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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来到侯月娘尸床前,见死者面色如生,艳若桃花,肌肤莹白,不禁连连嗟叹:“如此绝色,竟未能一沾雨露,委实可惜。”杨广目光流连间,发现侯月娘左臂有一锦囊,出于好奇,便动手解下。里面装的竟是几方乌丝笺纸,上面蝇头小楷,写满了诗文,杨广不觉看下。第一方诗题为《自伤》:
初入承明殿,
深深报未央。
长门七八载,
无复见君王。
春寒入骨彻,
独卧愁空房。
色美反成弃,
命薄何可量。
君恩实疏远,
妾意徒彷徨。
性命诚所重,
弃割良可伤。
引颈又自惜,
有若丝牵肠。
毅然就死地,
从此归冥乡。
杨广看罢,不由连连称道:“好诗,好诗!哀婉至极,令人感伤,催人泪下。”他又翻看第二笺,题为《自感三首》:
庭绝玉辇迹,
芳草渐成窠,
隐隐闻箫鼓,
君恩何处多?
欲泣不成泪,
悲来翻强歌,
庭花方烂熳,
无计奈春何。
春阳正无际,
独肯意如何,
不及闲花柳,
翻承雨露多。
杨广又止不住连连跺脚:“这样一位绝色才女,不当埋没至今,朕之过也!朕之罪也!”
刘安及时引入下文:“逝者已矣,且顾生者,万岁请看。”
杨广心内犹存对侯月娘的惋惜,含悲忍泪回过身来。明亮的灯光下,秀丽俏美的梦秋嫣然含笑站在面前。真如芙蓉出水仙子,凌波玉树临风,杨广张大了嘴巴几乎合不拢:“梦秋,你、你并未仙逝?”
“奴婢袁宝儿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你是梦秋!”杨广双手把住袁宝儿香肩,“你确是朕的梦秋。”
“万岁,她是宫女袁宝儿,只不过长相与梦秋娘娘酷似。”刘安提醒道,他也有几分得意。
杨广揉揉双眼,依然难以相信:“几乎如同一人!”
“就是嘛。”刘安面带笑容,“万岁,奴才之言不谬吧。”
“这真是神明造物,简直不可思议,天下竟有如此维妙维肖之人。”杨广把袁宝儿看个不住,看得她羞红双颊粉面低垂。
刘安适时进言:“万岁,且把袁宝儿带回寝宫,细细问来。”
“准奏。”杨广自然是痛快应允。于是,刘安备下凤车,载袁宝儿随杨广去了。
杨广脸上笼罩了多日的愁云,被袁宝儿这轮明月一下子驱散了。二人共进晚膳后,又早华灯齐放。此刻霏霏细雨,敲打芭蕉,如同悦耳的音乐,为杨广弹奏洞房畅想曲。新人拥上牙床,绣衾频翻绿浪,玉股新红乍染,娇啼婉转情长。杨广把一切烦恼全抛诸九霄云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身为帝王,就当把人间乐趣饱享,哪管它叛乱烽火燃遍八荒,哪管它兵连祸结灾民流浪,只要一息在,且入温柔乡。
仁寿宫这里,杨广与袁宝儿云雨欢畅,景华宫中,萧娘娘孤眠独宿倍觉凄凉。三更夜半,宫女们都已沉入梦乡,萧娘娘也倦意难支合眼睡去。朦胧中,感到有人压在身上,一只大手也伸向了下身。萧娘娘似睡非睡中想起,杨广是与袁宝儿同眠,不在本宫,不禁猛醒。户外依然天阴,室内漆黑一片,但可见一男子头罩黑纱,只露两只眼睛,此刻已将她内裤扯下。萧娘娘大喊一声:“来人哪!有贼。”
“哼!”那歹徒用双手狠狠扼住萧娘娘喉咙。
宫女和太监闻声跑来,歹徒惟恐不得脱身,撒手越窗而逃。萧娘娘挣扎坐起,望见了歹徒背影。觉得这身影好眼熟,急切间一时又想他不起。
受了这番惊吓,萧娘娘睡意全无,再也不敢自己一人独处了。十数名宫女太监一起秉烛厮守,一直坐到天明。
杨广获悉萧娘娘昨夜遇险,匆忙用罢早膳即来看望:“梓童受惊了,可认出歹徒,朕定将其九族尽诛。”
经过半夜思索,萧娘娘已理清思路:“万岁,这禁院深宫,层层把守,便飞贼亦不能进入,定是宫内人所为。”
“这是自然。”
“此人动机并非谋命,意在妾妃之身,这便排除了太监。那么,定是禁军大将所为,因为外人也到不了内宫。”
“却也有理。”杨广皱眉思索,“能进入内宫者不过十数人,细细查访,不难揪出真凶。”
“万岁,妾妃已怀疑到一个人……”萧娘娘把下半截话硬是咽了回去。
宇文化及匆匆来到:“万岁,车驾业已齐备,请旨南下巡游是否起程?”
萧娘娘有意直视宇文化及,见他目光躲躲闪闪。
宇文化及发觉萧娘娘目光有异,主动讨好说:“娘娘的凤辇也已准备停当。”
对于南游江都,杨广一时委决不下,未免沉吟。
萧娘娘见状,赶紧加以规劝:“万岁,当此国家多事之秋,圣驾不宜轻离都城,以免人心浮动。”
刘安煞费苦心安排的美人计,岂甘落空,紧随着说:“万岁新纳袁宝儿,当从容册封为贵人后,再议南下出游不迟。”
杨广依然拿不定主意,便想听听颇为倚重的宇文化及是何见解:“宇文爱卿,依你之见呢?”
“万岁,请恕臣直言。东都四周变乱频起,何苦在此困守。江都本人间天堂,且新建迷楼九曲池,正在恭候圣驾,焉能不去。再说,万岁昨日已传旨,明令今早起程。一国之君,若自食其言,岂不有损天威。”
杨广听着不住点头:“好,你去传旨,着越王杨侗留守东都,车驾即刻安排动身,南幸江都。”
宇文化及领旨出宫,待他转身步出宫门之际,萧娘娘猛地想起,这背影,这身形,这姿态,与昨夜歹徒一般无二。她不禁拉住杨广之手:“万岁,那歹徒已为妾确认。”
“快快奏来,究系何人?”
萧娘娘一字一顿:“宇文化及!”
杨广乍听一怔,继而放声大笑:“梓童,你该不是白昼梦语,宇文化及怎么可能,断然不会是他。快收拾一下随身携带物品,也好与朕同行。至于歹徒,且容细细查访。”说罢,杨广自顾去了。
萧娘娘失落地看看刘安:“你的好计,这才应了那句俗话:画虎不成反类犬。”
刘安也觉悲怆:“万岁对宇文化及这般言听计从,奴才又如之奈何。”
杨广千乘万骑大队人马出宫,车驾浩浩荡荡,方到建国门,一大臣站立道间阻住去路。
宇文化及纵马上前,见是奉信郎崔民象,怒喝一声:“崔大人,你竟敢拦挡圣驾,须知此乃死罪!”
崔民象对他不予理睬:“本官要面圣有本启奏,你且闪开。”
杨广掀开车帘:“崔民象,朕急于登舟南幸,有事到江都再奏。”
崔民象跪在龙车前:“万岁,万万不可离开东都呀!”
杨广不耐烦地训斥:“快起过一旁,莫让朕动怒。若再多嘴,定斩不赦。”
崔民象忠心不泯:“万岁,臣以为南幸有十不宜……”
杨广哪里肯听,怒从心头起:“这般不识进退,宇文爱卿,将崔民象斩首示众,再有阻拦南幸者,先斩后奏。”
“遵旨。”宇文化及上前不由分说,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崔民象拉到路边,手起刀落,人头滚出。萧娘娘赶紧放下车帘,不忍再看。还有几个原本决心要劝谏的大臣,都吓得缄口不语了。
雷声隆隆,电闪道道,风时骤时缓,雨时紧时慢,在压抑的气氛中,杨广来到码头,弃车登龙舟,迎风冒雨向江都进发。
一路之上,杨广日夜与袁宝儿厮守在一起,从未召见萧娘娘,而且严令刘安所有表章边报一律不得奏闻,一切待到江都再奏。这期间,急报如雪片般飞来:冼瑶征在高凉举兵作乱;赵万海自桂山起兵,众至数十万,寇侵河北高阳;杜海州在东海起兵反,众达五万人;历世雄杀临泾县令举兵反,自号大将军;鄱阳湖操天成举兵反,自号元兴王;林士弘反军袭破九江,自号皇帝国号为楚……总之,举国上下,反乱如火如荼,大有燎原之势。杨广一概充耳不闻,整日只沉溺于笙歌宴饮之中,正直之臣都深切感到,大隋江山危矣。
迷楼,名符其实。它建于江都城北高坡岭岗之上,精巧至极,鬼斧神工。朱门绣户,层层叠叠,处处相通。入内若无精细人引路,必定迷失方向,竟日难出。杨广在迷楼内设百房,每房置一夫人。或轮流过夜,或几房十几房夫人做联床会。他常常一头扎进迷楼内,旬日间也不出楼门一步。军国大事,尽皆荒废,悉由宇文述、宇文化及父子全权处理。
刘安眼看杨广大权旁落,不问国事,几次冒险进言:“万岁,朝政不能委于臣下,军国大事还当自裁。”
杨广根本听不进去:“边报多是饥民为乱,表章皆为罢饮上朝之谏,若听奏闻,徒增烦恼。人生有限,莫若及时行乐。有宇文爱卿父子为朕分忧,朕可安心游乐尔。”
九曲池的碧水,倒映出白云和蓝天。江南的晚秋,依然是阳光明媚,绿草如茵。足迹久不出户的杨广,携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荡舟池中,流连湖畔,追逐嬉戏于幽径,觉得分外开心。
右卫大将军元礼,引杨广一行踏上刚刚竣工的一座石桥,汉白玉的桥身,精巧的工艺,使得跻身于红楼绿水间的新桥格外赏心悦目。桥上微风习习,远眺山色空蒙,近观池水涟涟,杨广赞不绝口:“好桥,造得好,甚合朕意。”
自从来到江都后,杨广便把十万禁军一分为二,以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元礼为右卫大将军,各领禁军五万。这是萧娘娘多次劝谏后,杨广方才采纳的。萧娘娘认为,这样可以互相制约,一旦其中一人心怀不轨,另一人尚可与之抗衡。对此,宇文化及明显不悦,明白这是针对他采取的措施。元礼当然也明白,这是对他的器重,因之格外卖力,特意督工赶造出这座玉石桥,以讨杨广的欢心。此刻他见杨广高兴,心中暗喜,这番心机总算没有白费,便恭恭敬敬地说:“万岁过奖了,为臣愧不敢当。此桥造好,尚未有名,请万岁赐封,以流传万世,让后人景仰。”
“元爱卿请求,焉能不允,”杨广手指敲打着玉石栏,颇费思量。他左瞧右看,又把桥上众人济览一番,脱口而出:“此桥即名为二十三桥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袁宝儿自恃受宠,开口问道:“万岁,二十三桥有何寓意?”
杨广将众人一指:“这桥上连朕在内,包括各位夫人与元礼将军,共二十三人,故曰二十三桥。朕如此取名,是特为独出心裁,与众不同尔。”
“原来万岁是以人数定桥名。”袁宝儿撒娇说,“那便错矣,万岁少算一人,当称二十四桥才对。”
“不会吧。”杨广把桥上人数又重点一番,“二十三人,一个不差。”
袁宝儿双脸罩上红云,用手一指自己腹部:“万岁,这里还有一位呢。”
“啊!”杨广喜得眉开眼笑,“原来爱妃已有身孕,好,此桥即赐名为二十四桥。”
众人皆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杨广总觉身边缺了些什么,便问元礼:“近两日为何不见宇文化及?”
元礼答曰:“据悉宇文述大人病重,大概他在床前尽孝吧。”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宇文化及刚好进宫来到近前:“叩见万岁。”
“宇文爱卿,朕一日不见你,便若有所失啊。”
“臣愧不敢当。”
“令尊病体如何,可见康复?”
岂料,宇文化及的回答,竟令众人莫名其妙:“家父病情,为臣一无所知。”
杨广大为诧异:“汝父病重,这两日你未在床前守候?”
“臣只思忠君,不知尽孝,这两日实是为万岁造一逍遥如意车而忙碌。”
杨广纳闷:“何为逍遥如意车?”
“万岁一看便知。”宇文化及令从人赶过车来。
杨广等举目细看,见此车金镶玉嵌,珠绕翠围,富丽无比。开启车门,却有一全裸少女仰卧其内。她手脚并缚,双股分开,脸色潮红,其态娇羞。
杨广更加费解:“这是何意?”
“万岁,童女至纯,依道家采阴补阳之说,多御即可长寿。臣选绝色童女,为她饮下动情春药,安置车上,在行进中与之交欢,机关凑动,令女迎合,其乐无穷,故曰逍遥如意。”
“这……”杨广回头看看袁宝儿和各院夫人。
宇文化及为他打消顾虑:“万岁富有四海,天下女子皆为万岁所生。若能得承万岁雨露,乃举国女子求之不得。多御童女而万岁得寿永年,则天下黎民幸甚,万岁尽可为之。”
杨广不觉点头:“却也有理。”
“即请万岁一试,此车究竟逍遥否。”
杨广跳上逍遥如意车,宇文化及将车门关合,驭手挥鞭,锦车启动,沿池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