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今日我出门去转转。”朱祁铭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与牛三、蒋乙练过剑后,他望着纷飞的雪花道。
牛三立马来了精神,“就是,入住这里已经半年了,咱们从未踏出宅院半步,无聊透了!”
“我是说我出去转转,至于你们嘛,先找屋里的那一位说说,你们好好说话,想必他会松口的。”
遇上这样的事,朱祁铭不便说什么,只能往徐恭身上推。牛三、蒋乙听说要请屋里的徐恭发话,心就凉了大半截。
“你二人去歇会吧。”朱祁铭招呼一声,径直离去。
身后传来牛三、蒋乙呼呼的习武声,显然二人在发泄胸中的郁闷之气。
朱祁铭可管不了这些,出门之前,他还有正事要做。
如今他只想心无旁骛,在书房与习武场上苦其心志,野蛮其体肤,为不知何时方能成行的回京之旅储备足够的能量。
被掳前,太皇太后曾与他谈史论政,如今回想起来,他对彼情彼景有了全新的认识,那其实是一条通往庙堂之上的终南捷径。他强烈地预感到,自己回京后,那样的大好良机必将随时摆在自己面前,就看自己能否把握住机会。
他无数次设想过它日与太皇太后、皇上奏对时的情形。可惜,世上蔡桓公常有,而扁鹊罕见,以大明的文风与言路,即便才胜贾谊、晁错,只要针砭时弊,就必然会不容于庙堂之上,被视作异端。而他不想成为异端。
可是,若不痛不痒地虚言以对,恐怕在庙堂之上掀不起一点浪花,优美的言辞很快就会被湮没在如潮的盛世颂言之中。
既要语不惊人誓不休,又不至于引起君臣共愤,二者须兼顾,这万分的不易。
好在有徐恭这个锦衣卫昔日的主官可陪他练脑,他可从中找到灵感,随时调整自己的思路。
进了徐恭的屋子,一番礼让之后,两人分头入座。
“若大明眼下就与瓦剌开战,胜算如何?”朱祁铭深坐凝思,眼前浮现着瓦剌那十一名重装骑兵彪悍的身影,还有百余名无辜百姓死时的惨状。
“并无胜算。”徐恭从容地饮着碧涧茶,落盏时眼中有分茫然。“对方是百战之兵,我方是久逸之卒,战力不可同日而语。”
想徐恭当初一人一刀就屠尽近三十名鞑贼,这样的战力自然要另当别论。“若军中有许多如你这般的骁勇之士呢?”
“还是不行。”徐恭沉吟良久,脸色更显落寞,“江南许多民间武人曾与倭寇力战,但效果不彰。唉,说到底,还是怕惹事,北境守军不乏骁勇之士,兵器优于鞑贼,人数众于鞑贼,但整支军队立足于防,不善野战,只能依托坚固的城防自保。”
是啊,心存幻想,不敢定下与瓦剌决一死战的长远策略,就只会虚张声势,摆出一番你别惹我的架势,经别人连番试探之后,在家门口穷于应付,最终难逃衰亡的厄运。
而瓦剌人的试探已然开始了!
现代人总爱说落后就要挨打,可是在明代之前,中国何曾落后过?宋代科技、文化、经济社会无比繁荣,还不是经常被落后的蛮邦虐到爆?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比的是战争意志与战争动员能力,而战争意志与战争动员能力又是密切相关的。
“战争一旦爆发,必将旷日持久,户部府库中的积财撑得住长久的战争么?”朱祁铭适时将话题移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上。
“恐怕撑不住,现有税赋保证各级衙署正常运转都显不足。大明一旦与瓦剌交战,就只能增加税赋,可······”
徐恭说不下去了。寻常老百姓生计艰难,哪堪加税加赋?而掌控了天下大多数财富的勋戚、士大夫,他们一文钱也不愿多出!而且他们还是最坚定的乞和苟安者,这是被历史反复证明了的。
“瓦剌的人口、财富远比不上大明江南的一个富裕省份,蕞尔小邦而已,竟能成为大明的心腹巨患,怪哉!”
就在这一刻,朱祁铭心中有了定数。大明与瓦剌如何相处必将成为庙堂之上永久的话题,他有一天一旦在天子面前谈及此事,断然不会轻易触碰积重难返的流弊,他有更巧妙的办法。
这样的话题只能点到即止,不可深谈,反正这番叙谈已达到了目的,接下来是该放松放松了。
“来镇边城已有半年之久,一直闭门苦读,未曾外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来了,怎能不去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今日我想出去转转。”笃定主意后的朱祁铭略感轻松,只是早上的烦躁情绪怎么也挥不去。
“这大雪天的,想必街面上并无闲杂人,外出转转倒也无妨,不过,你师傅得跟着。”徐恭站起身来,神色中依然透着分严肃。
朱祁铭点点头,出去叫上梁岗,又叫上霓娘,朝北门那边走去。
紧挨院子的里门是虚掩着的,霓娘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露出一条数尺宽的过道来,过道上有顶,所以里面光线暗淡,前方数丈远处,一道疑似木门的缝隙里透着亮光。
总觉得霓娘的神色不对劲,朱祁铭就随口问了一声:“莫非你有事瞒着我?”
霓娘回头轻笑一声,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看来,公子在这里闷得太久了,竟平白无故地疑神疑鬼,出去转转也好,散散心,回来后心情或许就不一样了。记住,四处看看可以,轻易不要开口说话,不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嗯。”
说话间,已到外门处,“吱呀”一声,霓娘拉开一道木栓,伸出手去,从外面开了铜锁。
霓娘收回手,拉开大门,随即拿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递到朱祁铭手上,“出门朝右拐,便能进街巷。早去早回。”
梁岗张望一番,见门边还有伞,就自行拿了一把。
出门右行数步,就听见身后响起吱呀的关门声。
朱祁铭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正处于两道高高的石墙之间,前方丈远处好像就是街巷。
他撑开伞,半挡住自己的面孔,也遮住纷飞的雪花,疾走几步就上了街巷,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焦虑情绪渐渐淡去。
穿过小巷,上了正街,街面上行人稀少,四下里寂然无声。
放眼望去,入眼的除了石色就是雪色,色彩单调,朱祁铭不禁略感失望。
安逸的日子意味着某种平淡,在歇芳园里平淡了半年,不料此刻置身于街面上,扑面而来的依然是平淡。
街面上的平淡并未维持太久,拐进一条更大的街道,就见店铺林立,人声喧哗。朱祁铭精神为之一振。
走不多远,透过飞雪,依稀可见一处酒楼的牌匾大得有点夸张,定睛一望·····什么!香满楼!
令人不解的是,那个气派的酒楼前竟然站在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朱祁铭摇摇头,就想收回目光,却见那两个落魄的家伙转过脸来······什么!花千枝、史多!
这也能碰见,真是活见鬼了!朱祁铭立马有了倒地吐血的感觉。想二人潦倒至此,多半与自己的不辞而别有关,心中很是不忍,可是,自己如今也是托庇于人,哪能与他二人贸然相认!
花千枝、史多几乎是流着哈喇子离了香满楼,朝朱祁铭方才来的街面上走去。
朱祁铭悄悄退到一处杂货店的蓬檐下,用伞遮严自己,弯腰偷偷看一眼身后的梁岗,见他用伞遮住了上半身。
朱祁铭的玩性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可这还没完!正当他为如何帮荀家那两名护院填饱肚子犯难时,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这不是乐公公么?幸会。”
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朱祁铭微微抬高伞,下意识地扭头望向香满楼那边,只见一人正下马车,赫然是当年福安宫赴越府送赏的那个首领内侍!而打招呼的人竟是牛三,一旁还站着蒋乙!
笨蛋,装着不认识错开就行了,套什么近乎!朱祁铭这才意识到牛三、蒋乙的散漫真的足以致命!
“哦,洒家记起来了,你们是锦衣卫的人,换了便装倒叫人不敢贸然相认。”那边响起小乐子的招呼声。
朱祁铭当然明白小乐子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云娘让自己入住她的私宅,不让任何外人进歇芳园,此事自然是瞒着福安宫的,而牛三自报家门已然暴露了自己的行踪,神秘的歇芳园迟早会不再神秘。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已经揭开了序幕!
朱祁铭万分懊恼,悔不该起意出门,撩动了牛、蒋二人并不安分的心!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朱祁铭身边徐徐停下,车帘一掀,露出霓娘焦急的面孔。
“公子,快上车!”
第八十七章 初露峥嵘
朱祁铭赶紧招来梁岗,低声道:“请师傅辛苦一趟,暗中叫住牛、蒋二人,速离开香满楼,找个客栈住下,别回去!”言毕收伞跳上马车。
雪越下越大,纷扬的雪花掩住了街面上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
朱祁铭乘坐的马车快速驶过花千枝、史多身边,一个绣袋从车窗飞出,在花千枝身前坠落,穿过街面上的积雪,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片刻后,车后传来叫嚷声:“前面的人等等,你掉东西啦!”
白捡银子也怕烫手?朱祁铭不禁呲牙咧嘴,不过,他没心情再去理会二人。
马车七拐八弯,在一处小巷里停下,霓娘半撑开伞,将伞柄递到朱祁铭手上,她自己撑着另一把伞,二人遮着面下了马车。
霓娘领着朱祁铭又是七拐八弯,几乎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回到歇芳园。
掩上内门后,霓娘懊恼道:“你走后不久,他二人就跟了来,我拦不住,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徐恭匆匆迎了过来,“他二人太不像话了!熟面孔,早晚会惹祸,能出去晃荡吗?”
已经惹祸了!想小乐子的事还不便说给徐恭听,朱祁铭只能强颜欢笑,“雪天人少,料他二人不会暴露身份。”
“公子随我来。”霓娘在一旁轻声道。
朱祁铭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冲徐恭道:“院中人少,请徐······叔四处查看查看。”犹豫了半年,此刻终于把这个叔字叫出了口。
迎雪上西楼,无心盘点诗情画意,匆匆撩开门帘,就见云娘静立于阁楼内,不待朱祁铭张嘴,云娘伸手相邀道:“公子请。”
半封闭的环形楼道蜿蜒而下,如迷宫一般,微光映出了栏杆上的雕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可惜,华丽的造型渐渐隐于阴影之中,前方已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公子当心。”
楼尽处一片黑暗,平行片刻,就见火光一闪,顿时,烛火映出了霓娘脸上柔美的轮廓,“吱”的一声,身后的门被轻轻合上。
朱祁铭张望一番,心中颇有感触,他为神秘的歇芳园竟暗布密室而诧异,也为密室仍难让自己隐身而嗟叹。
云娘缓缓摘下面罩。朱祁铭第二次见到云娘的真容,不禁深望了几眼。初见于惊慌之下,复见于忧虑之间,毕竟忧虑好过惊慌许多,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云娘留给他的那番似仙似妖的印象,准确地将,是貌美如仙,媚态近妖,此刻媚态不再,只剩一副绝世容颜。
朱祁铭有些怀疑师傅是否长着透视眼。
云娘躬身施礼,“殿下······”
朱祁铭挥手制止道:“这里只有公子,并无殿下。”继而淡然一笑,“内侍臣奉旨方能离京,可是,我今日亲眼看见了福安宫的首领内侍,皇命还派不到他的头上,他突然现身于镇边城,来意不言自明。”
“瞧也瞧见了,想也想到了,我无需再说什么。我与三妹留你在此,并无恶意。”
那边霓娘缓缓移步过来,冲朱祁铭点点头。
朱祁铭也点点头,“经历了太多的事,我已不是小孩,我相信我的眼睛。”
云娘舒口气,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你跟他们走,或许更加安全。”
“是随他们到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么?”
云娘怔了片刻,神色中有些许的迟疑,“去了那个地方,你可安全一时,就怕贻害一世!”
朱祁铭转身望着纹丝不动的烛火,出神许久,才幽然道:“有望随他们回京么?”
云娘、霓娘的神色都黯淡了下来,云娘道:“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你不宜回京。”
朱祁铭回味着云娘的语意,想起卫王的临别叮嘱,当下不免暗中替父王、十叔王担心,不过,那份担心也只是些许而已,在他的潜意识里,父王、十叔王对天子,对社稷忠心一片,只要不谋逆,又有何人敢对两个堂堂亲王不利?父王、十叔王或许只是因为京城的戒严而不便走动,最多也就是等待撇清一些不实之词,故而暂时有些麻烦。而十叔王、云娘口中的“不宜回京”,自然是担心恶人想乘京中混乱和两府的一时麻烦而暗算自己,反正那些人似乎只对自己感兴趣,且不止一次暗害过自己。
等京中的“大事”一过,太皇太后大好之后,自己就能顺顺当当回京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云娘口中的“不宜回京”,暗中提示的危险系数比他预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