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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有如此妙才加捷才,一时之间都愣了。贾琏脸上已是僵了,贾珍又惊讶又好笑,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如何想到这小戏子真有妙对?本来想让她出个丑缓和一下苦思冥想的气氛,最好将这页揭过不提,大家重新吃酒谈笑,当个玩笑算了,如今却让她一鸣惊人,将众人镇住了。
突然锦乡侯之子哈哈笑了起来,对贾琏拱拱手道:“没想到二爷有如此奇遇,这等才貌俱全的人物,可不多得!”
贾琏奇道:“世兄这话如何讲?倒让兄弟摸不着头脑。”
一边寿宁伯之子也回过味来,对旁人挤挤眼,笑道;“还装憨么!人家已经亲口‘许媒’,你还这样有心无肠的,快应了罢!”
贾琏看着那含羞低头的小戏子,一想那下对,果然有“媒”字,不由一囧,笑骂道:“莫乱说!”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哄笑着唯恐天下不乱,一叠声地要贾琏干脆要了那个小戏子得了,免得辜负佳人芳心美意。
贾珍眯着眼看着那小戏子,颇有几分姿色,兼之身量娇小,楚楚可怜,别有一番动人滋味,暗暗点头,对贾琏道:“二弟,你就收了罢!她倒有几分小意思,闲时就和她松快松快,可不比你闷得无事便宜的多!”说着招手来了一个管事,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贾琏已是满头黑线了,吃了趟酒席就带回来一个美人,要跟凤姐儿怎么说?说不定下次打死自己也不让他出来玩了!都是这张嘴惹的祸,人家常说手贱点烂贴,自己是嘴贱说错话!
贾珍不一会儿拿来了那小戏子的卖身契,拉住贾琏的手交给了他,并说贾琏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要他听他这个大哥的话,好好享受人生。在众多殷切目光的鼓励下,贾琏碍不过情面,只得收了,折好放入袖内。贾珍见了,这才眉开眼笑,招呼大家继续喝酒,又在贾琏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无非是凤姑娘不高兴罢了。你若担心这个不好交代,便可将人先放我家里,等个一些日子再领回去,或是租买个外宅养起来都成。到时候我们都为你遮掩一二,你只管受用你的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不答应就太不给人脸了。况且人家都为你安排好了,你再推辞就矫情了。一家子骨肉,可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争执而伤了和气。在别人看来,如此为你着想,是和你情分好才这样,自己不能太遗世独立,鹤立鸡群了。
贾琏想着,便一口答应了贾珍,请他多担待,就把这事先放下。反正还有得是转圜的余地,人只要不让自己领回去就行。下次再来东府,就叫人悄悄把卖身契还给小戏子,放她自去便是了。何苦让一个有才情的女孩子成了玩物呢?可怜!自己能做好事便做了罢了。
贾琏算的好好的,就放下心事,又和众人喝起酒来。
已是掌灯时分,宴席都散的差不多了。凤姐儿和尤氏商议完事务,见天色不早了,便别了尤氏,驾起香车先回了府。
凤姐儿先去贾母处,回禀了尤氏答应与贾珍商量以贾蓉婚事为二房冲喜之事,能有七八分可行的样子;又说了一回在东府见了贾蓉未过门的媳妇秦氏,大大夸赞了她的品貌为人。贾母听得欢喜,说道:“正是呢,我早说了那孩子不错。便是出身不显又怎么样?只要人好就是难得的。先前你珍大嫂子还不乐意,后来见了真人比我还高兴呢。我就说我这老婆子别的不中用,看人时眼却不会花的。”凤姐儿便和众人又奉承了一回,引得贾母越发喜悦。
待凤姐儿回房歇息,换了家常衣裳坐在炕上喝了口茶,便命平儿叫福儿并秋云进来。
不一会儿,两人进屋,向凤姐儿行礼。凤姐儿拿茶盖子撇了下沫子,悠悠地道:“前儿个做主放人进这屋里头的,是哪一个?”凤姐儿指的是春水送荷包至贾琏处一事。
秋云上前两步,跪下小心道:“是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奶奶责罚。”
凤姐儿道:“你有什么说得没有?”秋云低头道:“奴婢没什么说得。”
凤姐儿微侧着头,慢慢道:“那你知不知道‘有姑娘一日就有我一日,待日后得意了万万不要忘了我,还多多请姑娘提擎’是谁说的?”
秋云一惊,冷汗都冒了出来,这等和春水的私密话儿如何被人得知的?脸色发白,不敢接话。
凤姐儿也不看她,摸着自己殷红的指甲又道:“还有,那一小袋子的金银锞子并四枚银簪子是谁给你的?若我和二爷今儿不去东府,爷书房里今晚的宵夜会是谁送?”
秋云已经瘫软在地,说不出话来。春水给了她这些东西,是请她帮忙,让她把送宵夜的活儿给自己做,好去亲近贾琏。贾琏每隔一两天便要去书房屛退左右,处理事务,那里除了送个夜宵不许有人出入。这儿的丫头都知道贾琏有这个习惯,如果谁想要和贾琏单独处一会儿算是机会寥寥,这就是不多得机会之一了。
凤姐儿冷笑道:“当我是泥捏的纸扎的不成!正经奶奶也不看你多么上心,跑着去讨别人喜欢,你倒有能耐!怎么,是不是也想步她的后尘,更进一步去当个姨娘?呸!趁早别做梦,有我在就不可能!今儿也就告诉你,从今往后永无你的出头之日!给我老老实实做你的丫头去。”
秋云如梦初醒,趴在地上叩头不止。凤姐儿便将她贬为三等粗使丫头,调往春水处听用。
“你不是喜欢和她好吗?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侍奉她个够!哼,就是拼死了也是个奴才命!”凤姐儿微笑道,摆摆手,让小丫头子拉了她出去。
☆、8娇妻难为
屋内众丫头皆是屏声静气,一个个低着头弓着腰,不敢看凤姐儿。
凤姐儿也不管这些,又去看还跪在地下的福儿。福儿是她的陪嫁丫头之一,也是个机灵会看眼色的。这会儿见凤姐儿发作了贾琏的丫头,自己这般情景更无轻恕之理,不禁心中惶恐,拼命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凤姐儿晾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你这丫头,跟了我也有六七年了罢?”福儿见凤姐儿忽然叙起旧来,不知道她是何意,只得回说了个是字,不敢多讲。她素知自家小姐是个严苛的脾气,平时和她玩笑倒也罢了,如是自己和别的丫头犯了错,凤姐儿不管有脸没脸,一律不轻饶。
“还记得在家的时候,你最爱瞧有字的东西,即使表哥们写坏了的字纸,你也当宝似的捡回去翻看。”凤姐儿轻轻感叹道,“果然是家学渊源,这股子书香气是磨不去的。”福儿一震,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久久不起。
福儿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父亲是个乡下私塾先生,母亲早丧,家中兄弟姐妹又多,因为实在揭不开锅才把她写了活契送到王家当丫头。后来年纪渐长,家中更是艰难,她不愿回去受苦,竟将原来的活契改签了死契,从此被卖作完完全全的奴婢了。
在王家虽说做了丫头,但吃住穿戴比自己乡里的大地主家的姑娘还要好,真是让福儿大开眼界。为了不像自己的姐妹那样落魄,期望过上更好的日子,她凭着一股子不服输向上爬的劲儿做了王熙凤的丫鬟。
她自幼受到父亲教诲,知道识字的好处,将来可以凭这个受到主子重用也说不定。为此,福儿攀上了府里懂得文墨的姨娘,偷偷学了不少诗文。在四个陪嫁丫鬟里,她是唯一一个认得字的。凤姐儿知道这一点,自己父亲不愿女儿有学问就野了心就没教她,是以凤姐儿要了福儿以备日后的当家掌权时的不时之需。
“你别怕,我这是夸你呢!”凤姐儿笑了起来,但并不让福儿起身,又说道:“若不是这个缘故,你今儿中午去东府的路上能这样露脸?我竟不知,原来你还是个才女呢!”
这句话一说,福儿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微微发起抖来。原以为能趁此机会抓乖卖巧,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招了凤姐儿的忌。显摆自己比主子还能,这不是明着说凤姐儿还不如个丫头有学问吗?
一边的平儿不忍地看着福儿,暗叹聪明人做了傻事。一个丫头,还想怎么出挑?这分明是有了外心了,丫头做到她们这个份上还想更进一步,那就只有做屋里人了!暗自心惊福儿的心机和野心,也许她自己也不愿承认这隐秘的心思吧!可是凤姐儿是什么人?最是玲珑剔透不过的,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果然,凤姐儿说道:“你也是个不错的,难得你也懂得这些文绉绉的调调儿!如今依我的意思,也该放人在二爷屋里头了。我想抬举抬举你,让二爷有个知着疼痒的人。你若无话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满屋子的人因为凤姐儿这一段话又陷入到一种僵硬的气氛中去了。好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地下的福儿。凤姐儿如此开明大方的态度让她们大吃一惊,继而都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福儿。平儿悄悄地看看凤姐儿,见她仍是不动声色,不由一禀。
福儿恍恍惚惚,眼前仿佛出现自己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模样。自己真的可以和主子们一样了?也可以享受有人服侍无人打骂的生活?她想起了教她诗文的姨娘,那么漂亮那么悠闲的一个人,整天不是喂鱼逗鸟就是吟诗作画,有着老爷的宠爱和下人的恭维,连夫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梦想吗?
看着神游天外明显意动的福儿,凤姐儿心里冷笑一声,不耐道:“算了,我话已经说了。看你的样子很愿意,那就这样定了。从下月算起,你的月例升为二两银子,钱先从我账上出。因为是我提的你,再等过段日子过了明路其他待遇再提。明儿再和你细说吧,我也乏了,你先退下。”
福儿这会儿恢复了往日的机灵劲儿,忙爬起来,退了出去。凤姐儿看着脸色各异的丫鬟们,故意笑道:“都这个样子做什么?好好服侍,日后自然会有你们的结果。只是如今,你们还得等一阵子了。”
不去注意丫鬟们再次变化的脸色,凤姐儿歪倒在炕上,招呼平儿给她捶腿揉肩。这次处理的结果很让她满意。原本成亲也有一个多月了,贾琏夜夜都是和她一处歇的,再没留宿到通房丫头处,也没有对别的丫头表露出什么兴趣—两人身边的丫头都是好相貌,而凤姐儿的陪嫁丫头原来就是准备给贾琏做妾做通房的。
凤姐儿对贾琏如此重视爱护她极是高兴满意。也就装作不知道不提这事。但是作为一个豪门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最忌讳的便是专宠了,她乐的如此并不代表别人愿意见到这般情景,虽说和嫡妻恩爱也不能就此废了祖宗规矩。作为荣国府长房嫡孙的贾琏,最要紧的多纳妾侍,多多开枝散叶。
凤姐儿知道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点子儿女私事只要长辈想了解就会想方设法打听清楚。但横竖无人出头,且受用一时是一时罢了。她心里暗暗盘算好了,所以那天王夫人找她谈话探探她口气的时候凤姐儿就很爽快地表示要提拔自己的陪嫁丫鬟。王夫人来找她,自然是代表老太太来的,两人心照不宣罢了。不然,为什么来的不是邢夫人?她比王夫人更能名正言顺的过问此事。
既然有老太太看着,凤姐儿自然要做的漂亮。她先打压了原来通房的气焰,给自己丫头铺路,末了再暗示暗示其他丫头们,表面上自己贤惠大度,说是人人有机会,而实际上呢,却是将新晋的通房福儿架到火上,让心有不甘的众人盯着她,寻她的不是。因为人数有限,要想做那半个主子,非得等有空位让凤姐儿点头才成。这样一来,福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依附于凤姐儿,即使将来得到了贾琏的宠爱,还是不免战战兢兢。再说有雨眠和绿枝这两个先伺候过贾琏的人,能不能入了他的眼这也很难说。
凤姐儿又细细想了一回,觉得再无纰漏,便放松下来,微闭了眼睛对平儿道:“命人去东府看看二爷是不是要回了,若是再把四盏明瓦灯送去。”平儿答应出了屋。
凤姐儿坐直身子,忽地想起自己还没跟贾琏说这事儿呢。也不知道他明白后是什么表情态度?心里苦笑,贾琏性子看似温和实在倔强,如若自己擅作主张引起他不满,这事儿可就有些难办。
☆、9公子难当
外面有丫头来传话说贾琏回来了,凤姐儿忙起身,命丫头掀帘子。贾琏吃的有些醉了,扶着头让两个丫鬟搀了进来。凤姐儿帮他宽了外衣,又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接着端上热茶和醒酒汤给他喝。
贾琏被凤姐儿这一阵忙乎弄得心里暖融融的,待丫头们退下去。他拉了凤姐儿的手笑道:“如何?今日之行可有收获?”凤姐儿回道:“虽无十全把握,也有七八分了。他家的孙媳妇当真是个顶好的女孩儿,我见了都爱呢。”
贾琏听她一说,有些好奇这个传说中的秦可卿了。这个看似出身卑微的神秘女子,当真是像某些野史里说的那样,身份其实不一般吗?嗯嗯,似乎她就是宁国府惹上大祸的根源啊。记得当初自己看红楼梦时,贾府到最后被抄家,罪名顶多是闹出了尤三姐石呆子的人命案,这在当时有点背景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