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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走一边心里感叹,这人啊,真是,由俭入奢易。
听胖丫说,原本柳儿没来时,都是董师傅自己收拾洗漱,也挺利索的。
柳儿来后,也不过是端茶倒水伺候针线,自打她老人家生病开始,柳儿跟伺候老人似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就差动手喂食了。如此过后,如今她老人家习惯了,病眼瞅着早好利索了,居然一点儿没有恢复自己动手的迹象,继续享受老年人的待遇,稍不如意还跳脚。
想着她老人家闲的见天的骂人,柳儿也没敢多嘴,这点儿活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反正都是伺候人,前世做惯了的。
要紧的是,最近这一阵子她也学了不少东西,只盼着她老人家看在自己尽心竭力巴结的份儿上,少藏点儿私,多指点她一二,也算她的造化了。
大清早的,前院灶房倒是挺热闹,尤其是仓房,围了一圈人,对着后院的胖丫一看柳儿过来,忙招手儿:“柳儿你来,砍肉呢。”
过去一瞧,一条大案板上,并排放着一只羊、半扇猪、一只鹿,还有一只,乌漆抹黑的不知什么野物。
这绣庄虽说放了假,可剩下的也有二十多人,过年就在这边开火,所以那边分了不少年货过来。
胖丫最是个爱玩爱吃的,拉着柳儿叽咕,“那只是狍子,黑的那个,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我娘说那鹿难得,这边只给我们卸一只腿子,还指名给董师傅的,不说我们也知道……”
这些柳儿倒是都吃过的,不过略看一眼,引起她注目的是那砍肉的厨子,个头略矮,但很敦实,抡起砍刀,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干净利落地分割着案上的肉。
若不是今日遇见,柳儿几乎忘了,其实这府上她还有个亲戚。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姑舅表哥吴贵。
自她娘去后,她爹再娶,姑舅两家虽说距离不远,却也不大走动了。只这吴贵因为在外做活,每年过年时回家,路过柳儿家的时候,碍着情面,每每顺脚过去看看姑姑,不好空手,小孩子们总能得些果子打嘴,所以前世柳儿卖出来后,倒是隐约记得他。
吴贵很快做完了活,接过旁边婆子递上来的手巾擦汗,跟着的婆子抬着部分东西,送回隔壁府里大灶房。
胖丫跟吴贵显然是相熟的,接过她娘手里的茶水递给吴贵,“吴大哥没回家过年么?听我娘说你回去娶嫂子了?”
此时吴贵尚且不是个烂酒鬼,面色倒是正常,略显红润,一口灌下茶水,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过年了,胖丫头又能使劲吃肉了不是,你娘又该骂你了吧呵呵。”转眼瞥见旁边的柳儿,觉得有些面善,想了想,又想不起来,他是个直性子,便问:“这位姑娘倒是面善,不知……”
若是前世,柳儿自是巴不得兴兴头头地认亲戚,那时可是她主动认了表哥。
想起自己进贾府后,对他两口子百般照应,而后来他两口子却是如何对自家的,心却冷了许多,福了福身,平静地道:“你该是贵儿表哥吧,我是柳儿,上年秋天我爹卖了我。”
看着眼前齐整秀气的小姑娘,吴贵一时有些怔愣,实在难以同记忆里,那个黄毛干瘦的小丫头对上号。又见柳儿文静知礼的,便有些手足无措,仿佛面对的不是那个小村姑,而是哪家好人家的大姑娘。尤其柳儿因为过年,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的,簪环首饰也齐全,乌发玉面,哪还有一点儿褴褛的样子。
“你……真是六丫头?”吴贵有些迟疑不敢认。
柳儿笑,便是前世,她和吴贵相认也没这般讶异,看来自己倒真是变了许多,心头轻松不少,遂点头,“正是。”
本想问问家里,想想,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卖自己那一日便没亲人了,那么些年,即便吴贵后来和她相认,也
没人来看过她一眼,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自己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杨家叔伯兄弟一大家子,她跟叔伯家的姑娘们大排行行六,所以叫六丫头。除了被卖掉的俩姐姐是同她一母所生,最大的哥哥她离家时已经娶亲了,剩下一弟一妹,都是后母所生,没人拿她当家里人看待。
所以柳儿便没多说,估计吴贵看她穿着体面,料想在这里有些身份,便说了些自己的事儿,不过是他刚娶了媳妇,只等翻过年来,带了一起过来这里做事,已经跟杨大娘说得了,暂时安排在绣庄,让柳儿到时候照应一二。
柳儿应付两句,她不过一个使唤丫头,自顾不暇如何照应他人,不比在二姑娘身边的时候了。
何况,那位多姑娘儿,是需要照应的主儿么?
退一步说,自己死前,她倒是‘好好’地照应了自己一把,自己现今虽然懒得理会过去的破事儿,但是以德报怨的行径,也懒怠做。
到时候大家相安无事最好,想无事生非招惹她,却是不能。别说她自己不答应,便是董师傅来了脾气,也够人喝一壶的。
不管如何,如今柳儿算是认了一门亲戚,还是在府里大灶房里的,别人不说,只王妈对柳儿却更和气了几分。
这也不奇怪,柳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边厨房,包括两位姑娘院里的小灶,都是大厨房一总采买,然后按用度下拨,给多少给什么,都是大厨房说了算。主子的份例没人敢动,下人们的说头就多了。
吴贵虽说不是管事的,但是内里多个熟人,总也好办事不是。
如今的柳儿,可不是天真不谙事的小姑娘,略一忖度便明白了关窍,不说破,她也乐得装糊涂。
☆、第20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过年除了吃的丰盛些,穿的好些,对小孩子另一个诱惑便是压岁钱。
让柳儿意外的是,除了主子派给下人们的年节常例赏钱、新衣,董师傅居然给了她两只‘笔锭如意’小银锞子,偷偷掂了掂,总共怕不得有一两多,大乐。
“瞧你那点儿出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丢人现眼!”
董师傅冷幽幽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柳儿敢对天发誓,她脸上没带出眼皮子浅的穷酸相儿啊?
好歹她也是见过世面的,想当年,姑娘她也曾是有银子赌钱的人……
再说,为了少挨一点儿骂,她一直尽力向荣辱不惊、谨言慎行的方向使劲儿,虽不敢说达到一定境界,却也有了三分火候,灶房王妈没少夸她,稳重、懂事……可每每董师傅眼皮不撩,就能点破她那点小底细,这让柳儿十分郁闷。
暗自疑惑,难道董师傅年纪大了,成了积年的老妖精?能识穿人心?
有了董师傅的惊喜在前,王妈那二十个大钱的压岁钱,就真的让柳儿波澜不惊了。
意外是有的,为了面子好看,很是喜笑颜开谢了又谢。
细想了一回,这二十个大钱的个中缘故,部分可以落到胖丫身上。一般来说,绣庄但凡有点零嘴儿,因绢儿家在外面,在这边无依无靠的,只有谦让将就胖丫的。柳儿因不大看得上,则大多尽数给了胖丫。
此外,不时的还能帮胖丫做些零活,能力所及,没少照应胖丫,又有王妈不时吹风儿,两人现今关系好是必然的。
另一个缘故,柳儿暗忖,恐怕还是要落到她便宜表哥吴贵的身上。
既然以压岁钱的名儿给了,也没几个钱,柳儿也就没多推辞,多了的话她真得想一想了。
表哥吴贵过了十五回家了,走前特地来找了柳儿一趟,问她是否要往家里捎点东西,或者递个话儿什么的。
柳儿当即摇头,说自己一没钱没物二能吃饱饭,也不受打骂了,没什么可挂念的。
至于家里是否挂念她,索性半句不问。
前世她是真没钱没东西,却往家里捎了一套自己舍不得穿的衣物,和好容易积攒下的几十个钱,结果却彻底让她冷了心肠。家里怎么说的她不知道,只吴贵回来后一句多的话没有,让她多顾着自己,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那时年纪虽小,从小看人脸色吃饭长大,却也不傻。
这吴贵虽没什么大能为,又爱吃酒,唯一的好处却是老实,不然也不会活活被他媳妇变成了乌龟。
这次柳儿索性不费那个心,娘死后,有谁为自己费过半点心思呢。
正月里停针线,柳儿也歇了练绣活的心思,连绣线都不敢摆弄。有一回手痒没忍住,顺手拿起一缕红色的丝线打量,被董师傅骂了一顿,索性但凡跟女红有关的,全部收起来,眼不见为净,没的大过年的找骂。
可这人平时忙活惯了,冷不丁闲下来,着实没意思。
董师傅倒好,拿着本‘金刚经’,歪在榻上瞧着。柳儿就不行了,虽说认得几个字,可看书,有没有不说,一想到自己捧着本书坐那儿,别人不说,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她一个使唤丫头,可不敢真当来享福的小姐,这点忌讳她可是时刻记得。
婆子们晚上没事,倒是能偷摸打个牌吃个酒,绢儿回家去了。柳儿只能和胖丫混着,最常玩的便是抓子儿,胖丫那小胖手,倒是灵活,却玩不过柳儿,输了柳儿一荷包果子,最后却还是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这日董师傅不知为何心情不好,早早打发柳儿回屋了。
柳儿一看没事儿,索性翻出这一阵子记的纸张,打算整理整理,出了正月用针线装订好了,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瞅瞅。
一看吓一跳,不经意间,已经积下几十张字,有指头厚的一打,反正无事,就着灯光,索性从前往后,一张张慢慢看了起来。
“咦?还是个识字的,倒是我素日小瞧你了,让我瞧瞧都写了些什么劳什子。”
柳儿觉着,她迟早得给董师傅吓死,您老人家好好的深居简出不好么,能不这么神出鬼没的?
神出鬼没也就罢了,您老人家能不能说话带点儿热乎气呢?这大冬天的……府上的棉衣可不厚实。
一愣神的功夫,纸张到了董师傅手里,瞧了两眼,颇意外地转眼打量柳儿,扯了扯嘴角,难得没开口就骂人:“是个有心的,当真让人意外,素日还真小瞧了你,倒也有几分谋算。”
但是这人多年的习惯,改起来也是不易的,转眼又道:“这一笔狗爬字——还是藏着点罢,自己看看尚可,没的拿出去丢人现眼。”
本来就是自己看的,不过柳儿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揣摩一回,若有所思。
今天这是意外,平日自己哪有这么不谨慎,看来还得更小心些,门要记得闩上再干私事儿。
不过,在这位积年的脾气暴躁的老妖精面前,自己再谨慎也不太管用吧?
董师傅大晚上的来找自己做什么,最后也没说,扔下句早点睡,便飘然而去。
披着素净的月白色灰鼠斗篷,衬着凄寒的月色,呜咽的小北风,在雪地上踽踽行去……柳儿想想都发抖,仔细闩了门,麻溜儿地钻被窝睡了。
翌日一早,柳儿照常伺候了董师傅洗漱膳食,过去灶房送了食盒,回到后院刚撩开门帘子,胖丫急冲冲跑来,最近过年没被董师傅骂,一时忘了压低声音,喊道:“来玩抓子吧,昨晚上我练了一个多时辰,不怕这回输给你,一定把以前输的找回来……”
“我看胖丫头你要懒死胖死!个蠢东西,还不滚进来做事,你也要懒死不成?”
董师傅一声怒喝,差点儿没把胖丫唬一个跟头,吓的缩缩脖子,冲柳儿吐吐舌头,赶紧转身咚咚跑了。
大过年的,董师傅可没什么忌讳,即便是针线,柳儿看来,她老人家也是为了清闲才不动。至于说话,什么死啊活的,张口就来,反正哪口子没了的,也不是被她老人家咒的。也没人在乎,在乎也不敢说,受着吧。
以为董师傅真有活要她做,结果,柳儿一进屋,迎头一本书,接过一看,却是一本《坛经》。
“念。”
就一个字,柳儿乖乖照做。
“…………汝是岭南人,又是,又是……”
柳儿识字有限,稍微生僻些的,便有些磕绊,无法,只得抬眼瞧董师傅,却做好迎头一顿臭骂的准备。
哪知,董师傅眼皮都没抬,轻声道:“獦獠。”
“…………人虽有南北,佛性无南北……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
“碓。”
“………却同凡心,夺其圣位……。”
“奚。”
……
读的似懂非懂,大部分不懂,不认识的字不时蹦出来,柳儿口干舌燥,手乏腿酸,直冒虚汗,觑了董师傅两眼,却不敢动,咬牙挺着。
难得她老人家说话轻声慢语的不骂人,虽然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蹦,也是不易了,她可不敢造次,尽管读的是让人迷糊的经文。
开始一时半刻的,柳儿还能挺住,可随着时辰推移,越来越觉着不对。
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老人家坐炕上,靠着靠背引枕的,眯着眼喝着茶,倒是舒坦。自己这可跟罚站差不多了,还提心吊胆的,眼看快一个时辰,可挺不住了,胳膊都开始抖了。
“行了……”柳儿大喜,她老人家终于开恩了,下一句又把她钉住,“坐下读吧。”
却原来,这还没完呢,只不过赐坐了。
柳儿移步旁边脚踏上,站的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瞥了老人家一眼,声都没敢吭一个,更甭提揉捏腿脚。
老人家倒是挑理了,“身子骨太弱,活做少了。”
活可能做少了,骂可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