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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寿贤弟,事情有些诡异啊,须得早做打算才好。”韩应龙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刘同寿摇头晃脑的回答道:“韩大哥,咱们不是早就知道谢家在搞风搞雨么?不要紧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敢于面对挑战,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在余姚老家,他们都奈何不了我,在杭州又岂能例外?”
刘同寿和身边几个人的关系有些混乱,他对韩应龙和李时珍都以兄长称之,但李时珍却对韩应龙执弟子礼;他管梁萧叫大叔,梁大叔则称韩应龙为韩兄。开始众人还有些不适应,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连韩应龙这样最为传统的读书人,也由着他随口乱叫。
“不如,去拜访一下按察使李大人如何?依冯大人所说,那位李大人不是……还有那位吴ri静……”
“算了吧,布政司衙门里面又没有美女,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先找地方落脚,然后吃个饭,洗个澡,好好逛一逛杭州城才是正经。”刘同寿断然否决。
李崧祥以及他背后的张孚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现在还搞不清楚,但按察使掌握一省刑名,是能跟布政司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他不相信布政司衙门发生的事,李崧祥会一点都不知道。
反正,他是不会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臀的。相互利用的话,他并不排斥,可在地位极度不对称的情况下,上赶子往人家门上送,那就太傻了。多少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家伙,走的都是类似的路子。
至于那位吴探花,不是每个才子都象韩应龙这么厚道的,看那哥们离开紫阳观时的神情,他对自己到底是恨还是爱,真的很难说。
“梁兄!”
“咦,这不是孙年兄么?志高,会试在即你不在太学读书,怎地跑来杭州这里?”
“说来话长,倒是梁兄你,士别三ri,却是让人刮目相看,如今杭州士林,纷纷传说你梁萧梁公子的大名呢。”
“哈,真的是这样吗?”梁萧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浑然忘我,连介绍双方认识都忘记了。
刘同寿也没说话。老实说,他每次听人喊‘梁兄’,都有些不自在,这次孙志高的出现,直接把他的鸡皮疙瘩都给吓出来了。
通常人们都喜欢用白面书生来形容读书人,这孙志高算是小白脸中的战斗机了。尽管他和梁萧以年兄相称,年纪应该也差不多,可任是谁,只要看到他那张脸,肯定不会相信这人已过而立之年了。
年纪还在其次,这人生得颇为……漂亮,尤其那眉那眼,一眼看去,只觉一股柔媚之意滚滚而来。就算以刘同寿的眼力,也着实观察了一番,才确认了对方是个纯爷们,而不是梁祝经典再现。
“这位是余姚孙升,乃是故忠烈公之后,少有神童之誉,是浙中一等一的才子……”韩应龙低声介绍道。
刘同寿微微一怔,继而笑着反问道:“才子,比韩大哥你还有才?”
“比不得,比不了。”韩应龙连连摇头,“早在正德年间,孙志高就已经名动四方,当ri的即兴作文《越王台吊古》被时人赞誉为可与《滕王阁序》并称之文,须知,孙志高当时年方弱冠!事后不几年,他就取得乡荐,入太学读书,数场考试中,皆列首选,震动京师……”
他叹口气,又道:“这样的人物,韩某也是生平仅见,休说是我,就算是遍数时下之江南,与之并肩者也不过寥寥,若定要一比的话,怕是只有贤弟你与之方是一时瑜亮了。”
刘同寿大汗,他已经知道确定对方身份了,可他却没想到韩应龙发表了这样一番感慨,神棍和才子一时瑜亮?嗯,倒也有些道理,演义中的诸葛亮不就最爱装神弄鬼么?跟自己倒也是一脉相承。
“韩兄,几位……”梁萧神游天外,那孙升却清醒得很,他向韩应龙拱拱手,又冲着其他人点点头,虽有矜持,倒也不显桀骜,然后他转向了刘同寿,神sè已大是不同,“这位,莫非就是上虞的刘小仙师?在下孙升,此厢有礼了。”
“好说,好说。”刘同寿竖单掌还了一礼,和一个漂亮得近乎祸国殃民的男人打交道,让他很有压力。据说明朝的士人常有些特殊爱好,眼前这位先天就很有利了,保不齐就是好那口的呢。
“各位如今却是要去哪里?是去西湖考察会场,还是去驿馆安歇?”这孙升倒象是个自来熟,言笑晏晏的寒暄了几句,当即问起刘同寿一行的去向来。
“驿馆已经住满了,我们正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呢。”梁萧抢着回答道。他当然不会说己方一行是被衙门拒之门外了,那太没面子了,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
“如此……”孙升眼睛一亮,微一沉吟,突然道:“韩兄,你我份属同乡,我与梁兄又有同年之谊,对小仙师更是久仰了,详情不如偶遇,左右各位也要寻地方落脚,不若就和在下一同如何?”
“志高,你在杭州置办宅邸了?”梁萧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置办宅邸不算太难,但杭州的地价,不比南北两京差。孙家虽然也是官宦世家,不过孙燧当年做的是江西巡抚,在任期间,一心只顾着防火防盗防宁王,其后更是死于那场变乱之中,并没有积累下多少家业。
孙家的家境,用贫寒来形容可能有些过,但一年到头,也是没多少余裕的。
孙升笑着解释道:“那倒不是,杭州这等金粉之地,岂是小弟这等家世能盘桓的?只是家兄如今在京任指挥同知,yu取家眷同往,小弟随附其后,却是恰逢岂会,赶上了这场盛事。”
“原来如此,同寿贤弟,你意下如何?”梁萧转头请示道。
“嗯……”刘同寿本有心拒绝,可仔细想想,就算不考虑结善缘的问题,这孙升也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至于可能存在的风险,咳咳,不是还有梁叔他们挡着呢?
“那就叨扰孙先生了。”
孙升住的客栈位于城西,由于离西湖更近,所以这里已经成了杭州城最为抢手的地方。孙家能占住这个好位置,也只是因为他们行程定的早,所以赶了个巧。
一路西行,刘同寿向孙升打听起了会场的情况。
“孙先生,大会这么受关注,届时到场的人必然很多,怎么不选个空旷的场所呢?”
孙升笑答:“小仙师有所不知,为了容纳更多的人观看,衙门的僚属们也是费尽了心思,争论了无数次,最后选定了西湖,这才皆大欢喜……”
“这么说,演法的场所是在湖上?”
“正是。”孙升微笑颔首。
“联舟为台,共七十二处,正合天星地煞之数,散布于碧波之上,徐徐而动,轮转不停,无论观者身处何处,都有机会欣赏到任意一派的演法。届时,西湖上不许私人放舟,衙门设有画舫数十,可抵近观赏,众人可各凭手段登舟……”
“登舟的手段,莫非衙门还要考校水xing不成?”孙升口才本就不错,这次的场面确实也搞得很大,所以他自己固是一脸憧憬,众人也都听得入神,只有梁萧抓耳挠腮,一刻不得消停。
“那却不是。”孙升悠然答道:“手段大抵限于三种,功名爵位是其一;若自忖有些才学,也可诗赋一首,以彰当ri盛况,由各位大人品评之后,通过者即有资格;若是两者皆无,却身家丰厚,这阿堵之物,也是使得的。”
“王大人当真是大手笔啊!”
“错非是这杭州,就算是京城,想这样半场法事,恐怕也是不成的。”
众人纷纷赞叹起来,只有刘同寿皱起了眉头,低头沉思。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敢坐船么?”
“不是,只不过,我好像知道谢家玩的是什么猫腻了。”
正文 第68章 大场面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一大清早,杭州的大街小巷中就挤满了人,越靠近驿站的方向,人就越多,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虽说会场别出心裁的设在了西湖之上,但表演者毕竟是住在城里的。其实,表演者盛装出城的过程,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算是大餐之前的开胃菜了。
除了被排斥在外的刘同寿之外,其他的与会者也分成了两处。道士们比较随意,多数都住在了驿馆,住不下的就在周边找个客栈,或者由衙门协调些大户人家做安排;和尚就比较讲究了,他们宁可去城里的几座庙里面挤着,也要端出方外之人的架势。
不管住在那里,在卯时三刻,天光大亮的这一刻,各家道派已是齐聚一堂,在驿馆前,排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长蛇阵。
“人都到齐了吗?”出面主持的是右参政熊荣,他是被王建兴抓壮丁逼着来的,所以这会儿他一张脸也是拉得老长。
主持这种盛事其实是好事,不过现在朝中各方势力斗得正紧,跟宗教沾上边,就有可能被视为谄上邀宠。他倒不怕被被人视为臣体有亏,反正满朝上下,也没谁敢揪着皇上斋醮的事不放了,当年权倾朝野的杨一清怎么倒的?还不是为了这点破事儿?
但是,邀宠这种行为就比较碍眼,现在有心向上的人都看得分明,想往上爬,最好的路子就是投皇帝所好。张孚敬的际遇已经人尽皆知,无须反复提及,礼部尚书夏言也是个好例子。
这位以正直敢言而闻名的尚书大人,在嘉靖九年之前,还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就因为上疏天子,备言礼制斋醮诸事,甚得圣心,因此一年之内,他连升五级,直接从六科跳到了六部之首,如今已经是内阁张首辅的劲敌,兼下任首辅的热门人选了。
在夏言之后,内阁和通政司对奏疏的审查比从前严格了好几倍,张首辅不怕弹劾,他只是怕再有人跟夏言一样突然冒起,想杜绝这种邀宠行为罢了。
姑且不论发达后,就搞垄断这种行为中的道德缺失问题,熊荣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以身试法的。万一搞出误会来,就算张孚敬肯念旧情不予追究,夏言以及那些yu邀宠而不得者肯定也会把他视为眼中钉,处之而后快。
这场水陆大会也是yin差阳错之下,才搞得这么大的,即便有责任,也落不到他头上。不过,主持大会的时候,却不能忘形,出不出彩无所谓,只要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就是成功。
“刚刚点过卯,除了最后才到的那个紫阳观之外,其余的七十一家都到了,大人,您看要不要再等等?”
“紫阳观么,不用等了,反正他们就住在城西,路过的时候,让他们跟上就是了。”熊荣微一沉吟,断然挥手道:“传令下去,出发。”
“是,大人。”
随着熊荣一声令下,庞大的队伍滚滚而前,银瓶乍破水浆迸一般,各种声音轰然而起。
钟鼓齐鸣,锣鼓喧天,慈悲圣号,梵音清扬,二序仪仗,庄严肃穆。
走在最前面的,是以四大名寺为首的佛门弟子。
金山寺的普正、普禅法师、宝光寺的妙慧法师、文殊院的慧果法师、高旻寺理方法师,身着金斓袈裟,手拿九锡禅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在他们身后,是庞大的仪仗队伍。
队伍中有手持提炉、灯笼、水陆灯、宝盖、开道锣、开道旗的僧众,有持幡、灯、香、果、花的斋主、功德主和信众,高声齐唱“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依次前行。
入目的是一片金光闪烁,耳中听闻的是梵音阵阵,一时间,江南水乡仿佛化成了西方极乐。佛家信众固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他围观者也是瞩目赞叹。
其实,这四大名寺都是佛门禅宗,并不擅长戏法,而是更擅长用言辞鼓动人心,招揽信众。但既然有了这么个好机会,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的,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拼一把了。
所以,他们在服装道具上下足了功夫,恨不得在身上挂满了各种金黄闪亮的金属,要的就是个先声夺人的效果。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几个大和尚对视一眼,都是暗自欣慰。
不过,若是他们注意到熊荣的脸sè,心情就不会这么好了。
熊大人的脸sè拉得老长,看到和尚们引起的轰动之后,脸sè更是由白转青,从长白山变成了大青山,若是有人上去挤一挤,说不定都能挤出水来。
他再次确定了,这群和尚,是此次大会的重大隐患。
原则上,这次大会是不会排名次,定输赢的。不过,谁出的风头更大,自然会成为话题的中心,成为实际的赢家。
包括紫阳观在内,不管哪家道派赢了,对熊荣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张阁老也没交代要自己这边照拂小道士,同时,他跟谢家也不是一路人。
但最终的赢家若是和尚,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皇上虽然喜欢神神鬼鬼那套东西,但他却不是博爱型的,他只喜欢道士,对和尚一向不待见。嘉靖八年的时候,京城曾经展开过一次声势浩大的灭佛行动,将京中的寺院一扫而空,仅佛骨、佛牙及法器就收缴并焚毁了一万三千斤!
姑且不论这项决策是皇上自行决断的,还是邵真人在他耳边吹风,反正熊荣一个也得罪不起,压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