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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缓缓地蹭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群画师正在作画。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或是点头称赞,或是摇头贬低,不过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外行。
王诩精于此技,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个画师只是技艺高超,但是谈不上艺字,眼下有冉儿在身旁,他的精力多放在冉儿身上,没有太多关注画师画画,冉儿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晋卿,你觉得他们画的怎么样?”王诩身旁的一个仪表不凡的,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开口问同伴道。
“很是不错,不过,要是比之我上次买到的那一副可就差远了,下次拿与你瞧瞧。”被称为晋卿的男子显然要较那少年年长不少。
少年听了此番话,有些急不可耐道,“等会便去吧。”
“看把你急的……”
“成文兄,你怎么也在这里?”这熟悉的表字不禁让王诩回头一看,却对上了章持,真是冤家路窄。
章持拱手朝着喊他的人回礼,目光瞟向了王诩,他当然也看到了王诩。
“听说成文兄参加了今次大比,想来这次定然红榜登科了。”
章持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脸上却是受用不尽,“哪里,哪里,我这点学问见解,不知入不入的了考官们的法眼……”
二人寒暄一阵,章持也凑了过来,看画师们画画。
“官人,我觉得他们画的还没你好呢,你上次给我画的那副画像,真真地好看。”冉儿回头看着王诩,甜蜜蜜地说道。
王诩回应了一个微笑,“那我们就回去,官人再给娘子画。”
“我就说邵牧兄才高八斗,字画经义俱佳,连这位娘子都说邵牧兄画得比画师好。”章持忽然拔高声音站在王诩身后大声道。
冉儿有些自得自喜的看了看王诩,却不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恰好给了章持一个寻衅的由头。
章持的一番高声喧哗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瞩目,就连几个画师都停下了笔,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画师,脸上带着些愠怒走了过来,“是谁在这儿喧哗,既然认为我们画得不好,那个叫什么邵牧的你来试试。”
王诩瞟了章持一眼,这笔账他算是记着了,他嘱咐了冉儿几句,随即拨开了人群,昂首走了出来,冲着画师拱手道,“我家娘子一时失言,还望这位兄台勿怪。”
画师上下打量了王诩一圈,拿过了毛笔递到了王诩跟前道,“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不画就道歉。”
“哎呀,我看邵牧兄今日应该是手软了,或是…这名儿莫不是花钱让人吹捧起来的吧。”章持站在人群中,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话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一群人听见,又不被别人发现是自己说出的。
王诩接过毛笔,朗声道,“为了堵住某些两面三刀的小人之口,王某只有着笔了,你说是吗,刚才说话的章持章成文兄!”
王诩直接点出躲在人群里的章持之名,围观的人顺着王诩的眼神落处看去,恰好找到了章持身上,“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这会儿说什么大话。”章持见躲不掉也藏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贼心不死。”王诩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大声道,“畜生的真面目,邵牧这就揭开让大家看看。”
这语带双关之言一出,俊朗的年轻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笑道,“晋卿,这王邵牧还真是才思敏捷,章持挨了骂可能还不知道呢。”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半响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低笑道,“不仅是才思敏捷,还有好东西,你且看着吧。”
“这位画师,你且出个题吧。”王诩选好了颜料,摆好了笔墨纸砚。
“出题…”画师有些为难,照着精致画画他在行,要是说出个什么题然后想着画,他自己都没有过经验,如何出考别人。
“哥,要不然我出个题?”站在那俊朗的年轻人身边的另一矮上半个头的少年同样是嘴若含丹,美如玉冠。
“要是那画师肯,你就去,我倒也想看看,这王邵牧有几分才情。”
少年笑嘻嘻地出列朗声道,“画师,我来出个题考考他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陷害
少年走到王诩身边,由于个字矮小,只能仰头看着王诩,他绕着王诩省视了一圈,低声咕噜,“长得还不错,不知道画儿画得怎样。”
“各位看官,众所周知,如今京城的头等大事,便是三年一次的大比,那今儿就以此为题,借唐人孟郊的诗,出题让他作画,你们说好不好?”少年的提议一出,周遭的看客皆都出声附和。
王诩也觉得这题目甚雅。
少年拿起一杆毛笔,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了“踏花归来马蹄香”七个字,读过些书的人立刻拍手称赞起来。
“好字!好题!”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凝练成七字为题果然是妙啊。”晋卿在一旁说道。
章持几乎要高兴得跳了起来,刁钻得磕碜的题目亏着长得俊俏的公子能想得出来,他不由得挤到了前面,他要在最佳的位置,最近地距离看王诩的失败,要在王诩的面前,当着所有的人大肆羞辱王诩。
王诩想了想,提起毛笔,沾着墨就开始画了起来。
周遭安静一片,不管懂不懂绘画的人都伸长着脖子要看看王诩能画个什么东西出来,当然其中有期待的,有看闹热的,更有想看出丑的。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诩起身放下了毛笔,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冉儿身边,朝周围的人拱了拱手,护着冉儿就离开了。
“他,他怎么就走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画的这是什么东西!”章持率先反应过来,刚才还在省视画的时候,不慎被王诩溜走了,他很是恼火。
“不是说踏花归来马蹄香吗?花呢?花都没有!浪得虚名之徒!全靠着使钱。着人给他抬了个什么名声起来!他配吗?根本不配!”章持此时已经有些狂乱了。像一条疯狗一样开始乱吠起来,他要发泄,要弄臭王诩,要把他死死地踩在脚下。
“咳咳,这位官人,你说的话怕是有些过头。”画师出言提醒,他看了好一会儿虽让觉得王诩画不对题。但是就画工论,却是很不一般,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确实在他之上。
出题的俊艳公子鄙视地瞥了瞥章持,走回人群里,朝着那高他半头的年轻公子道。“这人是谁?真是讨厌。那王诩画得也不错,虽然有些跑题了。”
“长…公子,那人可是当朝宰相章惇的次子,至于说这画嘛…我看有些蹊跷。”
矮个的公子撇嘴呲了呲回答他问题的王诜(字晋卿),他很是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亲戚,但奈何他十一哥却和王诜臭味相投,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王诜在这方面的造诣要高出他二人许多,就连自视甚高的他有时候也不得不低头。这是他唯一还和王诜往来交往的理由。
他侧头看了看十一哥。却见他像是入魔一般盯着那副画。
“哎。真是个痴人!”他在心中暗忖。
“过头?哪里过头?他王诩猖狂放话,如今却没有兑现。趁人不备,就开溜……”
“这位公子,看样子你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那就该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若说经义你可能知晓一二,但是着绘画,你却是一窍不通。”另一个年长的画师站了起来,打断了章持的话。
“师父。”中年画师将王诩的画恭恭敬敬地呈给了鹤发须眉的老人。
“画非文非字,讲求的乃是意境,这就是我们选择相国寺作画的原因。奈何一众弟子无才,不能领会。”老人不无叹息地摇头说完,中年画师脸上有些难堪和愧疚。
老人持画展于众人,言语一转,“然而此画却是深得画之‘意境’二字。”
“望老先生不吝赐教。”王诜身边的年轻公子出言相问道,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呵呵”老人捋须笑笑,“看来这位公子亦是爱画之人,此画的意境生动自然、清奇冲淡、委曲含蓄、耐人寻味,使人能从所写之物中冥观未写之物,从所道之事中默识未道之事……这便是画之境界。”
年轻人怔怔地看了看宣纸上画的孤零零的一匹奔腾的马,其四蹄周围蝴蝶环绕,并无一朵鲜花,周围却是大片的留白……
这天,王诩正在院子里修剪枝条,陈卯就走了进来。
“邵牧兄,有人送来了一封请柬。”陈卯鼻子冻得通红,看来还是不大适应北方的生活。
王诩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何昌言等人请他赴宴的请柬,“归安,叫上存良和白石一同去。”
陈卯揉揉鼻子,咳嗽了两声,“我恐怕去不了,白石现在痴迷上了勾栏戏剧,天天往那跑,估计他也是不会去了。至于存良…”
“朱勔怎么了?”王诩急切地追问道。
“他一早就被彭逢邀走了。”陈卯在礼部省试的那天亦是把彭逢讥讽王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为何朱勔会和彭逢搅合在一起。
“他们俩来往有多久了?”王诩清楚来自成都府路的彭逢亦是和他一样,没通过乡试和州试,通过地方大员的推荐,直接参加的省试,应该是有些门路。
“算了,不用太过在意,放了榜之后,他估计就会回江南。既然你和白石都不去,那我就只有自己一人前往了。”王诩收好了请柬。
陈卯点点头,他和朱勔算是同窗,知道朱勔的学问有多少,王诩的话虽然是暗含朱勔会落榜的意思,但是这的确也是事实了。
半柱香的功夫,王诩就到了四海楼。刚一下马车,王诩抬头一望匾额,身旁一人冒冒失失地撞上了王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接连道了歉,捂着胳膊就走了,似乎被撞的人是他。
王诩摇摇头,也不计较,随即便进了四海楼。
“忠孺兄,各位仁兄久候了。”王诩刚一上了二楼。就拱手朝着等着他的四人寒暄道。
何昌言起身还礼。将王诩迎入了座位。
“我与邵牧兄算是久识了…”
何昌言还没说完,就被李元膺促狭打断道,“忠孺兄不实诚,明明都是那日国子监门口相识的,为何你要说是久识。”
“文河兄且听我说完,我与邵牧相识还有段故事。”
“莫不是杜撰?”
“当然不是。”接着何昌言就将孔家结亲一事说了出来。
一众人等听完,纷纷道出自己的观点看法。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影射朝政,或是悲天悯人,不一而足。
王诩静静地听着他们说,从中倒是看出了这几人的不同的性格特地,李元膺言辞犀利,事事求真较理。胡安国满腹才学。看重民生,注重修身养性,受二程影响较大。方天若主张一切以务实为基础,强调所有事物都应有价值才有存在。而何昌言受新党影响较重,时常提及变革,不满社会现状。
他们四人当中,方天若和何昌言的思想更契合王诩的学术,因而非常推崇王诩的学说。时常附和王诩的观点。
“你们瞧。那是谁。”方天若支支下巴,示意众人看去。
“怎么哪都有他。”李元膺看了远处的章持一眼。不屑地扭开头去。
王诩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章持上次在相国寺羞辱他不成,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章成文品行不端,上次窃题未中,今次再来,恐怕也是白忙活一趟。心若不正,如何能做成好文章。”胡安国摇头叹气,依旧是按照修身养性的一套评判他人。
看来苏轼漏题的事是路人皆知了,章惇也算是善于权谋,只奈何虎父养了犬子了。王诩心里暗想,却并不接话。
王诩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四人高谈阔论,忽然邻桌的一人让他觉得似乎在哪见过……报社!
王诩心中咯噔一声,这个收集消息的记者来这儿干什么,报社事宜都是马华在处理,所以他只是去过一次,这些个记者编辑也不认识他。
要出事!心头刚一蹦出三个字。忽然一阵蹭蹭蹭的上楼声,搅乱一众客人冬日品茶的闲适。
“就是他!就是那个人!”一个穿着朴实,面相悲戚的人从几个官差中走了出来,指着王诩大声道。
王诩莫名其妙地看着指责自己的人,似乎这人是在哪见过。
“你确定是他?”几个官差中,一个领头的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斜睨了一眼王诩,问来人道。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刚才在楼下撞了我一下,我祖传的玉佩就不见了!”
王诩一愕,迅速地回过神来,厉眼看向了不远处的章持,只见其端着茶杯遥敬一杯,面上的得色溢于言表。
“呼啦”一声,周围事先被章持通知来的记者纷纷围了过来。
“这不是写《孟子集注》的王邵牧吗?怎么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听说王诩对金石古玩特别爱好,所以……”
“他还参加了进士科,这不是对朝廷的侮辱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直接就坐实了王诩的偷窃行为,而官差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挠这些记者说话。
“啪!”李元膺拍案而起,“什么是言而有据!什么是秉实而论!你们是哪些报社的记者?你们的报社就教你们胡言乱语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邵牧偷了东西,你们就蜂拥而上,谁给你们的钱,谁让你们早就在此等着的!”
记者被李元膺的一连串质问问得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