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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起来吧。”
先前那名丫鬟过来接下雨伞。朱祁铭一步跨入门内,举目望去,见大堂上的陈设迥异于以往,挂画、熏香、帐幔、案椅柜桌一应俱全。数点烛光泛着浅浅的暖色。
撇下众人,径直走入内室,只见里面的陈设更加奢华,单是榻上紫云般的锦帐、红浪般的被褥,就能让人有种想入非非的感觉。
好你个郕王,老子又不成婚,你玩什么“芙蓉帐暖”的暧昧!朱祁铭暗中骂了句粗话,随即动手解身上的甲胄。
四名丫鬟跟了来,围上前就想替他解甲。
“不不不,盔甲极沉,你们气力不济,本王自己来。”朱祁铭连连摆手。
四名丫鬟年龄相仿,约在十三与十四岁之间,闻言愣在了那里。一名圆脸的丫鬟小心道:“殿下,您是亲王,奴婢们怎能让您自己更衣?”
朱祁铭解下甲胄,脱下头盔,各自挂在壁钩上,壁钩“咔嚓”一响,差点脱落下来。
“本王戎马倥偬,往往在野地里一呆便是十余日,若连解甲更衣这等寻常事都不能自理,上了战场岂不成了废物?”
许是觉得朱祁铭说话有趣,四人掩嘴窃笑起来。
欧阳仝入内递上常服,朱祁铭接过熟练地穿在身上,自己紧衣束带。
这时,堂上响起了丫鬟的禀报声:“越王殿下,尚仪局何司赞求见。”
何叶?朱祁铭出了内室,一眼瞥见何叶已在躬身施礼。
“尚仪局司赞何叶参见越王殿下。”
“何司赞不必多礼。”
朱祁铭移目扫视一番,欧阳仝与八名丫鬟识趣地避到远处。
“想必秦妃遇到了麻烦,是么?”
何叶睁大了双眼,“莫非殿下真能未卜先知?哦,加上皇太后拿出的私帑,尚宫局府库储银足有六百两!近来皇后娘娘要从府库中取银送给也先,以期换回皇上,秦妃娘娘知道殿下的用心,国难当头,那些储银可供朝廷解燃眉之急,故而借故拖延不从。可是,皇后娘娘逼得紧,秦妃娘娘甚是为难!”
朱祁铭幽然望向门外,“本王念着当年静慈仙师的恩情,故而做事并非完全出于公心。转告秦妃,皇后急着取银,秦妃若推三阻四,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日后皇上一旦归来,秦妃该如何自处?”
“可是,难道要让那么多的银两白白打水漂?”
朱祁铭摇摇头,“皇后能取多少?二万两?五万两?眼下户部与内府库空虚,抚恤阵亡将士、招募民壮、赏赐立功者等等,到处都要花银子,若皇后取银超过十万两,必将闹得举朝哗然!如此一来,皇后还能把那些银两送到也先手上么?你不妨仔细想想,愿不愿开库放银是秦妃的事,而能不能将银两运出紫禁城,则是皇后的事!”
何叶会意地一笑,“妾身明白了!妾身告辞。”
“等等!”朱祁铭凝思片刻,“后宫的纷争已成过往,有心人宜守本分,万事莫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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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世相如幻
烟雨锁宫城,万象归虚幻。空气中有股潮湿的味道,还弥漫着缕缕桂香。
朱祁铭低着头,撑着雨伞,沿着并不陌生的宫道,默默独行。在离咸熙宫数十丈远处,就见一名内侍冒雨迎上前来,那人极仔细地打量了朱祁铭身上的亲王常服一眼,又矮下身子看清了伞下的半张人面。
“参见越王殿下!小奴是咸熙宫首领内侍魏江,皇太后等候殿下多时了。”
朱祁铭举高雨伞,打开视野,目光落在那个叫魏江的内侍身上。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瞧他的年龄应是二十出头,若非那身内官服饰暴露了他的身份,凭他的姿容,足以与京中风雅才俊相媲美。
对为奴为婢者而言,咸熙宫俨然是个不祥之地,梅子死了,毛贵、王青死了,甚至连当年的女诸葛红蓼也差点受死。也不知这个魏江的命运又会如何?
朱祁铭收起脑中杂念,重新放低雨伞,快步走向咸熙宫。
“本王瞧你面生,莫非你是新来的?”
魏江的脸被细雨淋湿了,连眉毛上都挂着雨滴,“小奴于正统五年进咸熙宫当差,当初偶尔听红蓼姑姑提起过殿下,小奴也有幸见过殿下。但小奴总不在皇太后身边当值,或许是因这层缘故吧,殿下就觉得小奴面生。”
红蓼?朱祁铭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触动了一下,沉吟片刻,抬眼瞥见咸熙宫已近在眼前。
“你与红蓼还有往来?”
魏江摇头,“红蓼姑姑不让小奴与她来往,所以自从皇上赐婚后,小奴就再也没见过姑姑的面。”
门前内侍一见朱祁铭,当即忙不迭入内禀报去了。朱祁铭一步跨入门内,魏江麻利地过来接下他手上的雨伞。
皇太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几乎是碎步小跑出了内室,直到离朱祁铭只有数尺远时方驻足。她的容颜还是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略显老态,而眉眼间的神情透着几分憔悴。
“臣越王祁铭叩见皇太后,恭请皇太后圣安!”
皇太后眼波徐动,目光由亮到暗,嘴一咧,竟掩面哭泣起来。两名宫女扶皇太后返身落座。
过了许久,皇太后才意识到朱祁铭还拘着礼,便匆匆收起眼泪,“快快起来,赐座。”
两名宫女抬来一张椅子,朱祁铭甫一落座,便有一名年长的宫女过来奉了茶,瞧其装束,可知她是掌事宫女,有些面善,但朱祁铭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来。
“你不在京城,哀家便不再有茗饮之趣?这些茶叶恐怕还是去年的秋茶。”
皇太后语气里透着分落寞与沧桑,朱祁铭闻言,心中莫名地泛了会涟漪。
皇太后凝望着门外出神,轻轻挥手,满殿的内侍与宫女悉数退去。
殿中寂然无声,只有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给烛火映照下的正殿平添了几分愁绪。
“能救回皇上么?”
朱祁铭缓缓扭头看向门外。檐上一滴雨水晃动了一下,“吧嗒”一声掉落下来,激起了沟中的一片水花。
“给也先再多的钱财也救不回皇上,只会令其更加贪得无厌,挟天子以令其臣,不出三年,这万里江山或将尽归瓦剌,而朱家子孙即便不落个‘靖康之耻’的下场,也将无处藏身!要想救回皇上,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断其念想,并一举击败鞑贼!瓦剌离了与大明的互市便会衣食不周,故而击败鞑贼,也先无路可走,只能不讲任何价钱放还皇上,而后媾和。”
“断其念想?如此说来,朝廷真的只有尽早拥立长君这一条路可走?”皇太后神色黯然,“英国公张辅死了,王振死了,尚书王佐、邝埜死了,那么多的公、侯、驸马都尉、伯及扈从内外官也死了,人都死了,朝中一帮人仍揪住他们不放,欲论其罪,这不是含沙射影、罪其臣而非其君又是什么?”
朱祁铭举目远望,但见迷蒙的烟雨中,成片的树木裸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宫道两旁铺满了厚厚的腐叶。
“公道自在人心!多少年了,朝中许多人惯于粉饰太平,却枉顾内忧外患,终致江南大乱,将祖宗积攒下的国力用于内耗,十余年受尽瓦剌的羞辱,只知以屈服换消停,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战,如此失策倒也罢了!可是,数十万精锐之师不出三日便全军覆没,这是我中国亘古未见的一场惨败,奇耻大辱呀!若非朝中重臣贪腐昏庸,泱泱大国岂会沦落至此!”
皇太后目中有分绝望的意味,“可皇帝是个仁德之君呀!”
仅有仁德之心又能怎样?若无舍我其谁的气概,不去大刀阔斧地革除时弊,只知以权术求安稳,再美好的仁政落到黎民百姓头上,也会异变成苛政!朱祁铭只能把这番话藏在心底,他无意去揭已沦为阶下囚的天子的伤疤。
皇太后缓缓起身,脸上挂着一丝倔意,“江山如此易手,哀家实难答应!”
朱祁铭收回目光,望了皇太后那边一眼,“江山依然是朱家江山。臣以为,从今往后,如何教导正值幼冲之年的皇太子,让他未来继承大统后,能成为一代明君,方为皇太后该做的头等大事。”
皇太后愣在那里,目中闪过一道亮光,随即颓然落座,“哀家知道你对当年的往事心如明镜。唉,说到底,皇帝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当年的越府,可是,皇帝宅心仁厚,行事素有分寸,更何况哀家对你从无半分恶意呀!要拥立长君也行,你大可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置身事外?这可能么!朱祁铭久久默然不语。那边皇太后的目光愈来愈黯淡。
门前无内侍当值,这个时候,忽见福安宫首领内侍小乐子径直走了进来。
“小奴叩见皇太后!参见越王殿下。禀皇太后,皇太妃想请越王殿下去一趟福安宫。”
郕王监国,韬光养晦多年的吴太妃终于活跃了起来,且公然派人进咸熙宫,当着皇太后的面传唤一个亲王,这意味着上一辈的宫斗闹剧又将沉渣泛起!
座上的皇太后早已气得脸色煞白。
朱祁铭站起身来,淡然瞥一眼小乐子,“本王此来,只为给皇太后请安,除了咸熙宫,本王不便去宫中其它地方。”
小乐子目光一滞,而后略显尴尬地辞去。
皇太后目中泪光盈盈,片刻后凄然一笑,“祁铭,今日便在咸熙宫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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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或为永诀
“殿下不想去武英殿那边走走么?”
在咸熙宫用罢午膳,朱祁铭起意赴午门内外溜达溜达,看能否遇见依然在时常“闹事”的青壮官员。皇太后命金英陪他前往,不料方到午门前,金英就有些不自在地打起了退堂鼓,婉劝朱祁铭移步它处。
绵雨初歇,入眼处尽是冷寂肃杀的景象,但见护城河上雾气弥漫,远处殿宇的轮廓若隐若现。
不待朱祁铭回应,就见一名身材健硕的武将迈着沉沉的步子,威风凛凛地进了午门。此人长着四方脸,身躯高大,长须过膝,这样的体貌特征,即便放在万人丛中也显得十分醒目。
“殿下,那人就是石亨。”金英小声道。
石亨?
石亨是继杨洪之后,又一名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武将。正统元年,石亨在黄牛坡首战瓦剌军建功,夺回许多马匹,迁任都指挥佥事;正统三年在黄河边追击三百余瓦剌军,斩获甚多,擢升为都指挥同知,后充任左参将。
与年迈的杨洪不同,石亨正值盛年,依然可以披挂上阵,亲手杀敌。
直到石亨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处,金英才回过头来,“殿下,石亨被封为武清伯。哦,一同受封的还有杨洪,杨洪受封为昌平伯。”
在大明与瓦剌的首次大会战中,杨洪与石亨一个闭城不出,一个干脆当了逃兵,其表现令世人大跌眼镜。尽管如此,郕王不仅未治二人的罪,而且还重用他们,这反映出了大明的无奈:高度缺乏富有实战经验的将领!连杨洪、石亨这样临战表现欠佳的指挥官,都远远胜过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太平官,朝廷的选择余地甚小!
“二十余年的文恬武嬉贻害不浅,如今临战不犯懵的将领已是屈指可数。与别人相比,杨洪、石亨虽有前过,但二人仍是堪用之材。”朱祁铭叹息一声,举步朝午门走去。
金英快步跟了过来,“殿下要去何处?”
“文渊阁。”
金英长出了一口气,“诶,殿下,郕王今日下令升胡濙为太子太傅、王直为太子太保。”
六部尚书的品秩是正二品,而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职则与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一样,是从一品品秩,这就意味着胡濙、王直二人都升了一级,仍兼任礼部、吏部尚书。
朱祁铭凝眸,“如此说来,六部尚书中,于谦、陈循、高谷三人是郕王新擢升的,而胡濙、王直的品秩也得以晋升,只有金濂一人未受大恩。”
金英目中闪过一丝深意,“金濂不是远在福建么?”
也是,朝中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惊人的转换,郕王坐拥一盘好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这层意义上讲,那么多的勋戚、武将、内外官殉职,此事看似可悲,实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便是朝廷可以乘机大幅换血,若换作平时,只怕仅仅启用一个于谦就要大费周章!
想到这里,朱祁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活动余地并非像郕王许诺的那样可以“无禁”。
在朝政格局即将发生剧变的当口,一个亲王置身其间,岂能无所禁忌!
朱祁铭驻足,“罢了,金公公,咱们回秋浦轩吧。”
金英随行至秋浦轩门前,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愣了片刻,随即辞去。朱祁铭独自入内,一名丫鬟迎上前来。
“殿下,常德长公主来了,正在书房等候殿下。”
朱祁铭快步走向里间,方到书房门口,就见常德公主迎出书房,望了他一眼,又一语不发地转身进了书房。
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进去,望着座上一脸忧郁的常德公主,“你想去咸熙宫请安?”
常德公主摇摇头,“不想去咸熙宫,心里烦!”
“既然不愿卷入朝中纷争,又何必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