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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王看来,对如何化解大明的内忧外患,杨士奇、杨荣无所思无所想,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应付而已!他们长于做事,短于远谋。”
杨溥微微一震,“愿闻其详。”
“杨阁老博学,小王不敢班门弄斧。当年,商鞅被秦孝公一纸引入秦国,先以无为而治的帝道相游说,次说以仁德治天下的王道,秦孝公均不为所动。最后,商鞅说以霸道,秦孝公大悦。在秦孝公看来,帝道、王道都不足取,唯有霸道可强秦。”
“商鞅变法?”杨溥凝目而思,“贵室受损,小民受益,这样的变法只有一次,后世不会再有了。想想唐代王丕、王叔文变法,宋代王安石变法,不过是触动了一点小利而已,士大夫与勋戚便群起而攻之,变法或不了了之,或半途而废,殷鉴不远啊!”
这就对了,化解内忧与外患,并非无路可走,而是鲜有人甘愿自己的利益受损,去走真正的强国之路!
“不对!”杨溥猛然站起身来,“战国之时,大争之世,秦国有亡国之虞,不得不行霸道,而如今天下已是华夏大一统,今非昔比!”
“杨阁老,外有虎狼,把大明放在四海来看,如今依然是战国之时,大争之世!”朱祁铭知道,如今大明的处境与当年的秦国不同,大明毕竟没有多个足够强大的敌邦,若是被瓦剌这样的蕞尔小邦给玩残了,那就太悲催了!
“可是,天下大定之后,以法家的术治国,难以持久。”
“霸道难以持久,王道亦难以持久,好在儒家与法家有个共同的祖先,那便是春秋时郑国的子产!”
“宽猛相济?”杨溥落座,随即缓缓摇头,“殿下是想以此议政么?”
“不!明知不可为,小王何必虚议!”
“殿下想议何事?”
朱祁铭淡然一笑,“自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杨荣不是擅长边务么?”
杨溥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少年亲王根本就不可能在杨荣擅长的边务上击败杨荣。殊不知杨荣若在他擅长的边务上输给了一个少年亲王,那他还有何颜面呆在庙堂之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关西七卫
长假令前朝那边十分冷清,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而靠近宫城西墙的庆元殿更是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这里远离了后宫的歌舞升平,也失去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只有一对少男少女坐在庆元殿后殿中,借助炉火取暖,梳理着海量信息,极力让北方边陲的防务轮廓于脑海中趋于清晰。
“西域诸国中,撒马尔罕、亦力把里离大明最近,对大明极为友善,常有贡使、商队前来京城。”吕夕谣凝眸而思,思维稍遇滞阻时,会偶尔扑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大明的外来威胁总在北方,先是鞑靼,如今是瓦剌,哦,从大明与西域诸国的往来文书中,可知还有一个吐鲁番正在兴起,迟早会成为大明与西域诸国的心腹之患。”
朱祁铭不得不为吕夕谣过人的记忆力所折服。她不单对大量的官方文书过目不忘,还能将类似的信息加以归类综合,这为朱祁铭省去了许多麻烦。
纵观各类信息,可以看出,如今的大明与宋代一样,周边时不时冒出一个强悍的邻邦,人口不多,兵员不盛,但个个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当年太祖收复华夏故地,还在宋代疆域基础之上大幅开疆拓土;太宗五伐漠北,令胡虏不敢窥阴山。可是自仁宣以来,大明再无什么大的作为,对鞑贼越境劫掠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忍让姿态。
如果说永乐末期的以夷制夷不失为一种策略,可让瓦剌、鞑靼互相攻伐,互相削弱的话,那么,如今听任瓦剌吞并鞑靼则完全是一种无原则的妥协退让,是愚蠢的放任之举!
想到这里,朱祁铭对杨士奇、杨荣所谓的智谋更加不以为然。
“妹妹,西北边陲不是还有关西七卫么?何以被瓦剌截断大明与西域诸国往来的贡道、商路?”
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沙州卫、赤斤蒙古卫、哈密卫,合称关西七卫,因七卫全位于嘉峪关以西而得名。七卫的人员都是投降太祖的蒙元后人,其据守之地属大明的羁縻之地,即大明只管对七卫首领封官赐印,遇大事下达敕谕,日常事务由七卫自行打理,属于高度自治的藩属地。
吕夕谣淡淡望了朱祁铭一眼,随即眉眼低垂,似在搜索脑中的海量信息。“关西七卫紧邻亦力把里,若关西七卫尽力屏蔽西陲,大明和西域的通道便能在亦力把里那边连成一片。不过,我看过七卫呈来的书函,他们屡受瓦剌攻伐袭扰,多次诉诸大明,大明一概置之不理,还斥责他们懈怠,所以,近年来七卫不再向大明申诉瓦剌的强横,七卫竟学着瓦剌的样子劫掠西域使团和商队,还截杀大明的使臣。”
朱祁铭微微一震。关西七卫举止反常,必是与瓦剌暗中有所勾结而各获其利!想关西七卫被瓦剌欺负,自然会请大明为他们出头教训瓦剌,但大明不仅丢下小弟不管,而且还嫌弃小弟无用,七卫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不反噬大明与西域诸国才怪!
朱祁铭忿然起身,“关西七
卫扼守通商通使要道,当年大汉、大唐为控制这一要道而不惜兴兵血战,多少将士埋骨大漠!可我大明的朝中重臣竟弃之如敝履,何来深谋远虑,何来智谋!”
朱祁铭不禁感到深深的失望。只须从往来文书中梳理头绪,回顾大明在边务、邦交上的所作所为,就不难发现,他此前并没有小瞧辅佐大臣,相反,他过于高估了杨荣的智谋。
吕夕谣轻咬嘴唇,似被朱祁铭的一番话激起了共鸣,“看来,还是你说得对,读书要学以致用,否则,读再多的书也只能做做学问,于治国理政并无助宜。”
“嘿,越王,终于找到你了!”
郕王一头闯了进来,瞟一眼朱祁铭,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吕夕谣脸上,随即就是一阵恍惚。
吕夕谣冷冷躬身行礼,转身快步避入偏室。
“她是谁?”郕王悠然醒过神来,略显惊讶地道。
“吕先生的女儿。”见郕王失态,朱祁铭不知为何竟突然对郕王生出了一丝反感。“郕王兄来此,所为何事?”
“好一个世间罕见的美人坯子!”郕王感叹一番,这才让目光落到朱祁铭脸上,“越王,昨日那个舞娘还在宫中么?”
“我如何能得知她的下落?你去问皇上吧,多半回了教坊司。”朱祁铭淡然道。
郕王摇摇头,“不可能!肯定被皇兄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话你也敢讲!朱祁铭瞪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置信,“天子自有天子的威仪,请郕王兄慎言。”
郕王一愣,随即自嘲似地笑了笑,“一不留意,就失言了,罢了,越王,听说教坊司新来了一批绝色女乐,要不,你去皇兄那边请旨,咱们一同赴教坊司瞧瞧?”
你可真会出好主意!朱祁铭暗中腹诽着,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此事非比寻常,还轮不到我伸头,非郕王兄亲自出面不可。”
郕王得意地扬起了脖子,缓缓抬起右手,张张嘴,看似就要应承下来,忽见那只手软软地耷拉下来,“还是你去吧。”
朱祁铭顿感无语,正要说些什么,一眼瞥见常德公主沉着脸走了进来。
朱祁铭迎上前去,低声道:“常德公主,你擅来此地,此举违制!”
常德公主瞪了郕王一眼,转对朱祁铭缓声道:“还不是为了郕王!你放心吧,皇上赐假十日,这里并无外臣走动,我乘机出来走动走动,倒也无妨。”
“宫门那边不是有禁卫把守么?”
“内侍一声通传,禁卫谁敢不背过身去回避?再说,还有宫女张着帷幕遮蔽。”
常德公主扔下这句话,寒着脸走向郕王,“郕王,谁叫你四处乱窜的!”
那边郕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找越王说说话。”
常德公主狠瞪郕王一眼,吓得郕王退了一步。
“从即日起,不准你再找越王!免得把一身的恶习传给了越王。”
恶习?这话太伤人了!
朱祁铭开始同情郕王起来,举目望去,却见郕王恢复了木讷的本性。
“是。”
常德公主回望门外一眼,“把你身边的成年宫女悉数遣散,一个也不准留!”
“可是······可是,我身边要有侍候的人。”
“我精挑细选,给你挑出了三个宫女,往后由她们侍候你。”常德公主手指门外道。
郕王兴奋地扬起脖子望向门外,随即撇着嘴,一脸的失落,“柿饼脸,水桶腰,罗圈腿,无一个正形。”
朱祁铭闻言大感好奇,不禁扭头望向门外,见三个黄衣绿裙的人直直地站在门外,若非那身宫女装束暴露了她们的身份,根本就看不出她们是女子。
天啦,这三人个个都是镇妖之宝!
“这是皇祖母的意思,要不然,你到皇祖母那里分辩去。”常德公主没好气地道。
郕王鼓着眼睛沉吟许久,嗫嚅道:“是,我听皇祖母的。”
“皇祖母吩咐过,从今往后,你受我管束。”
郕王看似气急难忍,却又不敢高声申辩,“我一个堂堂亲王,何必受别人管束?”话一出口,竟像是哀求一般。
常德公主缓缓转过身去,淡然道:“我说过,你可找皇祖母申辩。”
“我听皇姊的。”
丢下此言,郕王悻然离去,留给朱祁铭的最后一眼,是他目中隐隐浮动的泪光。
这也太脆弱了吧!朱祁铭心中有些不忍,想紫禁城里的事何等敏感,常德公主的严苛自有道理,不见得带着什么恶意。
常德公主贸然来到庆元殿,显然真的是来管束郕王的,她没有纠缠朱祁铭,追着郕王的背影就走了。
这时,吕夕谣缓缓走了出来,一脸的不高兴,“往后不可让外人来庆元殿。”
“妹妹,郕王并非外人,他闲来无事,不过是想找我说说话而已。”
吕夕谣蓦然扭过头去,“再有外人来此,我便不来庆元殿了。”
朱祁铭一愣,旋即笑道:“听你的,妹妹,我吩咐一声,不再让任何人进来打搅。”
吕夕谣转嗔为喜,径直走到案边入座,“宣德、正统年间,朝廷给关西七卫共下过四十一道敕谕,其中有九道不可不察,我给你默写出来,你仔细看看。”
拿起笔正待蘸墨,突然扭头望向朱祁铭,“你说你要赴北境剿灭鞑贼,可是你一个亲王如何领兵出京城?”
朱祁铭嘿嘿一笑,“所以说要把事闹大。唐太宗不是说过吗,‘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仅得其下。’若能在朝堂上将大明与瓦剌全面开战一事闹得风生水起,百官必定会乐于妥协,这个时候,让一个亲王率人出战入寇的鞑贼,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对入寇的鞑贼,瓦剌也不敢明着认领,大明教训入寇的鞑贼,此举不会与瓦剌撕破脸。”
吕夕谣凝思良久,脸上的表情似嗔似笑,“你是一个狡猾的小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云际会
正月二十一日辰正时分,雍肃殿周围少有人走动,四处寂然无声。
站在雍肃殿正门口,朱祁铭心中惴惴。虽作了充分准备,出庆元殿时还信心满满,但真要正式登场时,他仍觉得心头发紧。
十余日前,他在奉天殿上演了一场好戏,与那场戏相比,今日的廷议大为不同,想在雍肃殿搅动庙堂风云,须拿出真材实料,再也不能依赖出其不意的投机手段了。
王振迎过来,复杂的眼色令人难以捉摸,“殿下,今日廷议的议题是招募民壮一事,因十日之假尚未结束,所以只传召了内阁阁僚,在京的公、侯、驸马都尉、伯,还有五军都督府左都督。”
朱祁铭心中一动。这样的廷议,力量对比有利于皇上,皇上肯定用心盘算过。但如今是文官当家,勋戚与都督早就失去了兵事决断权,只能充当附议者。算来算去,说话分量重的人唯有内阁阁臣,故而皇上的良苦用心恐怕会难以如愿。
冲王振颌首,他整整亲王冠袍,快步入殿,径直到御座前施礼,“臣越王祁铭拜见陛下。”
“平身。”
朱祁铭后退数步,转身朝人群走去,就见文武近二十名官员纷纷抬眼直直地盯着他,均是一脸诧异之色。
皇上扫视众人一眼,神色不失从容。“越王在北境与鞑贼交过手,略知鞑贼的底细。”
这番解释显然不能令人信服,杨溥赶紧出班转视众人道:“老朽曾与越王谈及兵事,深感越王见识不凡,越王年少,说些什么,不算预政,咱们姑且听之。”
你说不算预政就不算预政!众人疑惑难消,却也不便计较。翻开,里面并无亲王预政的禁令,把亲王与朝政彻底隔离开来,不过是自永乐以来只能做不能说的暗规而已,真摆到台面上对照祖制辩论,根本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依据来。
朱祁铭举目打量众人,见杨士奇竟然没有托病,站在那里半闭着眼,神情恍惚,看来心已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