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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当先在空旷的山野里走了一阵,耶律肆的气渐渐消了。他扭过头,看身边除了跟著自己来的随从外并无其他人,这才冷著脸向风烈吩咐道:“你去把那几个汉女给放了。”
“放人?”
风烈一愣,口中喃喃几遍,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耶律肆。他红著脸向耶律肆道了声歉,然后动作极侠地向队伍后面一辆宽篷马车跑去,那几名被打草谷掳来的汉女就坐在上面。
见风烈已经跑到马车跟前,耶律肆便回头继续驾著马儿前行。虽然他让风烈放走那几名汉人女子,但风烈会怎么做他并不在乎。放走她们,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其余的一切都和他耶律肆再无关系。
然而,他手上的一记马鞭还未抽下—
“蔼—”队伍后面陡然传来的尖利女声令他不由自主眉心一皱。是杀人吗?叫得这么恐怖。
耶律肆不悦地回头,正想斥责几句,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平日低调寡言,从不擅作主张的风烈,此时居然手持尖刀,向一名跌坐在地上的紫衣汉女疾风般剌去,而那名紫衣女子大概受惊吓过度,竟仰头瞪著风烈,一动也不动。
就在刀光一闪之际——
“不要伤我家小姐!";
一个丫鬟打扮的黄衫女子不顾一切的从车上冲了下来,猛一把推开跌坐在地的紫衣女子,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挡向刀锋。
显然没料到突然会冒出个不要命的女人,风烈微微一愣,本能的想停下刀,可刀既出鞘再难收回,虽然他尽了全力,但刀尖还是深深没入黄衫女子的胸肋。
“小姐!”
黄衫女子痛苦地申吟一声,整个人如破碎的瓷娃娃般向后倒去,重重跌落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就连耶律肆也愣住了,只有那名被推开的紫衣女子,披头散发趴到黄衫女子身上。“顺儿!顺儿!";嘶喊著她的名字痛哭起来。
被她这么一哭,风烈突然清醒过来,他刷地一下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红著眼就要朝跪在地上哭泣的紫衣女子后心刺去。
风烈狂野的动作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在一片惊呼中,耶律肆如梦方醒,恼怒的暴暍一声。
“风烈,住手!";
听见耶律肆的叫声,风烈额头上不禁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滴,但他牙一咬,非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加快匕首刺出的速度。
风烈是不是疯了?!
耶律肆气闷之下,身子腾空而起,疾风般向前扑去,手中的马鞭也同时挥出,就在匕首即将剌入紫衣女子衣衫之际,猛一下将它卷飞。
“风烈,你在搞什么名堂?!";
身形落地,耶律肆狠狠瞪他一眼,口气很冲。 光天化日之下岂能随意杀人,就算她们真该死,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不敢正视耶律肆恼怒的目光,风烈垂下头,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匕首,狼狈的呆立著。
耶律肆当然也不忍心过于责备自己的贴身爱将,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那名被风烈刺伤的黄衫女子。
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顿时呈现在他眼前,黄衫女子胸前满是鲜血,脸庞则痛苦地扭曲著,血色全失。
耶律肆皱了皱眉,正想派人叫大夫来替她疗伤,眼角余光一闪,那名跪在一旁的紫衣女子瞬间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是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腰肢纤细柔美,背对著他,已经停止哭泣,头垂向地面,两只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凝尽全身的气力,不让自己失控颤抖。
瞪眼看著这名紫衣女子纤细的背影,耶律肆脑中突然嗡的一响,感到自己的心在瞬间狂跳。
此时此刻,世间所有的一切皆可抛弃,他眼中只有这名紫衣女子。
耶律肆走近几步,深幽难辨的眸光似乎想穿透她的身体。“把头抬起来!";他一字一句的说。
听见他的声音,紫衣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震,上半身挺起,脸仍垂向地面。
“我叫你抬头!";
耶律肆逼近她,语气蓦地加重,仿佛酝酿著狂风暴雨。
知道避无可避,紫衣女子咬住嘴唇将头缓缓抬起。她的眼中蓄满泪水,清秀的面容也过于苍白,看在耶律肆眼中,却有如耳边响起一道惊雷!
是她,果真是她!
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上天的安排?
长久系念的人就在眼前,耶律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向前踏出一步,正想抓起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少主,让属下替你除了这名妖女!";站在一旁的风烈忽然拾起地上的匕首,抢前一步朝紫衣女子猛刺过去。
匕首的寒光,让耶律肆脸色骤变。
“住手!”
他狂吼一声,想也不想的挥掌击出,就见风烈在空中一个翻滚,失控的身躯跌落在几丈开外的黄土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侍卫和随从都惊呆了,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既不明白风大人为什么一定要置这名娇弱的汉女于死地,也不明白少主见到这名汉女,神情为何会变得如此古怪。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孟千竹,也就是风烈要刺杀的紫衣女子,在刚刚的震惊过后,心竟奇迹似的平静下来。
她缓缓仰起头,面对耶律肆那张紧绷至极的脸,不知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只是指著地上受伤的顺儿,向他恳求道:
“她是我的丫鬟,为我挨了一刀,求你救救她,并放过她,有什么事冲著我来就好,别伤及无辜。”
听了她一番话,耶律肆心底陡然袭上一股火气。
在她眼中,他难道是那种冷血的人?他难道只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喜欢乱伤无辜的人吗?
他凝著脸,回头看了看痛苦不堪横躺在地上的顺儿,又看了看冒著冷汗挣扎坐起的风烈,再看了看围在四周神情紧张的手下。最后,他直直盯住孟千竹,冷声问道:
“我为什么要救她?我为什么要放过她?";
孟千竹一愣,眼神顿时黯淡。
她不该奢望的。在她两年前如此伤他,刺伤他又从他身边逃开之后,她怎能指望他善待她呢?
事实上,她早就想清楚了,他怎样对她都不要紧,只是可怜了顺儿,要是再不救治,说不定会赔上一条命……
想到难过之处,孟千竹眼中的泪水忍不住滴落,但她倔强地扭过头,不愿让耶律肆看见自己伤心的模样。
耶律肆眸光深敛的站在原地,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微颤的肩头却令他呼吸一窒。
他蓦地回身,大手一扬。
“来人,去叫大夫,把地上的这个女人和风烈都看一看!";
被他这么一喊,围观的人群霎时清醒过来,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一个个忙忙碌碌全都行动起来。
彷佛对周遭喧杂的一切视若无睹,耶律肆的目光透过层层混乱,牢牢定在孟千竹的身上。
直到现在,他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又出现在他眼前了!
两年未见,她比从前瘦了些、也成熟了些。脸上的神色虽然有些憔悴,却仍掩不住那清纯中带著娇艳的面容,看在他眼里竟比从前美,更能吸引他。
她是不是都用这样的面貌来吸引男人,再给人狠狠一击呢?
长久的思念,乍逢的欣喜和愤怒,在耶律肆心头掀起一片前所未有的狂澜。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再一次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抓住孟千竹的手,不顾她跪得已经站不直的腿,拖著她就往前走。
孟千竹被骇住了,不明白耶律肆突如其来的暴戾所为何来,但她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强迫自己镇定,忍住欲夺喉的尖叫。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能崩溃。
“就地安营!";将孟千竹粗鲁的丢上马背,耶律肆大声命令。旋即甩开所有人的追随,带著孟千竹纵马向西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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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千人怔愣的目光中,耶律肆策马狂奔有如飓风过境,眨眼间消失在远处的山岗。对于他超乎寻常的举动,手下的侍卫随从都惊诧万分,其中最著急的就数风烈了。
一把推开扶起他的侍卫,风烈追出几步,顿足哀叹。
他就知道,少主一见孟千竹那个妖女,肯定会管不住自己。他真后悔,后悔刚才的动作为什么没能快一些,哪怕是被少主杀了抵命,也好过眼睁睁看著少主又被那妖女蛊惑!
风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打从再见到孟千竹的第一眼起,耶律肆整个人、整颗心都乱了。
他曾以为经过两年的沉淀,他的心智已更成熟,神经更加坚强,就算泰山崩于顶,也会面不改色。
但直到见到她后,他才知道太高占自己了。在她面前,他情绪的堤防薄得就像一层纸,禁不起半点风浪!
有时想想也奇怪,他耶律肆指挥千军万马,勇冠三军,去年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还帮著当今圣上夺取皇位,展现出的谋略和胆识都令人叹为观止。但怎么一见到眼前这小小的汉女,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起她假装迷路混到他身边,将他弄得神魂颠倒后又把他剌伤,还在匕首上喂了剧毒,差点让他命丧黄泉,此刻哪怕将她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可是……他耶律肆可以看穿天底下所有人,可以罚尽天底下所有人,却独独对她束手无策,甚至无法对她怒目而视。
说到底,只因在内心深处,他对她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改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他人生这三十年来,尽管他有过不少女人,有无数的女人可供他挑选,但她却是第一个触动他心弦的人,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渴望,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她。
他想要她。
对,就是想要她,不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
在经历了两年的分离后,这种感觉不仅没有减退,反而越积越深,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他心间。
说起来令人汗颜,他,堂堂大辽国北院大王、叠剌族少族长,可以挑尽天下美女,却偏偏对孟千竹这个汉女如此倾心,如此盲目,如此痴迷!
让他哭笑下得的是,自己喜欢她也就算了,在他心底,又执著的希望她也能同样喜欢他,这给他带来无限的烦恼……
想来想去,还是该和她好好谈一下,但他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对簿公堂一样的质问她。
所以,他才会不假思索的骑马带她出来。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像两年前那样吧。
旷野的风呼啸吹过,虽在夏季,却带著秋天的肃杀,令骑在马上的孟千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满头的秀发在风中飞扬。
散开的发丝扫过耶律肆的面颊,他情不自禁收紧搁在她腰间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动作让孟千竹身子一僵,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无穷热力,令她仿佛置身在一团烈焰中,体内的血液不断蒸腾,似要马上迸出血管。
虽然喜欢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但她没有开口,不敢想、也不敢问他为什么带自己出来。
能够再次见到耶律肆,她已心满意足,她不敢奢望他还会像当初那样对待自己,所以如今他要怎么样,她顺从便是,就当是种赎罪吧!
这两年来,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如果事情能够重头再来一遍,她还会拔出那把匕首吗?
但是……那是她大哥啊,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大哥死在他刀下。
冤孽,这一切都是冤孽,都是老天的意思,让她阴错阳差遇见他,阴错阳差的恋上他,又阴错阳差的刺了他一刀……
想到这,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眼中隐隐有泪水打转。
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动,耶律肆再加重手中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成碎片。
胸腔闷得几乎快无法呼吸,孟千竹侧过脸,正好望见耶律肆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仿佛两团漩涡,将她紧紧吸祝
她知道,她完了,这次意外重逢,她必定输得片甲不留、粉身碎骨,直到万劫下复!
耶律肆缓缓逼近她的睑,孟千竹挣扎了一下,双手碰到他坚硬的臂膀相火热的肌肤,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了。就在她闭上眼睛,以为他要吻她时,耶律肆忽然开口。
“就这儿,到了!";
孟千竹一愣,带著说不出的失望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置身在一片肥沃的绿草地上。往东可以看见一片湖泊,湖水清澄,令她不由自主想起故乡建安的月湖。
耶律肆带著孟千竹纵马奔驰,直到湖边这才停下。
他带她来湖边做什么?想淹死她吗?不过能死在他手上也好,就当还他那一刀的债吧……
孟千竹纷乱的思绪尚未来得及收回,耶律肆已经抱著她下马,走到湖边一块大石旁,将她缓缓放下,然后盘腿坐在她对面。孟千竹这才明白,原来他要在这儿审问她。
“说,你不是孟乔生的侄女么,怎么会被打草谷的人抓来?";
果不其然,耶律肆才坐下,就向她提出第一个问题,紧绷的口气相当不善。
打草谷?
孟千竹微微一愣,昨天被掳的时候,她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