朝着许谦问道:“许提刑,这可是张骏于下官来往的账目?”
“罪证面前,岂容你再狡辩?不是你二人狼狈为奸,窃占酒课的证据还是什么?”许谦拍着公案,怒斥刘权。
“许提刑凭什么就说这是我和张骏来往的账目?”刘权诡辩道。
“张骏,这可是你的字迹?可是你和刘权不法往来的账目?”官差将账本拿到张骏面前,让其看见,张骏瞟了一眼哆哆嗦嗦地道:“是是。”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许提刑,我与张骏并无深交,其人阴险狡诈,贪婪成性,为避祸端,便捏造出一本所谓的与下官往来的账本,妄图嫁祸本官。”刘权指着跪在地上的张骏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你……刘权你个狗贼,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我去你姥姥的……”张骏暴跳如雷,从地上跳将起来,便朝着刘权怒骂。
“肃静!张骏,提点刑狱司大堂之上,岂容你放肆。”在许谦的怒喝之下,张骏这才平复下来。
“许提刑,你若不信,请看这个。”刘权从容地将杨冶诈自己的账本拿了出来,“此本账目亦是张骏刻意伪造,想要祸害本官的证据。”刘权知道,王诩从头自尾都没有留下破绽,所以目前暂时不能报复王诩,自保乃是第一位的。若王诩真的将他逼急了,那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呈上来!”官差拿着假账本递给了许谦,许谦翻看两本账目之后,又让官差递给张骏。
“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对对对,一定是刘权老贼伪造的,这本是真的,这本是假的!”对于刘权想要将一切责任都推在他身上的作法,张骏的心智已经被逼到了疯狂的边缘,他要想尽办法弄死刘权。张骏猛地抢过假账本,想要毁掉,不过常年沉溺于酒色的他又怎么会是官差的对手,两个来往便又被按在了地上。
“张骏,你若再做此扰乱公堂行径,本官便要对你上刑了!”
张骏听得浑身一哆嗦,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两个账本孰真孰假已难以分辨,所以张骏的话也不可采信。”刘权傲然地看着公堂的一众人等。
“照你所说,这两本账目有一本是真,有一本是假,是也不是?”许谦反问道。
“许提刑何必问下官,这一点许提刑应该比下官明白。”刘权负手笑道。
王诩心头暗惊,没想到刘权竟然如此难缠,他为了引刘权上钩而伪造的账本竟然被他拿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于是王诩伸出手指戳了戳杨冶,杨冶会意地点点头。
“许提刑,小的有话说。”杨冶出列道。
“讲来。”
“分辨账本真假并不难,除了张骏自己记下的总账目外,仓房有出酒的账目,每个酒铺有每天买卖的账目,以及包给其他州郡的账目都统统有记载,只有将所有的账目统计起来,将两本账两相比较,就知道孰真孰假了。”杨冶说完转身对着刘权继续道:“刘权,我知道你定然会说,这些账目是张骏授意下,我们篡改过的。”
“呵呵,杨管事既然知道了,那还拿出来现什么眼。”刘权得意地一笑。
“但是,刘通判应该不知道,酒坊场出的酒大部分售卖给了其他州郡的商人,他们手中也有自己的账本,就算张骏手眼通天,能说动所有的商人更改账目。但是刘通判不要忘了,商人们贩运出城,沿途的税务和税场可是根据酒的数目免除相应的过税的,张骏应该控制不了他们吧。”杨冶一字一句地击碎了刘权的算盘。
刘权朝着王诩冷道:“王诩啊王诩,你是要逼我下地狱才甘心呐。”
王诩出列,莞尔一笑道:“刘通判严重,逼死就行了,不用下地狱……嘶,按刘通判为人,这好像也难说额。”
“哼…许提刑,既然能够弄清哪一本账目是真,那么下官还有话说。”
“讲!”
“与下官合谋,窃取酒课的不止张骏一人,还有一人便是他——王诩!”刘权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王诩。
“下官和王诩合谋,以三十九万贯的低价买扑酒坊场,进而侵吞酒课六万余贯。此事杭州商贾人人知晓,下官府宅还有王诩向下官所贿钱财六万贯,望许提刑明察。”刘权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不顾一切地将王诩拉入了同伙的队列。
而深知内情的许谦也感到焦虑,一方面作为提刑官的他不可能在公堂之上偏袒王诩,更不可能作为人证帮助王诩辩白。另一方面,王诩做出以三十九万贯的高价买扑的异常行为,这的确是人尽皆知的事,几乎一度成为了笑谈,若王诩拿不出证据为自己辩白,那么刘权的话以及刘府见过王诩的下人,都将会对王诩不利。
虽说王诩让许谦不要担心,不过许谦依旧很是忐忑,而且公堂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孟纯不见了。
“王诩,你可有话说?”许谦不得不发话问道。
“小的无话可说。”王诩一脸坦然恭敬地答道。
“哈哈哈,王诩啊王诩,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许提刑你说……”
还未等刘权得意完,一个声音忽然打断道:“启禀提刑,小的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尘埃落定
开口的便是忽然出现的孟纯,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女子。
“三巧…你……”刘权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丫鬟,顿时明白过来了原来王诩给他下的套远远不止一个,他此刻也清楚了所谓王诩要证明给夏家看那都是鬼话,而真实的事实却是三巧透露了买扑底价,让王诩钻了空子,只是他还不明白三巧怎么和王诩认识,并且又被收买的。
“一步一个坑,你是算得真深呐。”刘权颓然地摇摇头,对着王诩叹道。
“刘通判,这坑还真不是王诩我挖的,是你自个儿挖的。”王诩回道。
刘权不解地揣摩这王诩的话,现在眼前的这个不知深浅的对手,让他完全失去了对抗的信心和勇气。
“许提刑,容小的禀来。”孟纯拉着三巧跪在了公堂上。
许谦见事有转机,连忙道:“快快说来。”
孟纯将自己的身世和三巧的认识,还有当年刘权犯下的血债,以及和王诩的结识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最后,他将所有的事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而“主谋”王诩在他口中成了完全不知情的被他利用的工具了。
王诩听到最后,正要上前解释,却被一旁的杨冶拉住,只听得杨冶低声道:”公子万勿出言,这都是孟兄的主意,刘权要对付的是公子你,切勿遂了刘权的意。”
“难道就仍由孟兄担负一切?”王诩不依,还要挣扎,却被杨冶死死拉住道:”孟兄让我转告公子,他和刘权有杀父之仇,此仇不共戴天,他要亲自收拾刘权狗贼,以告慰在天的双亲,还望公子体谅他的私心,这是孟兄的原话。”
王诩身形一滞,停下了挣扎,杨冶见状,放开了王诩,继续道:“若公子担下一切,也许通过王家的手段以及和许提刑的交情,能够很快地脱罪,但是孟兄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处置刘权。况且,孟兄是因杀父之仇起,许提刑不会那么为难。”
听完杨冶的话,王诩承认杨冶和孟纯二人所言在理,也不在争辩了。
“刘权狗贼!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当年你害死我全家,逼得我流落他乡,这么多年来我忍辱负重,像猪狗一样活着,就是要你今日血债血偿!”孟纯怒发冲冠,横眉冷眼,指着刘权喝道。
刘权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在今时今日东窗事发,更没想到当年的替罪羊还留下了孩子,在这儿翻出陈年旧事,刘权顿呆滞当场,再也没有了张狂的气焰。
“刘权既然你开始叫出了三巧之名,说明她是你府上的丫鬟,那么孟纯所言是也不是?”许谦怒指刘权,猛然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