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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德在未出任殿前都点检前,曾任殿前都指挥使,与时任侍卫司司令的李重进因为“互不统领”,但又时时争功,所以已经积有多年矛盾。
周世宗显德三年时,以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为将军,讨伐江南。李重进颇有战功,令南唐人十分恐惧。因为他面色黑黝,南唐人称他为“黑大王”。但张永德不服气,每次宴请将吏,都要谈论李重进的短处,后来竟乘着酒醉,编排故事说李重进“有奸谋”,帐下将吏听后人人惊骇。张永德还不罢休,秘密派遣亲信通过驿传向柴荣汇报,胡说李重进的奸谋之情。周世宗不信,也不介意。二将当时俱握重兵,一旦火并,那可不是耍的!两军之间,因为将帅不合,人心不安,总担心会出事。但柴荣心安,似乎早已知道会有一个解决方案,断然不会出事。事实证明,柴荣实在是看明白了李重进。
果然,李重进做出了一个君子加男人的姿态,他从驻地单骑几十里直入永德帐中,招呼着硬要喝一杯,并亲自给永德斟酒,而后从容言道:“吾与公皆国家肺腑,相与戮力,同奖王室,公何疑我之深也!”
我与你都是国家心腹,自己人,正应同心同力扶助王室,你干吗跟我有这么深的疑忌,过不去?
李重进此举很像春秋或战国时期的“士行”,很像一代名相蔺相如,临难不苟,磊落、光明,以公室为重。张永德也应该有名将廉颇的古风,一时为李重进的“士行”所感动。史称张永德“意解”,于是“二军皆安”。
此事很快有了江湖传闻。
后唐主李璟知道此事后,还以为可以借机收买将才,秘密让人带了“蜡书”给李重进,许以高官厚禄,邀请他背后周之主,求南唐之荣。
李璟此举并非发昏。他知道郭威没有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在内乱中全部被汉隐帝杀死,所以郭威之后,郭威的姐姐福庆长公主的儿子,郭威的外甥李重进,郭威的女儿寿安公主的丈夫,郭威的驸马女婿张永德,郭威的太太柴皇后兄弟的儿子,郭威的内侄柴荣,都是有资格入继大统的人物。现在柴荣称帝,那俩人能服气吗?所以,李璟来拉拢李重进了。
但李重进毫不动心,马上将此事上表告诉周世宗。
柴荣也应该能够想起五年前的高平之战。
初战时,后周左翼大将樊爱能、何徽率众逃遁,左翼溃散。此际,前军、中军、右翼,军心摇动与否,正在一瞬间。而李重进的右翼勒兵不动,静如林立。当李重进觉得时机成熟,呼啸一声,率部下冲锋时,整个右翼,动如山倒,瞬间形成一个无可抵御的铁血锋面。随后,周世宗亲自率卫兵合势,大将向训和慕容延钊,都听柴荣调度直击而进。一时周师复振,这才打败北汉刘崇。
李重进在大军左翼溃逃之际的镇定,在当时瞬息万变的战场情势下居功甚伟,它以一种泰然之姿稳定了军心。就是从那时以后,李重进得到重用,以功领忠武军(今河南许昌)节度,后来又改归德军(今河南商丘)节度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周世宗应该能看懂李重进的士行与忠诚。
赵匡胤,则在高平之战中,当机立断,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更置上下名分于不顾,居然直接指挥上级张永德,排兵布阵,挽狂澜于既倒,令溃散中的周军左翼重新结阵,拯救了大周的战场命运。
柴荣像所有的明君一样,对属下的士行和忠诚极为看重。他认为李重进和赵匡胤都不乏士行和忠诚。
而老赵与周太祖无亲无故……
柴荣也许会思考:这个皮囊自京师而来,应该是受人指使,显然在中伤张永德。如果此事是人为,谁最有可能?
会不会是李重进?
“点检作天子”
想当初,郭威病重传位之际,这三人都有资格和机会“入继大统”,郭威因与柴皇后情深义重,将皇位传给了柴荣。并特意召李重进受顾命,令他当场下拜柴荣。这就等于做了一个仪式:以此而定君臣之分。
按照“阴谋论”的逻辑,这个凶悍的黑大个子李重进很可能对柴荣构成一种莫名的压力。如果柴荣有疑心,应该能怀疑到李重进。按照利益最大原则,李重进是最有可能在熟皮口袋上动此手脚的人物……
但从后来的事实可以看到,柴荣没有动李重进。
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这个熟皮口袋的来历。
也没有任何史料记载柴荣看到这个熟皮口袋之后的追问。
现在能知道的是:柴荣决计要与命运做一次豪赌。当柴荣试图进入博弈状态时,我能体会到柴荣感到了破译命运符码的恐惧与快感。
柴荣应该有过不眠之夜。但他也应该在病中,在一个清醒的时刻做出了决断:
撤掉张永德,免去他殿前都点检之职!
但是谁来替补这个空缺呢?李重进还是赵匡胤?
他艰难地选择了赵匡胤。
养父郭威告诉他的“赵氏合当为天子”的谶语,在此际没有警醒柴荣,虽然柴荣应该知道这件事。
但他还是免去了张永德“殿前都点检”而任命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些记录都是真实的,柴荣的这个决定就是不可理解的,除非他心甘情愿要将后周社稷拱手让给老赵。所以,我倾向于认为:如果郭威讲述的那个谶语是真实的,那么此时柴荣所做的这个决定就是昏聩的;如果柴荣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的,那当初郭威讲述的谶语就是不真实的,《旧五代史》记录了一个虚假事件。
为何选择赵匡胤?今天已经没有铁板钉钉的理由。也许柴荣确实对李重进有了猜疑?也许是因为那一场高平之战中老赵的出色表现?也许是因为老赵与后周没有亲戚关系,让柴荣更放心?也许是因为他更多地感到了老赵的德才兼备?也许仅仅因为——史家所乐于讲述的——天命所归?
历史在此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逻辑,各种逻辑……但是我知道一个有趣的说法:某事发生之前,会有数不清的可能性,总有一种会成为事实。一旦有了某种事实,其他的可能性全都走向了虚无,不存在了。
回到京师,大帝柴荣就带着病躯下诏,宣布了他那个艰难的决定:免去张永德的官职,赵匡胤则由原先的义成军(今河南滑县)节度使改为忠武军节度使,由检校太保改为检校太傅,由殿前都指挥使改为殿前都点检。
就在这一时刻,历史出现了拐点。纷乱复杂的五代十国行将结束,一个空前繁荣的大宋帝国开始浮出历史地平线。而这个机遇,始于那个奇异的“韦囊”,那个“熟皮口袋”。
它从哪里来呢?是谁制造了它呢?这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还是后人虚构的呢?检索历史记录,似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倾向于认为:这个小小的熟皮口袋,是中国历史上最神秘的小事件之一。现在,我所见到的宋史研究者,还没有人来研究这个熟皮口袋。但我知道,它应该被研究。从物质的形态进入历史,已经早有先例,何况,它改变了历史。
历史来看,几乎所有的谶语都在“应验”,即使知道这个谶语对自己不利,事先做了防备,它还是要应验。数不清的历史记录,都在呈现着这个多少有点惊悚的故实,真假莫辨。
《宋史·太祖本纪》记录了这个韦囊:
世宗在道,阅四方文书,得韦囊,中有木三尺余,题云“点检作天子”,异之。时张永德为点检。世宗不豫,还京师,拜太祖(赵匡胤)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以代永德。
周世宗在行军路上,阅览四方传来的文书,得到一个熟皮口袋,内中有一块三尺多长的木板,上面写着“点检作天子”五个字。世宗很奇怪。当时张永德正在做殿前都点检。到了世宗病重,回到京师开封以后,就拜赵匡胤为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用来代替张永德。
“点检作天子”,这个神秘的谶语成为老赵的“龙兴之兆”。
捌 天现二日陈桥驿
苗训经由楚昭辅,将这个天象传导给了北征大军,至少传导给了大军中的将校中坚。“天现二日”,很快成为兵变的催化剂。北征大军开始有了躁动。它直接催生了大宋王朝的诞生。
世宗病亡契丹入侵
后周显德六年(959)夏六月十九日,在位不足六年的柴荣病死,史称周世宗。七岁的恭帝继位,符太后主政。半年后,显德七年(960)正月初一,忽然传来北汉联合契丹入侵后周的紧急军情。
后来的历史讲述中,有很多人认为此事子虚乌有,说是老赵制造了假情报欺骗朝廷,以便乘乱取天下,云云。
这又是一个常见的“阴谋论”说法。
我翻阅史籍多种,没有看到老赵作假的直接证据,却发现了此事为真的证据。
《东都事略》卷123《附录》:
(显德)七年,与河东连兵寇镇、定,恭帝命我太祖北征。俄闻太祖即位,惊曰:“中国有英主矣。”于是遁去。
这段话,补足逻辑关系,大意是说:显德七年,契丹与北汉联军侵扰河北镇州(石家庄附近)、定州(保定附近)。得到消息后,后周恭帝命时任殿前都点检的禁军最高司令赵匡胤率军北征。不久陈桥兵变,赵匡胤称帝,契丹和北汉听到这个消息,惊道:“中原有英明君主啦!”于是从河北遁去。
正史的记载是:
春正月辛丑朔,镇、定二州告知:契丹入寇,北汉兵自土门(古井陉关,今河北鹿泉市)东下,与契丹合。
这段话,是说契丹首先“入寇”,而北汉兵配合,从“土门”东下后,与契丹兵会合一处。也就是《东都事略》里说到的“连兵”(联合两国之兵力)。
据此,可知北汉契丹确实来侵,不过兵锋才到镇、定二州,即听说赵匡胤即位——而不是幼主执政。出于对当年大帝柴荣亲征北汉与契丹的惧怕,他们退兵了,而已。所以,我不相信阴谋论者认为此事为假的说法,宁肯相信此事为真。老赵没有在这个重大事件上玩阴谋。
严肃地来说这件事,是因为涉及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正当性问题。如果契丹来侵,是老赵作假,则兵变也可以是老赵作假;如果没有契丹来侵,不是老赵作假,则兵变,至少前提为真。
近人评论此事,多从阴谋论出发,给出的论据出于“诛心”猜测的,不去说了,比较“有力”的证据来源于清人毕沅《续资治通鉴考异》一书。
毕沅这书给出了两个否定性意见:
一、所谓显德七年正月,镇、定二州驰奏契丹入边事,正当《辽史·穆宗纪》中的应历十年正月,而《辽史》中这一段的记录没有记载用兵的事。
二、《辽史·萧思温传》曾记录,柴荣率周师北征,连克数州,以至于契丹南境,人人震骇,纷纷逃往契丹内地。一直到听说世宗柴荣病死,幽燕之地的民众才开始略略安定下来。毕沅认为:根据这种事实来分析,辽人正在大败之余,群情震恐,“断不能甫逾月即举兵南下也”,断然不可能刚刚才过一个月就举兵南下。毕沅的结论意见是:“《辽史》不载其事,得其实矣。”《辽史》没有记录契丹、北汉合兵南下的事,是符合当时实际的。
综合两个意见,可以推知:契丹、北汉没有来侵扰大宋。
但这两个意见,都不足为据。
第一,《辽史》没有记载的事情太多了!史称《辽史》简略,漏载大事不胜枚举。很多大事,都应是修史中不可少的内容,《辽史》也漏载。
1。 契丹几次改变国号,“契丹”“大辽”“大契丹”等等,这类变化,应是《辽史》中的重大内容,居然不载。
2。《辽史》对官职和官制机构的漏载更多,有些人的官职语焉不详,如《辽史·刘六符传》只说他官至“三司使”,但他实际上做过契丹的宰辅,“守太尉、兼侍中”。传记一般对人物的讲述,介绍官职几乎居于举足轻重的位置,《辽史》不载,这都证明《辽史》“漏载”大事,是可能的。
3。 其他应该记载而没有记载的地方更多了。如契丹与诸国的交往,一般史传都要特意标注,但契丹与高丽、回鹘等地的使节来往,《辽史》却多处没有记载。契丹的很多州郡,在地理介绍中也有遗漏。甚至皇家世系的人名也有遗漏。更多记载舛误还不算。
史称《辽史》为诸史之中缺漏最多的正史,乃至于为《辽史》补漏、纠正记录的错误,成为清代以来考据学的一个专门领域。毕沅此证说服力不足。
第二,说契丹刚刚被打败“甫逾月”,也即刚刚过去一个月,契丹害怕,不敢来侵,这个意见有三处不合理的地方。
1。 这个事实就是错误的。事实是,契丹被打败,从显德六年四月,柴荣征契丹返回汴梁,到显德七年正月,契丹、北汉“来侵”,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不是才过去一个月。
2。 当年郭威称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