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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说此刻的天色便是众人的心情,那么,尚香姐及其所率三千策飞军士,的确是黑的沉稳,灰的严肃了。
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在玲只身前来唤醒了未有卸甲只在帐中独眠的尚香姐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支军队的主人此刻就疾驰在队伍的最前方朝着被告知敌军来向的地方,发动着最猛烈的攻势。
是的,即使是知道了自己有可能被团团包围,尚香姐还是做出了最让人意外的举动——摒弃了玲所带来的来自于林家仁的建议,反而是朝着与离去相反的道路前进!直觉告诉她,退不如进,如果说退一步是海阔天空的话,那么进则是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尚香姐的思考回路跟常人是有很大差别的,也跟谋划者有着不同,这也是令林家仁乃至整个南江东势力所头疼的地方,但偏偏更多的时候尚香姐在战场上凭借直觉所取得的成果却是让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
鲜红的战甲在夜色中并无多少亮点,零星的火把也只作探路只用,现在尚香姐已然得知文聘的位置,正琢磨着要从何处策动攻势。拍了拍战甲上面沾满的沉重雾气,后者以“哗哗”地响声作为高亢的回答——准备就绪,只等主人下令!胯下的棕色骏马逐影也在哼哼地打着鼻响,它在驱赶爬上鼻尖摇摇欲坠的露珠,也是在催促主人——快战吧!
一直以来都没有抗拒被黑夜所吞噬的尚香姐,此刻抖落了夜色的加持,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追芒指着无月之苍穹,大喝一声:“父兄在上,请赐予我无穷无尽的力量,让敌人在你们的怒火中完结吧!”
“传令,尽起火把突袭文聘!然后,捉住甘宁,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孙尚香从来都没有忘记,曾几何时父亲也像这般站在他的面前,执剑号令的宽大背影历历在目,然后,这个人换作了兄长,他总爱学习父亲这傲然挺立的身姿,这让人放心跟随平稳如故的背影,他们无疑是自己心中永远的英雄。
可是,什么都不必想,只愿跟随父兄的日子,早就终结了啊。现在自己站到了这个位置,自己也成了别人追随的对象了,是的,父亲,我早就明白了不能躲在您的背影之后,所以我才如此努力做好自己;是的,兄长,我总算明白了你当初为何那般急进,只因为机会稍纵即逝,只因为那时的你时日无多。
父亲,你说的对,只要不愧于天不惭于地,无论世间如何改变,我依旧是我。头顶一片青天,脚踏一片实地,我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是的,黄祖死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道杀父仇人另有其人,黄祖只不过是个始作俑者,甘宁不除怎谈无愧无惭?
老天啊,你若开眼,定教我手刃此贼!
喊着报仇的口号,怀着十二分的怒意,尚香姐的策飞军在这一刻化作了鬼神,以迅猛的攻势直插文聘所部。
举着亮堂堂的火把,就是不怕你知道的。即使文聘做了准备也还是要遭殃,由于是进攻方,所以他也没有携带多少防守用具,回城是来不及了,那就简单地做了下布置,想着对方士气正盛必须防守为先,而且自己有必要的话,最好拖住对方。于是,文聘一面向江陵城求援,而另一方面则是去联系另外的部队,告诉他们情况有变速来支援。
其实,换个角度想,不在对方的营寨打的话倒是可以避免对方留有地道以供逃生这类事件的发生,而且这里是自己的地头,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他都一清二楚,只要让援军堵住各个出口,想要全歼孙安军也不是不可能!事到如今让江陵全军出击也是可行的了!
“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休怪我胃口大增了!”
对于防守,文聘还是挺有心得的,三千人部了三个阵,互为犄角彼此支援,谅她孙安也拿自己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以及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同样是三千人的部队,尚香姐可是能够发挥出两倍甚至三倍人数的威力。而且这是野战并不是城池攻守战,没有防守器具光是凭借阵型,尚香姐只能是呵呵一笑,身先士卒就冲了进去破阵。
“将军,最外围的防线已破,第二道防线告急!”
很快文聘就收到诸如此类的消息,他这个防守属于每个阵法里三层外三层,既相互独立又能互相照应,简单点来说就是一个大圈里有好几个中圈,而中圈里还套了不少小圈。也就是说,由于外部的周长较长人数布置的不大密集,很快被攻破也是理所当然的,此阵的要领就是越往里头越坚固,同时外围还可以起到扰乱敌军的作用。
可是十多分钟之后,当第四层告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文聘再也坐不住了,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员红甲战将一刻也不停歇地反复冲阵,也不知道对方身上的颜色是否是被鲜血所染红的。
“这就是孙安了?传说中承袭了其兄小霸王孙策武勇的孙安?”一愣之下文聘却淡淡笑了起来:“跟他一样啊,哼哼,都是那么有勇无谋!我的阵岂是你说破就破的?第二队左翼,第四队上路,第七队绕到后路,以火号代令旗——围!”
是的,有勇无谋。为将者有勇无谋,光是凭借着自己勇冠三军的武勇就能统帅三军?还是说当将军的都是赵括只懂纸上谈兵?荒谬也!试问青史以此评价留名之人,若是真的有勇无谋,又何以长胜不败?打仗又非是三岁小孩的过家家,能被称作有勇无谋之领军常胜者又能有几人也?不过士气之论也。
贬低敌人,抬高自己,士气方能维持。
很显然文聘的手下真的就吃了这一套,嗷嗷叫着就去执行对方的命令了,殊不知这只是一条不归路,尚香姐虽然冲的深入迅猛却并未将所有士兵一并纳入进攻部队,反而是留下了一半的士兵在外围偃旗息鼓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小打小闹,甚至还有一部分干脆熄了火把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尚香姐真是个战争天才!文聘这个瘪吃的不冤枉!
第434章 且战且退
雨下了。淅淅沥沥,冲散了薄雾与尘埃,也冲淡了夜幕与战场。却冲不断中年将军那灌入眼瞳星星点点的猩红。
箭簇带着灰暗的一丝锈迹,在火光的反衬之下,露出了它的狰狞,箭羽亦是有些破损,显然发箭之人是带着强烈的意念指头用力所致。
箭,恍如携带着满腔的、从未停止过燃烧的怒意狂奔而来,吸收了沿途一切可取之火光灼烧成了橙红,牵引来了雨幕,瞬间穿越人海击破夜空,朝着这方汹涌澎湃。
众矢之的,正是文聘。
想不到短短时间,竟能破了两阵,现在至于自己一阵苦苦支撑。孙安,不下孙策啊!“孙家,孙子后人,当真名不虚传也!”文聘一字一顿,“只是区区箭矢,能、奈、我、何?!”
在这你争我夺的乱世,我文聘也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
破空之声越来越近,雨露之声亦是越来越响,文聘发丝不乱,任凭乱箭拂面而过,只是在不长眼的致命之矢来临之际,用手中的兵刃宣告一下,他文聘绝非任人宰割。血花不禁从面颊绽开来,久违的感觉让文聘似笑非笑却绝无退缩分毫。他依然傲立在战场正中面无表情,不喜不悲,只是缓缓地伸出了手掌,伸直了五个指头,朝着前方迎向那箭雨所发之处。
“退此一步,有死无生。”文聘淡淡吐出一句,随即像是爆发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声大喝,轰然破空:
像是对箭雨的回应,像是要将黑夜雨幕围成的压抑瞬间扯开,像是要将士卒们蕴含在身体里的无尽潜力一伙揪出。
一边激励士卒,一边身先士卒,防守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就是文聘的领军方式!
他是可以后退的,他是应该后退的,后方便是江陵城,后方便是由七千士卒形成的绝对安全地带,可文聘看着孙安,看着勇冠三军的孙家后人,一时间不禁豪情万丈——进攻吧,我怎能在后生晚辈面前如此怯懦,趁夹击的部队与援军均未至,领教一下对方高招也非不可!
“反正你也是要死在这里的,就让我文聘,来好好见识见识孙家后人的威力吧!”
雨夜激战,与敌与己均属不利,但与军力盛者更是如此,文聘觉得这反倒是缩小了两边的差距,即使两阵被破,也堪可一战。即使不敌也可且战且退,援兵可都在路上。
“就当陪你玩玩吧!”文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作战之法一曰天时地利,二曰实力士气,三曰人和。今第一者两边全然对等,第二者敌方占优,第三者则是己方占优,算是打个平手,孙安要胜必是惨胜也!
不得不说的是,文聘再一次错估了形势。他所仰仗者,无非就是他激励起来的士气以及后方江陵的援军,可前者很明显不靠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小计俩的激励之法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不可否认的是,在初期他本阵的一千精锐还可以和尚香姐的策飞军一番缠斗,但短时间的兴奋剂又怎能敌过一天训练时间在六个时辰以上的策飞军?林家仁的训练计划他们可是无时无刻不在遵循着的,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落冰雹,雨战更是属于手到擒来的项目。
很快地,文聘完全惊讶于这支军队的实力,因为他们在雨战之中的表现完全不输于夜战,恐怕常规的作战只能是更加厉害!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他的身旁就只剩下敌人的怒吼以及手下士卒的悲鸣惨叫,无论自己如何振奋士气,如何一马当先,战斗的状况根本毫无起色。
“女马的!”再次砍翻一个策飞军的军士之后,文聘依旧发觉他们更多的人围了上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怕死啊!无惧无畏,孙家后人所练之兵真是可怕!”文聘暗叹一声,恐怕自己还真的是小看了孙安,这个女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啊!
“撤退,全军撤退!”没必要跟她在此死磕,自己身上还肩负着江陵城的防守重担。不过这一次的正面对战,也算是了解了对方的实力,也是更加坚定了文聘要除去这一个威胁的决心。“此次若不杀了她,假以时日她提领大军必卷土重来,彼时荆州必然危矣!好在主公用计,早先布置了这一切啊,只是不知用计之奇人是何人啊!”肯定不是他庞冲就是了,否则他也不会表现出那副不知模样,那奇人连这么高级的官员也要利用,实在是够狠的高招啊!
杀阵已布,现在也没差,自己只需要汇合援军再挡住孙安片刻即可,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守江陵呢,就是不知道孙安会不会头脑发热直接攻城?文聘摇了摇头,无论她是什么选择,也是逃不脱这包围网的,自己也没必要担心那么多。
逃是逃了出来,损兵折将近乎一半有点丢大人了,不过想想也算是勉强能够接受吧,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文聘也真是够奇葩的,这能想到是自己主动引诱的损失?明明就是自己被人家尚香姐突袭所致的啊。
逃了一大段路程,也没见着半个援军,文聘觉着这事不对劲,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于是只好派了人继续催促。并不是非得要跟对方打野战不可,只是明明自己下了命令守城的副将不遵守的话这个问题就大条了。
不安的心跳动在文聘的身体之内,难道传令兵被孙安截下了?不可能啊,去江陵的一路上自己可没少布探子以观动静的呀,那就是副将渎职……哼,看我回来不军法从事!
如此想着,过了没多久文聘就收到了来自于江陵的回复,说是接到命令之后便派出了援军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尽出,还说早已派人知会了他文聘。
“不应该啊?我并未得到消息!”文聘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咱们要去江陵一看!”
所谓悲剧,有的时候就是由好奇心开始的。
第435章 江陵城下
哗啦哗啦的雨,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有人说这是上天在为大地之上的争斗而垂泪,也有人说这是乱世之中众多冤魂的哭喊。
谁知道呢?在这世界上,每一刻都有人出生,每一刻也有人死亡,有人的地方,永远都存在争斗,只是数量多寡、在明在暗罢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迎接死亡,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区别只在于在生与死之间他做了什么,这就是青史留名之人与凡人之间的不同了。
不怨天,不尤人,只怪自己疏忽大意。
文聘现在正处于此中节奏。
江陵城东,城墙之上,此刻竟然朝着自己所统辖的军队一阵乱箭,射的早已疲惫的士卒们是猝不及防、人仰马翻。
叛变?!文聘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不可能,自己精心操练的军队怎么会说叛乱就叛乱?!他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但是朝着城头连喊数声未果,回答他的只是跟这该死的雨一样没完没了的箭矢,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
理智,这东西自己还有,为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