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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第一国师-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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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来讲,殿试的卷子本就应该由皇帝亲自过目,要不怎么叫天子门生呢?可实际上,除了以勤奋闻名的太祖皇帝之外,没有哪个皇帝会亲自批阅这么多卷子,顶多就是给朝臣们筛选过的前十名排个名次罢了。

要不怎么说,科举的排名越靠前越好呢,皇帝看过你的卷子。虽然不能就算是简在帝心了。但多少会留下点印象。有了这个基础,才好在京城混,若是不然,还是外放做个地方官更实在。

在场的阅卷大臣,也就是读卷官,一共九名,由首辅大学士张孚敬为主导,大学士李时和礼部尚书夏言为副,再加上钦点的两位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右chun坊,太常博士组成。

卷子分发下去,在九位考官手中传阅,必须保证每位考官。将每张卷子都看过,并且注明意见,由高到低,分为五等,以不同的符号表示。最后,综合汇总起来,按成绩高低,做出排名。

嘉靖的参与,使得评阅工作又多了一个环节,同时。也给众考官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标明成绩这个环节,须得署名,为的是防止舞弊。各考官的学术修养、政治倾向各有不同,评阅相同的文章,也会得出不同意见来。通常来讲,只要差异不太过明显,就不会构成什么麻烦,但有皇帝参与,自然就不同了。

试想,若是皇上给某篇卷子评了大优。那么,他对那篇卷子的印象肯定很深刻,如果这篇卷子最终落选了,皇上的面子又要放到何处去?要知道,当今天子可不是宽仁温和的孝宗皇帝。一笑释怀不是他的作风,死要面子。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特sè。

既然没人敢犯颜直谏,那大伙儿跟在皇帝后面亦步亦趋不就得了?这办法同样行不通,首先,嘉靖每次都是等卷子在所有考官手里传阅过了,才会开始阅卷;另外,嘉靖阅卷也是有所侧重,他不看前面的策论,只看后面的青词。

某种程度上来讲,嘉靖此举属于钻空子的偷懒行为,招人鄙夷,可他是皇帝,规矩都是他定的,谁又能左右得了他?

迎合不上,又回避不得,考官们最终也只能打起全副jing神,努力做到客观公正,不给其他人留下话柄,至少,要统一口风,求得一个法不责众了。

“今ri吹的是什么风,诸位爱卿的意见,怎地如此的一致?”看了几十张子后,嘉靖也是惊叹出声。

嘉靖朝的政争极其频繁,堪称无处不在,以会试的重要xing,理所应当的会成为朝臣们争夺的主要战场。类似今天这种河蟹的场景,实在太罕见了,在嘉靖的印象里,三个以上不同派系的大臣,对同一件事发表相同见解的概率,无限接近于旭ri西升,玉兔东沉。

考官们互相看看,心中都是腹诽:玩心计也就罢了,可皇上您这恶趣味实在是要不得,要不是您在这杵着,谁会这么小心啊?

“回禀陛下,非是臣等私下串联,又或巧合使然,实在是陛下出的题目,有匠心独运之功。”

张孚敬是首辅,又是主考,这个时候自是当仁不让,他从座位上站起,躬身一礼,缓声道:“老臣不知其他同僚如何作评,老臣的标准就是,切题准确,文采斐然的,为上上等;切题准确,文采略逊的次之;切题不准,文采高的再次;两者皆无的,则为末等。”

正常的会试、殿试中,很少有这么简单的标准,策论这东西,就算找准了方向,立论也有高下之分,文采这东西,更是难以一概而论。但这一次,由于嘉靖的误导,大多数考生都直接偏题了,考官只需看开头的破题,基本上就可做定论。

至于文采,青词中,最能体现的就是文化水平,尤其是词汇量。青词讲究文辞华丽,生僻字越多,就越能体现出华丽来。看不懂,就觉得很厉害,大抵上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张孚敬这番话固然有逢迎拍马的嫌疑,但总体而言,却是相当公正客观,其他考官也是纷纷出言附和。

“臣之前还在奇怪,陛下限定的时间为何这般紧急,待得几十张卷子看过,这才恍然。原来陛下智珠在握,早就有了成算,知道这般出题的结果就是评卷变得更有效率。匠心独运,张阁老此言,臣也是心有戚戚啊。”

“陛下英明!”

若是放在去年,这番歌功颂德,纵不能使得嘉靖心怀大畅,总也能让他微微醺然。可是,眼下听来。嘉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是达不到爽点,仔细想想,方才明白,这是对小道士的高水平马屁享受惯了,所以,普通的马屁就相形见绌了。

想到这个,嘉靖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之所以亲自跑来文华殿,原因之一,就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刘同寿的卷子,可看了几十张青词了。写的都是普普通通,让他很有些不耐烦。

“夜已经深了,光yin苦短,众位卿家还是加紧作业罢。”

讨了个没趣。众考官只能讪讪作罢。

相对于另外几个考官,国子监、詹事府、太常寺都算是冷门衙门。太常寺就是个空壳样子货,国子监也好不了多少,掌管皇后、东宫家族事务的詹事府本来很重要,但皇帝一直没有子嗣,皇后又跟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詹事府的行情自然只能一路走低。

于朝政的影响力不大,这几个人的心思也简单了很多。另外几个考官却是苦苦思索:要知道,刚才可是张阁老起的头,按说这马屁不应该没拍正啊?怎么就碰了个软钉子呢?难道张阁老真的老了?还是说。皇上另有所想?

作为次辅,李时想的最多,以至于评卷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张孚敬的轻咳声传来,他才猛然惊醒。与咳嗽声一同而至的,还有一张考卷。

茫然接过考卷,李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张孚敬那身咳嗽是怎么个意思。不过,当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往落名处时,入目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如同雷鸣般,在他脑海中骤然闪过,他终于明白了。

快速看过试卷后,李大学士做了个决定。

“老臣斗胆,但这篇青词实在太过惊艳。敢请陛下过目!”他没有将考卷继续传阅,而是霍然起身。捧着试卷直趋龙案之前。

“哦?”嘉靖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惊讶。

按照嘉靖原本的设想,坏规矩的,应该是张孚敬才对啊?难道张爱卿真的老了?他疑惑的看向张孚敬,对方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嘉靖心中一动,不对,原来张爱卿是要避嫌,说不定,还有把李时绑上刘同寿战车的意思。

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张孚敬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小道士铺路,嘉靖一时还想不透彻,同时他也无暇多想。反正刘同寿的行情都是因为圣宠而来,而且在朝中的根基还很浅薄,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眼下嘉靖最关心的,还是刘同寿的青词。

从黄锦手中接过试卷,卜一打眼,嘉靖便微微皱了下眉,这篇青词很短,字迹也有些不堪入目,似乎也没有华丽的字词在其中。莫非天庭不流行这个?否则神仙弟子怎会不jing此道?小道士明明是被点化过的,什么都懂的呀?

若是寻常人写的,嘉靖肯定没有耐心继续再看,直接就丢一边了。不过,树的影,人的名,刘同寿的品牌效应还是很强的,嘉靖耐着xing子继续往下看。

“咦?果然有点意思……”这一看,就看出味道了,只看了半阙,嘉靖便惊讶的轻咦了一声,嘴角有一丝笑意开始绽放。

“好,果然很好!”再看完下半阙,嘉靖已是龙颜大悦,只听他连声吩咐道:“黄伴,念,念给诸位爱卿听。”

黄锦被吓了一跳,念青词这活儿的技术含量很高,以他的文化水平,基本上是完全不达标的,要是念得磕磕绊绊,甚至哑口无言,还不得挨踹啊?可是,皇上已经开了口,想临阵退缩也不可能,胖子硬着头皮探过头去,一看之下,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愧是同寿啊,写青词也这么有水准,不用华丽的字眼,照样能讨到彩头。黄锦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念道:

“洛水玄龟初献瑞,yin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黄锦话音未落,嘉靖便笑容满面的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好!”傻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附和。皇di du高兴成这样了,谁要说不好,那不是找死吗?何况,这篇青词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乍听时,只觉得还算不错,对仗、韵律都是工整,以元始天尊对仗嘉靖皇帝,马屁拍的也很到位。皇上的反应虽然有些夸张,但想到刘同寿的圣眷,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仔细品过,众臣才惊觉,这首青词没那么简单。关键就在最后的‘万寿无疆’四字上面。

万寿无疆,是对九五之尊的特定颂词,在青词中出现很常见。可问题是,写这篇青词的人叫刘同寿。

宫中流传,当ri皇帝初闻小道士之名,曾经赞誉有加,嘉靖认为,这个名字是个好彩头,是与天同寿的意思。叫同寿的人写出了万寿无疆的青词,很显然,这是彩上加彩,彩得已经绚烂缤纷了!

最令皇上高兴的,是这个原因!这是大大的祥瑞啊!

“臣等为陛下贺……”关键时刻,远还称不上老的张首辅再次站出来了,不失时机的向嘉靖恭贺道。他带了头,其他人不论如何作想,也只有跟在后面附和的份儿。

嘉靖愈发的欢喜了。

“张爱卿,李爱卿,此卷策论如何?”

“老臣以为,其文立论甚佳,仁义兼备,正合儒家中庸之道。”通过张孚敬的暗示,李时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开原来的立场,转而卖小道士个人情了,此时自是当仁不让。

“甚好。”嘉靖满意的点点头,“其他人也看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朕就……”说着,他手中朱笔一挥,往卷首上划去。

看他的架势和手势,众臣都是大惊失sè。皇上不会是要题状元吧?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要了卿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196章 争执



这次大家都猜对了,嘉靖的确有点刘同寿做状元的意思,这篇青词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陛下,老臣以为,刘贡生虽多有神异处,但毕竟年方弱冠,少年得志,显于天下,未必是好事,前朝伤仲永的前车之鉴不远,还望陛下明察。”

出言打岔的是张孚敬,嘉靖已经高兴得有些找不到北了,老张却心里明白得很。

刘同寿以恩旨参与会试,并金榜题名,本身就很吸引仇恨了,如果再被架到状元这个位置上,与被架到火上烤又有何异?扬名不是目的,闷声发大财,落实出身才是正经,状元什么的,边都不能沾。

在兴头上被打断,嘉靖的心情自然不会很美丽,他的脸sè骤变,阳光灿烂敛去,代之的是密布的yin云,眼见着就有一场雷暴酝酿成形。

“张阁老言之差矣。”张孚敬试图压制刘同寿出头,让夏言很意外。

他不是不懂木秀于林,更容易吸引仇恨的道理,但他始终不理解,老对头推小道士出来,明明就应该是转移注意力的举措,现在怎么越看越像真的要培养一个接班人呢?夏言的智谋不在张孚敬之下,但他又哪里想得到,张孚敬全然不眷恋权威,竟是说退就退,干净利落得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张孚敬找麻烦。政争的要诀就是,哪怕双方观点一致,也要寻些细节的差异出来说事儿,以表明不共戴天的立场。说白了,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眼见嘉靖面sè不豫,夏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推波助澜的好机会。

“殿试由陛下亲自主持,会试中,臣和诸位同僚也是兢兢业业,并无半点行差踏错之处。而今陛下圣裁,点刘某为本科魁首,又有何不妥之处?年纪小又如何?嘉靖十一年的林大钦中式时,还不是只有二十岁?于情于理。张阁老此谏皆是不通。”

“会试时波澜不起?夏大人在贡院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张孚敬摆出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

“张阁老的意思是,会试中有情弊?”夏言犀利反问。

这俩老对手当庭争吵。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其他考官却都看得错愕。吵架不稀奇,只是和会试时相比。这俩人的立场正好颠倒过来,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啊。

李时这个大学士从入阁开始,就一直在打酱油。不是他没有权力yu,只是上面有强势的张首辅压着。后来者如夏言也不是善茬,明争暗斗过几次,皆以吃亏败北而告终,他不得不安于现状,混一天算一天了。

此刻见这二位又顶上了,他没有掺和的心思,而是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墨卷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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