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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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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清醒过来,只得叩拜:“儿臣谢恩,父皇万岁!”
  太子杨勇却在一旁窃笑,心说看来那微雕玉扇起了作用,母后不再庇护杨广了。他特意向刘安投去感激的一瞥,刘安似乎会意,回报以眼神。
  杨素也觉发懵,这是怎么了?独孤后答应好好的,为何言而无信呢?由于走神,以至于文帝对他的封赏都未听到。
  “……加封杨素为越国公。”杨坚说罢多时,杨素仍无反应。
  秦王杨俊暗中扯动杨素袖子,他才反应过来跪倒谢恩。
  接着,杨坚又封高俊为齐国公,李渊升少卿,韩擒虎、贺若弼并进上柱国。对于这一干人的封赏,杨广根本就听不进了。无限的失望,像一张大网把他笼罩。
  散朝以后,独孤后照例温情脉脉地与文帝同车并肩回内宫。宝马香车,缓缓行进,发出有节奏的“格登登,格登登”的声响。车外薄寒料峭,文帝越发感到独孤后紧靠过来的躯体软绵绵暖烘烘。他心中至今仍在划问号,原以为独孤后会阻止晋王外任,今日为何竟默不做声呢?
  冬日的阳光尤为明亮,文帝突然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醒月楼朱栏边那绛紫色和杏黄色的宫妆女,不是陈、蔡二女吗?他刚想吩咐驭车的太监停车,看到独孤后就在身边,又把话噎回去。锦车已驶过醒月楼好远了,文帝仍回头贪恋地注视那绛紫色与杏黄色。
  独孤后伸玉掌挡住杨坚视线,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万岁,当心扭伤脖筋。”
  文帝有些讪然地转回头,故意打岔:“爱妃,看来你对广儿外任是赞同的。”
  “那可不见得。”
  杨坚一怔:“那你为何未发议论?”
  “为时尚早。”独孤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要看看太子与晋王都是如何动作。”
  杨坚感到,独孤后的话就像车外的小北风一样直入肌肤,根本未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那口吻俨然是大隋朝的最高主宰。他不禁打个寒噤,这女人并不温暖,而是像一块坚硬的寒冰。二人一时都默默无言,文帝心生反感,在武德殿径自下车,独孤后是从不服软的人,也不好言劝慰,一个人回仁寿宫去了。
  刘安侍候独孤后休息,返身去武德殿听候文帝差遣。近来他是够辛苦了,以往只守在文帝身边一心一意,如今独孤后也要照应,未免经常顾此失彼。帝后和好时他听差还容易些,一逢帝、后闹别扭,也就难为他了。此时他惟恐文帝动怒,一路小跑奔向武德殿。
  “刘公公,请留步说句话。”王义迎面挡住去路。
  “是你,怎么没随晋王出宫?”
  “特来拜访公公。想打听一下娘娘对晋王的态度为何变了?”王义对主人忠心耿耿,恨不能立刻弄明原因。
  刘安当然不会透露内情:“此事我也不得而知。”
  “刘公公,晋王平素待你不薄呀,人可不能没良心,就凭你我的交情,也该透个话儿。”
  刘安登时变脸:“王义,你太过分了!我又不是娘娘腹中虫,怎知娘娘如何想,你去问娘娘好了。”说罢扬长而去。
  “你!”王义虽然有气,但亦无可奈何,只得无精打采地去回报杨广。
  杨广听了王义回禀,竟一言未发,垂头丧气地回府。而且从路上到府中,始终紧闭双唇。王义几番以话开导,杨广都如未闻,只顾呆呆地想心事。
  宇文述闻讯赶来,对于今天这种结果,他确实不曾料到。他面对杨广解释:“杨约不会骗我,这内中定有隐情。”
  杨广终于开口了,显然是已经绝望:“如今是说什么也没用了,看太子那得意劲,简直就像做了皇帝一样。”
  “千岁无须过于伤感。”宇文述劝解,“事已至此,千岁不当失去信心,可于离京前拜辞娘娘之际,探讨口风,或许娘娘能透露个中缘由。”
  杨广叹口气:“便知道缘由又有何用,既放外任,太子在朝阻挠,本王休想再有返京之日了。”
  “不,只要太子尚未登基,事情就有挽回余地。”宇文述自觉对不起主人,“千岁,卑职决定不随你去扬州赴任,留在京中相机行事。”
  “只怕是无济于事。”
  “千岁不能灰心,我宇文述便披肝沥胆也要扭转乾坤。”
  朔风呜咽,飞雪飘零,战马啸啸长鸣,似乎不耐严寒,急欲飞驰奔腾。杨广仰望一眼阴霾低垂的云空,心头像压了一块铅,甚是沉重。再扫视一遍送行的文武百官,他们杂立在灞桥畔,枯黄的柳枝与杂草败叶不时袭击他们的锦袍,有的瑟缩着脖子,有人抱着双胛,构成了一幅凄怆苍凉的送别图。
  杨广今日格外厌烦这无聊的应酬。曾几何时,也是在这里,他率五十万大军南征,旌旗招展,战鼓震天,百官列队,何等威风。然而,今非昔比,虽说是奉旨出镇扬州,又官升太尉高位,但杨广总有一种被流放发配的感觉。不是吗?那高俊、韩擒虎、李渊等人的笑容中,分明都满含着嘲弄。特别是那代表父皇、母后送行的刘安,那皮笑肉不笑的酸样,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奸笑,使杨广心中作呕。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起了昨日下午拜辞母后时的情景。
  杨广半是矫饰半是真情地啼泣叩拜:“今日一别母后,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每想及不能晨昏尽孝膝前,五内犹如刀剜。儿臣惟有在扬州任上向北叩拜,祈祷母后寿与天齐。”
  “阿摩孝心,为娘尽知。”独孤后见杨广泪珠抛洒,也觉伤感,“你不必过于悲戚,外任未必就是坏事。”
  “咳,母后心中明镜高悬,这分明是太子算计儿臣。此一去别无所求,惟愿能保住性命足矣。”
  “有我在,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母后,东宫羽翼日丰,惟惧母后一人,儿臣临行之际斗胆忠告,愿母后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只管去吧,我自有道理。”独孤后几番想说些实话,给杨广吃颗定心丸,见刘安一再使眼色,又把话吞咽回去。
  杨广一无所获地退出仁寿宫。刘安送到宫门:“千岁走好,恕奴才不远送了。”
  杨广心中恨得咬牙,暗说这个奴才,竟这般势利眼。往昔都是送了又送,如今自己尚未完全失势,他就狗眼看人低。但有求于人,只能赔笑脸:“公公逐日在父皇、母后身边,可知本王此去吉凶祸福?”
  刘安淡淡一笑:“千岁,奴才可没李靖的本事,不会推算,见谅。”
  杨广暗骂,这条狗,以往我算白喂他了。
  昨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杨广看着刘安那大大乎乎的神气样,心中发恨。日后一旦登基,先杀了这个阉竖,以雪今日之耻。他特意向刘安拱手致意:“各位,承蒙专程相送,本王感激不尽,铭记在心,就此分手了,诸位保重,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队列缓缓启动,迤逦向前。送行的百官渐淡渐远,在视野中消逝了,杨广仍未见到所期盼的两个人。按说这二人是理应来送行的,为何竟至今不见呢?难道要背叛自己?杨广失望地合上发酸的双眼,命令队伍加速前进。
  道旁土崖下突然跳上两个人,迎面挡住锦车去路。王义机警地拔出短刀:“什么人?”
  二人摘去草帽,露出庐山真面目。杨广一见甚喜,挥手令拥过来的武士退下,掀起轿帘探出上身:“你二人到底来了。”
  宇文述、杨约双双施礼:“因故来迟,乞请千岁恕罪。”
  “何等大事值得宁误送行?为什么躲躲闪闪在这里见我?”
  “千岁,我二人正在办一件关乎您能否回京的大事。”宇文述喜形于色,“而且已有眉目。”
  “快说说看。”杨广急欲知道。
  杨约答话:“天机不可预泄,千岁只管放心赴任,京里一切有我二人。等有了好消息,自然前去报信。”
  “怎么,对我还要保密吗?”杨广现出不悦。
  宇文述与杨约一样态度:“千岁,若有泄密就可能前功尽弃。况且万一不成,岂不让千岁空欢喜,还是不问为好。”
  “说的是。”杨广想起用人不疑的古训,“你二人一片忠心,本王尽知,他年得志,定不吝封侯之赏。”
  “士为知己者死,我二人只图报效,不为封赏。”宇文述、杨约异口同声,“长谈多有不便,祝千岁一路顺风,告辞了。”说罢,二人跃下土坎,如飞离去。
  杨广猜不透他二人在进行什么活动,心事重重地挥手令车队继续前进。
  耀眼的灯火把销魂窟整个楼院照得通明,悦耳的丝弦声,撩人的浪语淫声,融合在一起飘荡。油头粉面花枝招摇的妓女卖笑门前,连拉带扯地招揽着生意。每一个从门前经过的行人,都是妓女们的猎物,不把他们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简直就是罪过。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勾栏院,它最大优势在于高中低档俱全,可以满足各种男人的需要。
  姬威见宇文述、杨约把他带到这里,登时变了脸色:“二位这是何意?”
  “进去坐坐无妨。”宇文述拉住他,“叫几名歌舞妓陪酒,岂不比酒楼有味。”
  “你们明知我身体已残,却设圈套诓我来吃花酒,是何居心?”
  杨约欲擒故纵:“好,好,姬贤弟,我们决不勉强你。到这来本是我的主意,是想使老弟从心灵痛苦的重压下解放出来。一番好心,你可不该曲解。你实在不进,我可就失陪了。”说罢,径自走入。
  姬威尚在犹豫,宇文述连说带劝连拉带拽,硬是把他拖进了销魂窟。
  花香、酒香、脂粉香和燃烧的香饼发出的香气,无不由鼻孔钻入五脏。触目皆是女人的红唇、玉白的胸肩臂股、半掩半现的乳峰。充耳皆是调笑狎戏的浪语淫声。特别是在牡丹房中落座以后,杨约、宇文述每人两名美女陪伴,她们旁若无人,裸露放纵,媚态百出。姬威只觉得心肝肺腑拴上了千百只挠钩被人勾扯,他实在难以忍受了,抬手将八仙桌掀翻,可嗓子猛喝一声:“够了!”
  四个妓女像同时遭受雷击,全都僵住不动了。宇文述挥手令她们退下。
  杨约斜视姬威:“怎么,你下边那物件没有了,还受不住吗?”
  “你!”姬威双手揪住杨约脖领,“我整死你!”
  宇文述劝道:“姬先生,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被害得男不男女不女,任是谁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杨约推开姬威的手:“你是该整死人,但不该是我。”
  “是谁给你造成这比死还要难熬的痛苦?”宇文述在引导。
  姬威两眼血红:“是太子杨勇!”
  “对!是他毁了你一生!”杨约说得明白,“你有种找他算账。”
  “我,我!”姬威双眼喷火,“我要杀了他!”
  “你冷静一下。”宇文述扶他坐下,“你想过没有,太子戒备森严,你能杀得了吗?”
  “他对我不加防备,我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了太子,你还能活命吗?”
  “我,一死足矣。”
  “此乃下策。”宇文述开始引他上套,“如果信得过我,愿献一上策,你既能报仇,又丝毫无损,且可建功立业。”
  “有这样三全其美的办法?”姬威不信。
  “你俯耳过来。”宇文述在姬威耳边低声轻语。
  姬威听着禁不住称赞出声:“好,好主意!”
  “那你就赶快行动起来,以免夜长梦多。”宇文述从来不失时机。
  “弄到毒药,我立即动手。”姬威更是兴致勃勃。
  宇文述取出一个纸包:“我已为你准备了。”
  姬威紧紧握在手心:“明日我就下手。”
  “姬先生英雄也!”杨约举起拇指,“我们重整酒席,开怀畅饮。”
  “在下拜辞,我要养精蓄锐准备明日。”
  “如此甚好。”宇文述把姬威送出门,“祝你手到成功。”
  姬威走后,杨约高兴得笑起来:“宇文先生,你我今夜这出双簧唱得不错。”
  宇文述仍有隐忧:“只能说有一半希望,但愿姬威莫露出破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有听天由命了。”杨约吞下一杯酒,感到好辣好辣。
  元妃一直沉湎病榻,腰肢瘦损,形容憔悴,已有半年之久足未出户了。早晨的阳光红艳艳的,透过碧纱窗照入室内,使元妃这被遗忘冷落的殿堂,平添了几分生气。宫女小桃撩起芙蓉帐,柔声问道:“王妃,是否侍候您起床更衣?”
  元妃心中要强,挣扎几下未能坐起:“且过一时再说。”
  “也好,待奴婢去花窖采些鲜花来。”小桃出门直奔花园。
  正是冬季,园中一片萧杀景象,只有几株松柏挺立着绿色的身躯。花窖在正北,小桃未进园门,看见迎面假山旁有几个人聚在一处,在议论元妃。她赶紧隐身偷眼观望,原来是太子、云妃和唐令则在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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