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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得教训她!必须——
宇田雅治气急败坏转身就向她的住处冲去,同时叫上几名曰本宪兵去执法。原本他还在矛盾要不要接纳智子的建议,现在看来,他如果不放她走,就铁定会要了她的命!因为她的行为严重触犯了军中大忌,她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最讽刺的是他都要向她兴师问罪了,她却只专注的去照料一个小鬼!一贯硬邦邦,毫无情趣可言的女子,此刻却在别人面前崭露着他都未曾见过的柔情。
她是在挑衅他的底线吗?!
宇田雅治手一挥,身后的宪兵便将孩子从繁韵怀中扯了过来,伴随着孩子惊慌失措的哭声,繁韵拼命想去抓住那双求救的小手,奈何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给截住。
“姐姐——姐姐——放开我!我要姐姐——我要姐姐啊——”
孩子越哭越凶,小脸吓得煞白。他想逃进姐姐的怀里,想求得她的保护,然而却只能看到大姐姐同他一样无助的泪颜。
繁韵见孩子即将消失眼底,鼓劲想挣脱宇田雅治的钳制,好能抓住那个可怜的孩子。奈何眼前这人是铁石心肠的魔鬼,无论孩子哭得多么凄凉,她有多么痛苦,他仍可以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他只是个孩子啊!他又有什么罪过!!你们这些麻木不仁的混蛋!既然是我放下的罪过,就让我一个人受罚啊!为何……”
她没有说完,就被突来的巴掌给怔住了。最不争气的是居然在这决不能示弱的时刻,她的眼泪反而失控般涌了出来。苦涩的泪水润湿了唇间,逐步在她心里弥散,铺张。
繁韵咬紧下唇,缓缓抬首望向那双凛冽的褐色眼眸。在他阴冷的目光中,她仿佛瞧见了自己的未来。还有,属于她的磨难。
“很痛是吗?”宇田雅治揪起她的衣领,故意让她红肿的脸庞靠近自己。他要让她看清楚,永难忘记。
“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的颁布任何命令!也只有我才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不要试图考验我的法律!永远记住一条禁忌:奴隶是永远不配跟主人谈条件!当你挥霍完你的运气后,也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他愤恨的手一甩,繁韵便被摔到了墙角。望着她唇角已凝固血迹,那抹暗红色着实令他倍感不安,甚至有些局促。
他不想深究这股错觉从何而来,他只是迅速背过身去,毫不留恋的离开令他深觉不快的地方。
回去书房的道路不过短短数米,而他竟感觉好似走了数年那么漫长。连先前怒不可遏的暴躁,也伴随迟缓地脚步声,一点点消融在匆匆掠过的分秒之间。当所有的愤怒皆被时间磨平瓦解后,剩下的竟然会是——莫名的忧伤。
他是怎么了?为何会出现这般不可思议的情绪?为何一旦想到她渗血的唇角,就会不自觉的酸楚?
难道他是疯了?!
“没出息!”宇田雅治烦闷的打翻书桌上的笔筒,佯装不曾听见瓷片坠地时的悲咽。
因为对他而言,自己再一次放下了本该砍在她脖子上的屠刀。
这才是他,最无法宽恕的罪孽。
【第十六章】
一晃数周,繁韵再也没有见过宇田雅治。
说大不大的领事馆,来来往往总是那几张熟悉的脸;说小不小,必经之路她和他却连一次不经意的碰面都不曾有。
这样不是很好,反正她也不想看见那张令她憎恨的面孔。
重新举起竹剑,她熟练的朝着树枝横切过去,经过几天诼磨,她已经能很熟练的使用竹剑。没有选择在练剑室里练习,因为她更爱园子里的气息。
在这里,她可以自由的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偶尔飘零的梅花,也会在无形中替她助兴。
只是,她的心,依旧难静。
“看见了吗?这就是男人。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可以低头!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他所有的言论和笑脸,哪怕连半次的动摇都不可以。因为在你看不见的背后,他随时都能探出阴险的手臂,捏碎你的脖子。如果你现在觉得委屈,就要更好的学会武装自己!今日他虐待你的人,他日你必虐待他的心。这才是公平交易!”雅文如是告诫自己。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回想这段意味深长的话语。有些地方她能意会,却无法体味。不管怎样,她觉得有必要磨练自己。也许身处在这个魔窟,本身就是一种人生的历练吧!只要不服输,只要不言弃,她一定可以迎来胜利的曙光!
正抬眸之际,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熟悉的人。
繁韵握剑的手慢慢垂放,目光不觉随着他的移动,而渐渐朦胧。无意间,一抹微笑悄然爬上眉梢……
或许世事便有这么凑巧。
宇田雅治因为连日奔波几大驻军部队,又忙于磋商筹建武汉特别市政府和明治学院等事宜,已经焦头烂额,身体严重透支。
难得今天不用出去处理公事,他也偷闲在书房后面的阳台抽烟舒缓一下。许是真觉得累了,猛一抽洋烟,感觉还挺辛辣的。
宇田雅治疲倦的摆动着脖子,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发呆;对着这片并不讨喜的阴霾天色,深深吹了一口烟;余烟袅袅的青丝,将深沉的灰白天晕染得分外迷离。
“真是无趣得很!”他不满的自语,继而垂首俯望楼下的风景。
宇田雅治信手将烟卷斜叼在嘴边,方便他酸痛的双臂可以搁放栏杆上。有时候他发起懒来,也是很要命的。
目光游弋,整个大院尽收眼底。偏偏在他难得轻松的时刻,总是有那些令他不称心的画面出现!
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越是不想看见她,偏还是撞见!
宇田雅治才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一团,为何她就是有本事能让他不舒坦!
只见她放弃练剑,无端端爬到梅枝上;既不为采花,也不是训练攀爬能力,居然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对着某一个地方,温婉的笑着。
宇田雅治很好奇,究竟能有什么东西具备这般致命的吸引力,可以煽动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露出百年难见的笑容。
他真想知道!
沿着她专注的视线,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在园子的另一侧,是所有官兵练习基本技能的训练场,这时场上有数十名宪兵成组练习搏击技巧。想必她的微笑,不会为这些日本士兵而绽放吧?
那么只有一人,一个破格收编在宪兵队的中国人。
是叫彦骁宇吧?救过繁韵的性命,彼此便有了一面之缘。
难道这就她关注的人?还是,她惦念的?
宇田雅治冷笑,用舌尖轻轻弹掉未抽完的香烟,决然回到书房。
“山本!”他在叫唤,因为现在有事情需要人转达。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山本永远都会及时出现,只为等他的一声令下。
“你现在去告诉她,后天打赢我,我放她走。输了,就地正法!”
“啊!是!少爷!”山本早就盼着这一天,从头到尾他就很反感左右少爷情绪的人,更别提那人还是个低贱的囚犯!见少爷终于觉醒,他也乐得拭目以待她悲惨的收场!
不过,宇田雅治倒没有山本想的那么复杂,他之所以会下这个无情的决定,是因为他也有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她为了张望一面之缘的男子,连手中的剑都可以放下,想必剑术已经训练得很出色了!
如此,他当然得给她一次机会!尽管已经违背了和她之间的承诺,但反复无常本就是他的性情,所以这次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谁也不曾记起,世事本就难料,反复无常,如同他一般。
明天,
是决斗的日子。
繁韵始终没有想到,宇田雅治会如此阴晴不定,变卦比翻书还快。纵使知道从他手中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就是不甘心!如今她唯有卯足劲,加倍苦练剑术!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现在她不想太早下定论。
她用力甩掉额上的汗珠,动手将散乱的长发裹着紫布条在脑后扎成马尾辫,一来视野变得清晰,二来练习的时候也不碍事。
高高竖起她的剑,脑子拼命回忆当天宇田雅治攻击自己的招式。随着记忆,追赶着他矫捷的身影,她一招一式反复演练。
反手一切,左脚速退,她全神贯注练习着剑法,尽情挥展着自己的英姿。
骤然一记劈砍,正中悬靶上的圆球,绳索一断裂,圆球掉落下来。
不巧,滚到一名女子脚旁。
繁韵警惕的盯住这名'不速之客',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单独跑到练剑室来。
“抱歉,打扰了。”智子拾起圆球,礼貌的问候。她突然到访并没有知会雅治,因为她想单独见她。
“宇田不在这里,你可能找错地方了。”繁韵偏过头,继续练习。
尽管她态度冷淡,却无碍智子天性的热情。她踏着碎步,来到繁韵面前,和善的笑容迫使繁韵无法视若无睹。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繁韵诧异的看着她,满腹疑惑。
“嗯!因为我想帮你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要帮我?”繁韵紧盯着她,试图挖掘出一丝丝阴谋的痕迹。可惜,智子全然没有恶意,她是发自内心想帮忙。
“因为你哥哥是个好人,他救过我。所以,我想帮你离开这里。”
她见过哥哥?!繁韵这下激动起来,拽住智子的胳膊急切地问:“我哥哥现在哪里!他好吗?为什么他会去救你的?!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当初我是在街上差点被轿车撞到,他才救的我!不过我想他应该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智子尴尬的抽回胳膊,被繁韵捏得都有些生疼。不过她能理解兄妹失散的滋味,所以她才没有怪责过繁熙绑架她的事情。
而她这般热心的相助,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但即使不因雅治的缘故,她都想帮繁韵离开,好让这对兄妹早日团圆。这种怪异的想法,连智子自己也理不清。
见繁韵沮丧的背过身去,智子猜她可能是想到繁熙了,连忙轻言轻语的宽慰。
“别担心!你哥哥一定会好好的。所以你只要早点离开这里,就可以找到他了。愿意跟我走吗?”
“不行,那样会连累你。难道你都不怕?”繁韵反问,情绪低迷。
“雅治不会责怪我的。再说,那天我都要他放了你呢!他嘴巴说是考虑下,其实放了你也是迟早的事情啊!”
真是个单纯的人。繁韵心中暗语。如果宇田雅治真有那份心,也就不会安排明天的决斗了。可繁韵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只是默然的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乍听她居然拒绝自己的提议,智子顿时愣住。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走吗?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只是现在不行。”繁韵无法说出自己的心事,她只能令热心肠的智子彻底失望。
智子确实很失望,可随即她又冒出另外的念头。莫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智子沉吟片刻,忽然狐疑的问道:“你,不想离开这里……是因为雅治吗?还是……”
“怎么可能是为他!”繁韵急忙打断智子,愈发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意图。一会儿说得那么热心想帮自己逃出升天,令人不容置疑。这会儿又刻意将话茬转到宇田雅治身上,根本就是八杠子打不到一块的事!
忽然繁韵想到,可能,这才是智子此行真正的目的吧!
望着对方充满疑问的面容,繁韵不以为然的冷哼。
“你不用胡乱猜想了。我现在不走,并非为了宇田雅治,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多谢你的好意,也请你以后大可放心。”
“难道不是这样吗?因为喜欢雅治,所以才会留下来。要知道,他对你很不同。因为他……”智子不死心的追问,再次被繁韵打乱。
“希望你以后不要将我和他的名字联系起来。也许他值得你欣赏,却并不值得我认同。我不过是被他捉来的俘虏,无论得到了多少犯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这都是我最无法原谅自己的耻辱。像他这样残暴不仁的凶徒,只有你们日本女人才会喜欢,我们中国女子,绝对不会跟这类人扯上任何关系。我宁可碎尸万段,也决不会为他留情!你不用怀疑!”
繁韵正义凛然的对智子说完她的宣言,蓦然转身,恰巧同伫立在练剑室门口的宇田雅治四目相交。
心头霎时一震,连她起初慷慨激昂的气焰,也陡然消失,接踵而来的反是一股心寒。
偌大的练剑室因为他的出现,莫名变得拥挤,狭窄;似乎连空气也出奇稀薄,压抑得在场所有人都紧迫得快要窒息!
“出去!”骤然停滞的时间,因为宇田雅治冷不防迸出的两个字又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