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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性子比较淡,虽然对家里人也挂念,但是却很少提起,做的往往比说的多。他跟夏石三聊了几句,便又去扒拉那堆破烂古董去了。蒋东升倒是在那边跟石三爷多聊了几句,拐着玩儿的从石三爷嘴里套话,听见一两句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便记在心里,想着回去找人帮一把才是。
蒋东升对老夏家的人还挺有几分好感,那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搁在哪儿都跟刚放出来的混混头子似的,一脸的横肉,锃光瓦亮的大光头,虽然长得不怎像良民,但是心地不坏,都是些憨厚老实的。
曾姥爷坐在那边开始擦拭自己弄来的老物件了,今天找到的字画不多,倒是杂七杂八的不少,还有个青铜小鼎,造型古朴可爱,惹得曾姥爷爱不释手。夏院长对字画痴迷,瞧着这边没了能吸引他的东西,便想去前面的文物商店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几块古墨。
夏阳见他往前面走,起身喊住他道:“老师,我也去。”
夏院长乐了,道:“那感情好,你运气一向不错,带着你我也沾沾好运,没准还真能瞧见块好墨呢!”
夏阳笑笑,也没说什么。等到一老一少到了文物商店,里面的店员一瞧见夏阳,便从柜台里取了整整齐齐的一整捆儿的上好宣纸出来,笑着递给夏阳,道:“上次定的那些,我找了好久,终于给你凑齐了。小夏,你点点,看够不够?”
夏院长瞧着自己的小徒弟上前去清点那些宣纸,眼睛都瞪直了,那些他打眼一看,至少都是十几年以上的啊!而且还都是熟宣!!但凡常习字作画的人都知道,旧纸那才是最好用的呢,藏个十几二十年的,用起来那叫一个痛快啊!但是宣纸太过娇气,不好收藏,尤其是熟宣,一不小心被风吹了就会“漏矾”,一着墨就会出现白色斑点,很是糟心。夏阳手里拿着的那一整卷,显然是密封结实,存放妥当的,外头包裹的那层油纸皮都没怎么破损。
夏院长羡慕的看着,在瞧见夏阳掏出大把的外汇券买宣纸的时候,又忍不住小声吞了下口水,他这小徒弟可比他有钱多了。过去一年里,他常带夏阳去南方写生,可是亲眼瞧见夏阳怎么把买卖做大的,他这徒弟可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儿。
夏阳看好了宣纸,又冲店员小声咳嗽了一声,店员立刻心领神会,装作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锦缎盒子摆在了架子上。店员一边摆上去,一边自言自语道:“你瞧瞧,我差点都忘了,这里还有一块刚收的古墨没摆出来……”
夏院长从他一拿出盒子来的时候眼睛就直了,眼巴巴瞅着那锦缎盒子恨不得垫脚去看了,“哎哎,同志,麻烦你把那个古墨拿下来给我看一下吧!这是什么时候的墨啊?”
店员忍着笑,道:“哦,我们只管收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先生您懂这个吗?”
夏院长最爱的就是这个了,拿过锦缎盒子呼吸都粗重了不少,眼睛盯着那古墨不放,半天才嘿嘿笑了:“好宝贝啊!这是正儿八经的徽墨,外面虽然磕坏了些,但是年份绝对不低!你瞧这里,闻闻这味道……啧啧!”
夏院长遇到心爱的宝贝夸赞的不停,抱着那盒子古墨不松开,俨然已经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宝贝,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词儿都夸到它身上。夏阳在一边笑着听老头讲这宝贝的起源,文物商店的小伙子也憋着笑看夏阳哄他老师。
夏院长乐极生悲,这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那边门口就进来一个大鼻子老外,顶着一头金色卷毛,眨巴着眼就盯在了夏院长怀里的古墨上。
这老外是R国的外交官,也是常来这儿的顾客,这次来就是准备买点什么带回国探亲用,他原本还在犯愁要带什么,一进来就听见了夏院长在那夸赞自己得了个宝贝,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
“您拿的是……什么?”老外磕磕巴巴也会几句中文,比划着要跟夏院长要来欣赏一下。“就看一下子,可以吗?谢谢。”
夏院长被人抢惯了,立刻就给捂在怀里去了,怒道:“谢什么谢!不给,走走走,一眼也不给你看!你懂文房四宝吗你……”
老外听了半天,就听出“文房四宝”这四个字儿来,立刻傻呵呵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也掏出一个锦缎盒子,得意道:“懂,四宝!这里都有!”
夏院长抬眼瞧了下,刚想撇嘴,忽然就愣住了,那盒子里可不是什么文房四宝,那是三支毛笔,还有一个白玉印章。夏院长还想再看,人家老外也跟他似的,一把合起了盒盖,道:“交换着看看,行吗?”
小剧场:
“读书人的科普”篇:
有一天大家谈起了男风的问题——
曾老先生:这有什么稀奇,汉时便有了,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此风渐渐普及,诗词歌赋里常写的嘛!
石三爷(惊):啊?!
曾老先生:唐朝与五代时候,男色之风渐衰。
石三爷(略放心):哦。
曾老先生:但是宋朝又兴盛起来。
石三爷:啥?!口!!!
曾老先生:元代男色之风又衰。
石三爷:……
曾老先生:到明清时期又复盛。
石三爷觉得读书人的世界太他娘的奇怪了,知道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事儿。以及,自己的宝贝孙子似乎在上面和蒋东升那傻小子玩的略亲密了些……听完读书人的科普,石三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orz
150、天生生意人(下) 。。。
夏院长看着那老外盒子里的东西;忽然觉得眼熟;那笔也就算了;那个白玉印章;用的玉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但是模样倒是跟他以前用过的一块很相似。早些年乱的不行;家里有个值钱的老物件也不敢留,后来他还病了一场;不少东西都被老伴儿拿去换了钱给他看病。这个玉印章,当初跟老乡换了一斤半小米,他喝了一冬天的小米养活过来;但是一直念着的。
夏院长拿自己拿盒子徽墨跟老外交换了看,那老外也不懂什么叫墨,大约是觉得大块的更值钱,在那嘀嘀咕咕的念叨了几句。他说的是俄语,夏阳在一边听到几句,这人似乎是把古墨当成了大块的黑玉,摸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夏院长在一旁端详那几支毛笔和白玉印章,反过来看的时候,果然瞧见了当年提的那几个字,伯良。那是他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章雕刻的并不十分好,玉料也一般,但是那娟秀的字迹却让夏院长回想起当年老伴儿在灯下一笔一划细心刻制的模样,一时眼里都忍不住露出了温和笑意。
当年文化运动的时候,是他最困难的一段时间,被红小兵拉出去批斗,关牛棚,又断断续续的生病,几乎快熬不下去了。那段时间,都是老伴儿一个人默不吭声的支撑着整个家,他瞧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们老两口一辈子没红过脸,那是他唯一一次跟老伴儿提了要求,求她跟自己离婚。
但是夏家老太太只说,“你再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就离婚。”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拖下来,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这枚白玉章,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意义,不是任何外物能比拟的。夏院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要拿那徽墨换这枚印章,他这么把年纪,回想起从前,虽然有苦有甜,但总归是记得的好事居多,像是瞧见这枚章,就像是瞧见当年老伴儿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眼角的笑纹藏都藏不住。
那个老外一早就相中了夏院长的徽墨,他听得懂的中文很少,夏院长之前长篇大论的那么一通夸奖,老外当真了,捧着那点子古墨当成了不得了的宝贝。
夏院长不懂俄语,让夏阳帮着给解释了一下,说愿意拿徽墨跟老外交换一下。
夏院长把玩着白玉章等了半天,瞧着自己小徒弟在那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最后都比划上了,也跟着奇怪起来,道:“夏阳,怎么了?他是不是反悔了?”
夏阳眉头还是拧着的,小声回了夏院长道:“不是,他以为这个是黑玉,我在跟他解释,他不肯信。”
夏院长在一边也不玩儿玉章了,忙道:“那得给人家解释清楚,虽然都是差不多钱的东西,但是不能坑了他。”
夏阳都有些无奈了,“是啊,我也这么说的,但是他说之前他有一个朋友,就是买了这样大一块黑玉,十分名贵。”
夏院长沉吟一下,道:“我有个办法能让他一下就知道真假……”老头咳了一下,附在夏阳耳边嘀咕了几句。夏阳愣了下,迟疑道:“这能行吗?”
夏院长点了点头,含糊道:“反正你试试。”
夏阳按照夏院长的意思传达了一下,就瞧见那个高个子的老外起先一脸的疑惑,随后又慢慢举起手里的徽墨舔了一口,顿时舌头就黑了。黄毛老外皱着个脸咂了咂嘴,脸上扭曲成一团,这才信了手里拿着的是块墨,不是什么黑玉。
老外搞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也就不那么执着了,只是拉着夏阳让他解说了一下这个神奇的东方黑石是做什么用的,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还给了夏院长。
夏院长倒是看上了人家手里这个白玉章,对夏阳道:“你帮着问问,看能换这个章吗,我就单要这个小玩意儿。”
问的结果很顺利,夏阳用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个白玉平安坠和那个外交官交换了一下。他戴的这个平安坠是骆启明送给他玩儿的,骆启明骨子里倒是个传统的人,一向认为玉保平安,给夏阳的这个做工精细考究,那个外交官拿在手里高兴了半天,叽里咕噜又夸了夏阳几句。
夏阳却是脸色不好,冷着脸回的话也简短了许多。
夏院长听不懂干着急,倒是追过来的蒋东升耳朵尖,一下就听见那老外夸夏阳“是个漂亮又善良的小姑娘”,蒋少憋着笑走进来,瞧见夏阳绷着脸差点忍不住乐出声来。他的俄语还是跟夏阳学的,会的不多,但是这样的对话还能听懂,听着那边夏阳硬着口吻解释自己是男的,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这边正解释着,文物商店外面忽然进来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其中一个衣服上还挂了四个口袋,这个年代衣服上能缝几个四方口袋的可都是当官的人,这位口袋里还插了一支钢笔,瞧着还是个知识分子。他们一进来就奔着那老外去了,为首的那个小领导一脸焦急的道:“伊万诺夫先生,您之前不是说对那批小器皿感兴趣吗,我都给您清理出来了,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那个老外似乎心情不错,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一行人陆续走了出去。
蒋东升倒是有点好奇了,这种地方都是收购“废品”的,偏偏文物局收购的没多少是重复的,能称得上大量这个词的他还真没见过。他附在夏阳耳边,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夏阳看他一样,似乎有些奇怪,“瞧什么?”
蒋东升之前笑话了夏阳,生怕他晚上不肯听自己的话,有意的想找机会跟他单独相处讨好一下,便道:“去看看那个老外收了什么好东西,要是你喜欢,我就给你扣下来,咱们弄回自己家去。”
夏阳略微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要是字画绝对不能让人用低价卖了。”
夏院长也想去看,但是他身上的外汇券不够了——老头抱着那盒子徽墨不撒手,可他还没付钱呢,也带不出去。蒋东升要替夏院长付钱,老头给拒绝了,只说家里还有,便搁下那盒徽墨叮嘱店员千万别卖了,匆匆忙忙的就推车回家去取了。
夏阳怕蒋东升多心,便道:“老师性子就这样,不肯占人便宜,那盒徽墨我都没敢直接给,拐着玩儿的送到他老人家手里去的。”
蒋东升揽着他的肩膀出门,趁着外面路上没人,捏了夏阳的鼻尖,“我知道,夏爷爷其实骨子里和你亲爷爷一样,都是老小孩儿,特别好哄。”
那些穿蓝工作服的人也是文物局的,只是分管的区域不同,他们这次来是想卖掉自己仓库里的那几千个马镫子,这些老旧的玩意儿又多又占地方,而且又破旧了,实在是乏人问津。难得R国的外交官伊万诺夫先生托人来问了一次,他们便急急忙忙的找来了。只是这些马镫子卖相实在不好,R国的精致工艺也是不错的,外交官先生委婉的给推辞了。
蒋东升找去的时候,那帮人正哭丧着脸收拾马镫子准备带回去,他们以为老外要,给拉了一车来,这回倒好,还得再费力气拉回去,这么点破烂都不够车费的。但是国家明文规定了,这还不能扔,还得继续收,要出口创造外汇呢!他们倒是想创造外汇,可是这玩意儿哪里卖的出去啊。
蒋东升喊住他们,让夏阳帮着鉴了一下。夏阳是曾老手把手教出来的,鉴宝上很有一套,不过也只略微翻看了一下就擦了手,道:“就是普通的马镫子,像是清中期的,那会儿八旗军人数众多,又喜欢南征北伐的,会有这么多马镫也不奇怪。唯一比较特别的,可能就是材质吧,这些都是铜质的。”
蒋东升从车上拿起一个马镫子,来回翻着看了一下,忽然对夏阳道:“你看这个,是不是挺像烟灰缸的?”
夏阳愣了下,“什么?”
蒋东升也不跟他解释,咧嘴笑了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