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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金山中泠泉,等等。”
小小茶盏装着天下!直到此时,朱祁铭才对茗饮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眼界也随之大开,而霓娘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了好几个层级,好在她近在眼前,若只是慕名,那难免会让人生出“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叹。
霓娘撤下朱祁铭身前的茶盏,换上一盏热气腾腾飘着异香的蓝茶,“公子年少,不宜饮茶。方才那盏仅供公子观赏,这盏茶是特制的天珠茶,可解毒疗伤,且于公子习武大有裨益,往后每日早晚各饮一盏,十日后即可见效。”
朱祁铭举盏轻啜一口,但觉温度适宜,入口生香,茶水并无异味,便分作数口饮尽这盏天珠茶,落盏后身上微微出汗,起身时已是遍体通泰。
牛三料天珠茶肯定没有自己的份,当即指着身前的茶盏道:“妹妹,咱们能喝么?”
“请便。”霓娘转身走向琴案。
在《潇湘水云》的琴曲声中,牛三与蒋乙举盏一饮而尽,转眼间牛三就拉长了脸,手中晶莹如玉的茶盏坠于地上,摔成了数瓣。
“茶已凉,难喝死了,白咽了许多口水!”
第八十三章 豪赌
歇芳园西楼有楼梯直通底下密室,此刻,密室大门紧闭,一支红烛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近墙的方寸之地,而密道那边,仍是一片黑暗。
两双比烛火还要明亮的眼眸透着深深的忧郁,忧郁与密室略显诡异的氛围相融,预示着二人在此交流的话题必将万分沉重。
“宫中的人又发了话,命咱们将越王子速速送往涿鹿山那边的隐秘别院,说那里是个世外桃源,无人寻得进去。这已经是宫中人第五次发话了。”言毕,云娘微微垂下头。
“世外桃源?武陵渔人不也进去过么!姐姐,绝不可让越王子去涿鹿山那个所谓的世外桃源,去了,他就与那边的人绑定了,只怕会凶多吉少!何况,吴太妃命人暗中替郕王在涿鹿山营建隐秘别院,虽只为日后避祸之用,但此事毕竟是背着皇上,背着朝廷做的,一旦事泄,便有图谋不轨之嫌,怎能让越王子去趟这趟浑水!”
霓娘情急之下,朝云娘这边疾走数步,衣摆掀起的风拂动了烛火,火苗扑闪几下,终于定了下来。
云娘猛然伸手想将面罩扯下,手刚接触到面罩,便顿住了,片刻后缓缓放下。“宫中的人逼得紧,说到底,还是对咱们不放心,他们想把越王子牢牢控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人对我抛出了重话!”
“姐姐你得想清楚!”霓娘又疾走数步,靠住了云娘的身子,“操控锦云阁的那帮权贵勋戚向来没有节操,躲他都躲不及,哪还能指望他们!郕王呢,已经十二岁了,已可看老,遇事毫无担当,而他的母妃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心机深不可测,咱们怎能轻信他们!咱们有缘碰上了越王子,虽是奉命行事,但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姐姐也看到了,越王子十分聪明,生死关头还能为别人着想,这年头,聪明且有情有义的人太罕见了,他值得咱们以性命作赌注,去豪赌未来!”
云娘摇摇头,“他的聪明与担当难能可贵,但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在意他,若为咱们自己着想,拱手让出这份功德实在是可惜;若为越王子着想,让他与那边的人绑得太紧或许会害了他。这些我都明白,我何尝不知道他值得咱们去豪赌?可是,难不成要与宫中的人公然翻脸?”
“翻脸就翻脸!咱们要跳出锦云阁这个火坑,还要保住家人的性命,总得冒风险!”
“正因为有家人,所以咱们才放不开手脚!”
“咱们有家人,宫中的人就无家人么!”
云娘闻言默然良久,“有道理!许多事都是吴太妃的兄长出的头,所以那边也怕咱们翻脸,再说,把咱们逼急了,什么事不能抖落出来呀!仔细想想,越王子在咱们这里,恩情还是要记到吴太妃头上的,他们无需逼人太甚!”
霓娘连连点头,“嗯,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云娘伸手搭在霓娘的肩上,“三妹,你说,吴太妃暗中搭救越王子,是因为一时之需,还是有长远的打算?”
“依妹妹看,应是有长远打算的。越王子这颗明珠迟早会发光出彩,有了越王子的光彩,想必郕王会更安全。”
“不错,别人的光彩正好可替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这份算计,当真是不露痕迹啊!”云娘扯了扯霓娘的手臂,“走,看看他去,日子过得真快,来镇边城都快半年了。”
霓娘到墙边取了烛火,随云娘朝暗道走去。
“三妹,太皇太后春秋已高,越王子的一生恐怕要靠皇太后了,得尽快让他知道如何与皇太后相处。”
“姐姐放心,妹妹正在这样做。”
“唉,越府、卫府处境不妙,此事还不便让他知晓。”
“嗯。”
······
晨阳照着地上的寒霜,处处闪动着晶莹的光点。朱祁铭手持木剑,仗着灵活的身法,频频攻击徒手陪练的牛三,无奈牛三反应极快,每当木剑近身时,他粗壮的身子灵如飞燕,从未让木剑靠近自己身体的距离近到一尺以内。
朱祁铭的攻击又一次落空,他呼喝一声,旋出数尺,小小身子一跃而起,使劲全力,一招专诸刺僚,斜刺向牛三的腰腹处。牛三收腹疾退,但闻窸窣声起,牛三纵身跃至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前。那柄木剑如长了眼睛一般,盯住牛三的小腹拉近了尺许距离。牛三脚下只需稍稍借力,便横向滑出数尺远。朱祁铭招式使老,收不住劲力,一剑刺在树干上,就见树身微微一震,几片残叶随之缓缓落下。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无趣!朱祁铭大感郁闷,收剑扫视场边,就想换个陪练。想如今还不到找师傅练手的时候,至于徐恭嘛,严整之人,又是个千户,断然不会让自己讨得半分便宜,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蒋乙可爱!
“你上。”朱祁铭剑指蒋乙,发出了挑战。
蒋乙嘿嘿嘿走到场中,转过身去,背对着朱祁铭,身子微微前倾,把个硕大的屁股留在了朱祁铭眼中。
朱祁铭深吸一口气,鼓起余勇,身形一荡,使出了他自认为最厉害的招式——蛟龙出渊。
蒋乙以奇怪的身法向前移动,硕大的屁股一甩一甩的,总在剑锋之前,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须臾间距离竟然拉近到了一尺之内!
朱祁铭的双目亮得可以照明,满脸的笑意随着肌肉的微微抖动而荡漾开来。兴奋间,想蒋乙的屁股虽大,但终究是肉做的,木剑刺上去再开一个窟窿就不妙了,不如偏向一边,檫着他的屁股刺去,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脑中方闪过此念,木剑与屁股的距离就只有三寸远了,“嘿嘿嘿,哪里逃!”朱祁铭心中大畅,又担心恐怕来不及让木剑偏向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前方身影一晃,蒋乙不知使了何身法闪到一旁杵在那里,嘿嘿望着朱祁铭直乐。朱祁铭几乎是贴着他的肚皮往前冲去,就要扑倒时,被蒋乙一把扶住。
“不玩了!”朱祁铭沮丧地扔了木剑,就想回到屋子里去。
“公子,你的剑法日益精进,不必自暴自弃。”云娘缓缓走来,头上的朝云发髻透着别样的风韵,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下轮到梁岗的双眼可做照明灯了,而牛三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拿此事与梁岗过不去。
“你来了。”听云娘如此说,朱祁铭心中略感宽慰,只是他不愿叫云娘为姨,叫姐云娘又不肯接受,于是只能如云娘所愿,以你我她相称。
不料称呼在云娘这里卡住后,别人就不知该怎么互称了,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梁岗,朱祁铭与云娘的辈分没理清,梁岗不再好意思叫霓娘三妹,如今他觉得连王子武师的头衔也成了包袱,辈分太明显了嘛!若小王子与云娘她们以姐弟相称,他就难办了,总不能改做王子的师兄吧?
“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公子与那个······那个牛······”云娘也很为难,叫哥吧,怕伤了别人;叫叔吧,怕亏了自己,看来问题不完全出在小王子身上,关键是一帮人的年龄落差有点大。
牛?还马哟!牛三很不乐意,连忙把头扭向一边。
云娘换了种方式,手指牛三道:“数月前,公子攻他时木剑距他总在两尺之外,而方才距离最近时应在一尺以内,由此看来,公子的剑法大有长进,不出一个月,他就不敢空手接招了。”
朱祁铭想想觉得此言有理,于是心中释然,拾起木剑就想找牛三再练,却被霓娘叫住了。
“公子,快回去用早膳。”
徐恭他们四人转身辞去,进了东院一间较小的膳房,朱祁铭则随霓娘进了原先那间较大的膳房。
“先用天珠茶。”霓娘将茶盏送至案上,再去张罗她亲手做的早膳。
朱祁铭入座,举盏几口饮尽天珠茶,心中有分惬意。他已习惯了没有家人,没有家书的日子,身边这些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他们在,这里就是一个家。
也不是没闹腾过,数月前他伤愈后不久,就想让梁岗偷偷回一趟京城,赴越府报声平安,并带回家里的音讯,但遭到了云娘的极力反对,他说了几句气话,最后还是妥协了,没办法,云娘的好意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任性。
霓娘一手端着燕窝粥,一手端着一碟饼进了膳房。朱祁铭见这个奇女子几乎成了自己的近侍丫鬟,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当下就像往常那样,起身说没用的客套话:“你放下,我自己来。”本来想叫声姐的,怕霓娘不乐意,只得作罢。
“你只管坐着,说过无数次了,你就是不听。”霓娘将粥与饼放到案上,面色和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了,“公子不妨抽空读些佛经。”
佛经?朱祁铭愣了许久,疑惑地看向霓娘。
第八十四章 远虑
朱祁铭不解。想自己成年后早晚会赴藩,可这与佛经似乎无关,那时即便自己不过美女如云、锦衣玉食的日子,也犯不着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作伴吧?
如今霓娘不用再跪侍了,当下便择个矮凳入座。“读书、习武都须养性,读读佛经于养性有益。”
反正没读过佛经,不知其功效如何,所以朱祁铭也只能选择相信霓娘的说法。想必那些寒窗苦读的儒生人人都是熟读佛经的,此事是否属实,待回京后问问吕先生便知。
吕先生?就在此时,吕夕谣的身影再次滑过他的脑海,已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心头的那道印记依然不曾淡去,只是,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方能回京,请她做伴读的愿望是否还能如愿?
“公子,你在想谁?”霓娘的秀目里半是笑意半是疑惑,灵巧的双手未曾闲着,转眼间她就布菜完毕。
朱祁铭早将回京的事淡忘了,可是心中仍有残念,闲暇之时,闲话之间,旧有的记忆会偶尔浮现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此刻就是如此。经霓娘一问,他赶紧挥去那些支离破碎的旧念,让自己彻底回归现实。
“她走了么?”
朱祁铭曾绕着院子四周走过几趟,当时外面的喧闹声与行人的话语声不时飘进院中,清晰可闻,故而深感云娘的小心谨慎是很有道理的,如今你我他(她)的称呼他张口就来,极少出错。
云娘她们比朱祁铭更谨慎,从不闹出什么动静来。当初霓娘很想搭个秋千,只因担心“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
这些日子里最大的安全隐患来自于习武。朱祁铭要习武,徐恭等四人要练武,呼喝声是少不了的,就怕飘入外人耳中,让人生出好奇心来。好在镇边城的居民是从各地迁徙来的,彼此之间的社交圈子还处于缓慢的拓展进程之中,只要院中人不叫出什么殿下、千户这样的惊人之语,外人也懒得浪费自己的耳力。
因为谨慎,所以大家“你我他”叫得顺口,也听得明白,这不,霓娘就知道朱祁铭口中的“她”是指云娘。
“姐姐只能偶尔前来看看公子,不可呆得过久。想必她早已离去。”
她是如何做到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的?此事有些令人费思量。这道的疑问只在脑中闪了一下,他就静下心来,忙于用膳。
霓娘起身去里间用膳,待朱祁铭将要离席时,她又适时回到了朱祁铭身边。
“公子日日读书至深夜,习武时又像玩命似的,不妨多用膳,不必急着读书。”
朱祁铭如今没日没夜地读书习武,食量也随之暴涨,足抵得上徐恭的饭量,若再回到方姨家,方姨肯定会大感头疼。
案上已是碗空碟净,他的肚子也实在是撑不下了,当即叫了声“饱了”,离席走到窗边入座,举盏漱口。这时窗外飘来一阵腥臭味,他赶紧捂住鼻子,回到膳案边。
霓娘连忙过去合上窗扉,转身燃起线香,片刻后,室中异味尽被掩住。
望着一旁殷勤伺候的霓娘,朱祁铭心中颇感惭愧。想一路走来,自己到处欠债,欠下了一屁股的人情债,日后拿什么去偿还?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