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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要被几个大男人的手摸上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更是腹诽不已:这年头的读书人真心不容易,读书辛苦也就罢了,到了考场,还要经受这等磨难,难怪明朝读书人那么喜欢搞基呢,说不定根子就是这里种下的。
“找到了!”打断刘同寿吐槽的,是身边响起的一声欢呼,他抬眼一看,正见一个军兵举着一根毛笔,正欣喜若狂的叫喊着。
“弊端何在?”张景华本来站在远处,闻得这边动静,也是又惊又喜。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回禀大人,这笔是空心的!违制了!”军士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
他隶属于五城兵马司,属于都察院辖下,会试开始前,都察院已经传下了命令,说是本次会试事关重大,但凡在这次搜检中有立功表现者,转勋一级,赏银百两!如果有特殊贡献,赏赐加倍!
大明武人完全没地位,武勋什么的都是扯淡,但那赏银却是实实在在的,更重要的,则是御史大人们的赏识。有御史护身,在兵马司的ri子才算得上滋润啊。
尽管很意外,但张景华的反应却很快,他一抬手,指着刘同寿就是一通怒斥:“刘同寿!皇恩浩荡,法外施恩于你,皇上的殷殷期许,即便顽石也要开化了,可你做了些什么?舞弊!你对得起皇上的恩典和信任吗?朽木不可雕,来人,与本官将其叉出去枷了!”
“慢着!”张景华反应虽快,却也不至于让人跟不上节奏,他话音未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了起来。
“单公公,皇上的旨意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的,法不容情,如今证据确凿,你还待护着这人品下作的歹人不成?事情如果传出去,引得天下人误会你与刘同寿有所勾结事小,污了皇上的声誉才是大事啊!”
张景华自觉已经抓到了把柄,自然不肯退让,反正皇帝心有顾忌,只要把事情闹大,别说面前的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宦官,就算是黄锦那些大太监来了,也一样不管用。
“……”单公公闻言一滞。
贡院是读书人的圣地,就算有圣旨,宦官一样也上不得台面,受冷眼还是轻的,被文官们呼来喝去同样没处申冤。地位高的太监们养尊处优惯了,谁也不想平白来受这份罪,倒是地位低些的很踊跃,看到了小道士对皇帝的影响力,谁不盼着跟他扯上点关系?
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多一条命啊!
所以,见势不妙,这位单公公不假思索的就喊了一嗓子,但他口才却不甚好,被张景华几句话一逼,当即便哑口无言了。
张景华见他张口结舌,额角见汗,眼珠却在骨溜溜乱转,心道:这些阉竖水平不高,心眼却很多,不能给他们机会。
“既然不想耽误了皇上的大事,还不给本官速速退下!左右……”
“慢着!”
见单公公不屈不挠,张景华的脸sè骤变。他寒声道:“单公公,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三番四次的搅扰?你再不退下,莫怪本官不讲情面,一本将你奏到……”
“张大人莫急,就算是公堂问案,也须得问个口供的,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刘大人。莫非是有什么情弊么?”单公公yinyin一笑,说的话也颇为诛心。
倒不是他灵机闪现,而是他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了刘同寿给他打了个眼sè,这才有了底,对张景华反唇相讥。
“本官秉持公心行事。岂有情弊?”张景华怫然不悦,冷哼一声,向那搜身的军兵吩咐道:“分明是你这阉竖血口喷人!那军士,你且展示那笔给诸位看看,情弊何在,自然一目了然。”
“是,大人!”那军兵躬身应命,然后将手中毛病举起,用铁片在笔管上敲打,发出了‘空空’的声音。他不无得意的说道:“各位请听,这笔管分明就是空的,而会试的规矩则是……”
“规矩是不得在笔管中夹带,又不是不能用空心笔,只要里面没有小抄。本官又何罪之有?张大人,你这是故意刁难吗?”刘同寿冷冷的打断了他。
锁厅试是为在岗官员所设,嘉靖为了引用这个旧例,封了个太常博士给他。这种中旨封的官都是虚衔,只能领一份俸禄,并不管事。但毕竟也是个官职,刘同寿为了气势不落下风,自称本官也勉强说得过去。
“用空笔管当然不是大罪,可你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我,这笔管里却是有东西的。”眼见一场大功要飞,那军兵顾不得许多,抢在张景华前面,将话茬接了下来。
刘同寿晒然道:“有东西就是小抄么?这位军爷,莫非你也生了透视眼?”
“除了小抄,还能是什么?”那军兵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好回头去看张景华:“大人,您看……”
“折了!一看便知”张景华大是不爽,想抢功劳,又没胆子,这种没担待的人最讨厌了。
“张大人三思,须知:折笔容易,后果却很严重。”刘同寿拿腔拿调的说道。
“后果?一根笔又能有什么后果,莫非,这笔是御赐的不成?”张景华冷笑连连,然后又是一声断喝:“折了!”
“咔嚓!”毛笔一折两段,一个纸卷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那军兵大喜接住,双手呈给张景华。后者随手接过,一指刘同寿,喝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刘同寿轻描淡写的说道:“一张纸而已,与舞弊有何干连?”
“不到黄河不死心,愚顽之极!”张景华怒极反笑,将那纸卷迎风一抖,展示给众人,他自己却死死的盯着刘同寿,“各位且看,上面写的是什么?不是小抄,又是何物?”
他有心把事情闹大,所以声音很大,动作也很大,不光是身边的官员,连周围候搜的士子都踮起脚向这边张望。
一切都在张景华的预期之中,只是,众人的反应却有点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至少御史们会鼓噪起来,士子们会迅速跟风,声势一起,刘同寿和那些阉竖便无力回天,就算不乖乖伏法,最多也只能灰溜溜的跑掉而已。
这一局,他赢定了!圣地的尊严,他守住了!不畏强权的名声,也扬定了!
可是,挥舞了半天,他没等到预想中的声讨,耳边只有一片嗡嗡声在回响……张景华怒了,这帮人胆子也太小了吧?这还要议论?这年头,象自己这么正直可靠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他将纸卷收回,准备高声念出来,然后一鼓作气的拿下刘同寿。可是,当他看到纸卷上的内容时,一腔豪情却变成了满腹惊诧,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好悬没给他噎着。
“这……这是什么?”纸卷上半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鬼画符似的东西,别说念,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有点发花。
“这是先师传下的妙笔符,最是灵验不过,笔筒里放上这么一张符,写起文章来,自是妙笔生花,下笔如神!”刘同寿恰到好处的接过话头,然后又是一声长叹:“万金难买的符箓,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啊!世上的愚人怎么就这么多呢?”
“你,你敢血口喷人?本官要上奏天子,弹劾……”出了个大丑,张景华正郁闷呢,听得刘同寿指桑骂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冤枉?你知不知道这符是怎么来的?”
刘同寿痛心疾首道:“且不说为了制符,本官花费了多少jing神法力,单说制符的材料,又有哪个是便宜的?天山上的雪莲,深海里的鱼油,草原中的大树,大漠中的花朵,都是百年难遇之物啊!要不是借着为皇上收集灵丹材料的机会,又去哪里弄这些宝贝来?”
“……”一片静寂。
没人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刘同寿说的神乎其神,可在场众人就没几个缺心眼的,尤其是兵马司的那些军兵,对江湖市井的手段更是门清。刘同寿的演技很好,却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这分明就是碰瓷的套路哇!
“光说你们也不信,算了,反正事已至此,有张大人这样的找茬之人在,这些笔,本官也用不上了,就用来给各位演示一下好了。”
说着,刘同寿一脸痛惜的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根毛笔,举起来,向四周展示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诗以言志,文以载道,万法归一,妙笔生花,疾!”只见他大袖一挥,再伸出手时,那笔上竟然多了一朵鲜花!
“哇!”一阵惊呼。
“真的生花了!这符真灵啊!”
“早知道,我就应该去求一支笔来!”众士子议论纷纷。
“这……不会是戏法吧?”也有人心存疑虑。
“不可能,变戏法哪有这般快法?快看,又是一支!哇,第三支……天,他到底带了多少根笔,画了多少张符?”
片刻功夫,刘同寿手上已经有了不下十朵菊花,如同捧了一捧花束似的。他将花拢了拢,然后一股脑的塞给了张景华,一脸诚意道:“借花献佛,既然带不进去,那这些花就送给张大人好了。”
“荒唐……荒唐……”张景华被这个意外搞得晕头转向,一时也不知应该继续斥骂,还是怎地,只是喃喃重复着那荒唐二字。
等菊花入怀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怒气冲冲的将花扔在地上,还不忘用脚踩了两脚,暴跳如雷的喝道:“搜,给本官继续搜!”
正文 第180章 皇上的鸟
“哈哈哈,好一个妙笔生花,好一个妙笔符,有趣,实在有趣。 /”
刘同寿在贡院炫手艺的同时,乾清宫内,正有笑声阵阵回荡,敢在这种地方放肆大笑之人,不用问也知道是皇帝了。
“是啊,万岁爷,您是没看到当时那情景,刘大人手里的花,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就像古诗里描述的那样,忽如一夜chun风来,一转眼的功夫,变出来的花儿就已经捧都捧不过来了!”
“唉,真是可惜了,如此jing彩的法术,却是明珠暗投,没的让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捡了便宜。”宦官描述的情景,让嘉靖非常神往,他很惋惜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又问:“对了,张景华那些人应该还是平时那副嘴脸吧?”
“万岁爷英明。”传话的宦官谄笑着奉承道:“张御史发了很大的脾气呢,不过,在发脾气之前,他也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想来是被刘大人神乎其神的法术给吓到了。”
“哈哈哈哈……”嘉靖的笑声中又多了几分得意。
相对从前,嘉靖朝的文官,风骨略逊了些,但清流毕竟还是在的,张景华就是其中很有代表xing的人物。皇帝很强势,这些人也改变了策略,从原来的犯言直谏骗廷杖,改成了阳奉yin违下绊子。
近年来,直接上表反对皇帝修仙的人越来越少了,但士林和民间流传的皇帝囧事却是越来越广,持敷衍态度的朝臣同样越来越多。
一则。士大夫们有重名声的传统,二来,张孚敬和夏言那样的判断力不是人人都有,马屁拍到马脚上的例子比比皆是,想升官扬名,还是传统的方法最为稳妥。
消极对抗的法子很有效,嘉靖斋醮祷告。易礼改制闹腾得很欢,但追捧的人始终有限,大多数人都冷眼旁观。不肯凑趣,让他那份虚荣始终得不到满足,很是压抑。
嘉靖再怎么强势。也不可能用不够积极这种罪名给大臣定罪,这口气他也是憋了很久。
所以,听到刘同寿施展法术,大闹贡院,搞得御史们晕头转向,嘉靖也是大喜过望,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帮家伙不是瞧不起神仙,瞧不起朕,说修仙是荒谬之谈么?既然如此,又怎么会震惊成这般模样?
“接下来呢?”
“回禀万岁爷。张御史回过神后,也是恼羞成怒,只是碍于在场的人多,不敢不讲道理,所以。只是严令军兵继续搜身……”报信的宦官见皇帝心情大好,便大着胆子卖了个小关子。
这是讲故事的技巧,有增强趣味xing的作用,宦官不是不会设置悬念,只是平时都不敢,生怕惹得皇帝焦躁起来。赔上小命。不过,既然跟小仙师相关,问题就不大了。
“哦?”他赌对了,嘉靖一挑眉毛,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次又搜到什么?”
“万岁爷,这次可就多了,也不知刘大人到底是怎么弄的,他的衣帽、用品中,处处都是机关……袍子里附了一层衬子,鞋底也是中空的,还有砚台、木炭、水杯……连糕点的表皮下面都做了画,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都是符箓?”嘉靖先是一怔,旋即便想到了答案。
“万岁爷英明!这些符箓都有说法的,那鞋里的,是火符,专为保暖之用,如果用法力激发,可以凭空生火!衣服里面的是定风符……砚台里面的是墨符……水杯里面……”
嘉靖听得两眼放光。
刘同寿的修仙理论,最显著,也最合他心意的,就是系统化。
以前听别人讲修道,都如同雾里看花,好像看到点影子,但却摸不到边;刘同寿的理论就厉害了,他的理论由浅入深,由外及里,看得见也摸得着,把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