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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宁点头:“对,远宁是不会再回来了。”
慕乐笑道,举起长刀对准他:“那你又是谁?”
“椒图。”
……
远宁的回忆在这一刻停止,才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城门之下,而时间好像只是过去了一刻 。回头看看,阵中已不见霍雷的身影,而那些反字军中的军士也尽数退去,回到了大营之中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离去时扬起的灰尘。
那个霍雷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远宁忍不住去看手中那支撼天胤月枪,还有现在不需鲜 血就可以清楚地看见的那二十字铭文。
站在城门内的军士,一直呆呆地看着门外的远宁,这名如今武都城中唯一一名大将, 不知他刚才为何一直站立在城门不动,但谁都没有敢走出城门,也没有谁张口叫一声“将 军”,只因他们早已习惯这名青年将军不时会站在某个地方发呆,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江中,建州城外百里,牧地沼泽外。
宋忘颜麾下的反字军大营驻扎成为了一个十字形,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营区,而每一个 营区之内都有一座她自己的营帐,而每日她到底会呆在哪个营帐内,除了宋忘颜自己,谁都 不知道。按照宋忘颜自身的想法,那便是和风满楼的杀手有过那一次接触之后,明白无论是 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作为主帅都极有可能被对军请来的杀手割下头颅,取了性命。而 这十字排列的五大营,每营之中各有两千人,且自己身边的百人亲兵队也故意分散开来,用 以迷惑敌人,弄不清楚她到底身在哪个营区。
宋忘颜的过于小心,让身边的黑衣斥候队统领忠伯都觉得有些多虑,但宋忘颜却在见 过那个戏子之后,整日坐着恶梦,在梦中自己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所包围,而在不远处有一 头巨型的蜘蛛正缓缓向自己爬行而来……
大营外山岗之上,白甫盘腿坐在那,身边坐着几名当地的百姓,百姓每人手中都握着农 具,盯着将他们粮田占来作为营地的反字军,不敢怒更不敢言,只是不时地举起锄头往地上 狠狠一砸,低声喝道:“挖挖挖,把你们的祖坟都给挖出来不好好地呆在城里,跑到这来祸 害庄稼人”
这些百姓面对军士的时候,总会在那一刹那忘记这些穿着盔甲,手持利器的军士原本也 只是普通百姓出身,更多的和他们一样曾经都是庄稼人,同样这些已经从军的军士在见到庄 稼人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遗忘自己从前的身份,喝斥叫骂着这些农民,以显示自己的威风 。
白甫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这一家子坐在山岗之上,再抬头看去,山岗之下那排 列成为十字阵型的军营已经将所有的耕地全都给占了,虽然快入冬不应是种庄稼的时候,但 人、马还有战车等已经将原本整齐的耕地践踏得不成样子。
这宋忘颜聪明虽然是聪明,但毕竟还只是个大小姐,从来没仔细想过百姓心中到底装 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稍微有些常识的将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轻易地让 自己的军队踏上农民的耕地,这不仅仅是绝了农民的退路,更是绝了自己的后路。
农民种不了粮食,吃什么去?难道如这眼前这家农民一样,站在高岗之上,张嘴喝风?
再者,就算这一万人走过了牧地沼泽,过了佳通关,又能改变什么?宋一方那三十万大 军如今都要成为各方势力的盘中餐,这区区一万反字军,虽然说都是经过训练,但比得上纳 昆的虎贲骑还有北陆的赤雪军吗?
比不过的,如果这一万人先前与他们交手,只会成为大餐前的开胃菜。
白甫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进去宋忘颜的大营之中,他转过头问那些那几个农民中最年长 的一位:“老爹,你家就住在附近吗?”
那老头将锄头杵在地面上,用锄头把顶住自己的下巴,微微点头道:“对呀,不过马上 要搬走了,或许会去山里,这已经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白甫笑笑道:“老爹,他们会走的,马上就会走,不是趟过这沼泽便是重新回到城中。 ”
老头苦笑:“那又怎样?如今这天下到处都在打仗,今天他们走了,明天另外的军队又 来,这片地算是废了,我们一家坚持到最后也呆不下去了,我估摸着建州城周围再过半年就 成为渺无人烟之地了。”
对呀,白甫记得当初到建州城来“投军”的时候,见着那城墙外挂满了人头,这反字军 不知杀了多少人,因为那宋一方下令道,军士领赏全靠人头来计算,这样的命令一下达,不 少人都动起“杀良冒功”的美梦,自然也死了不少无辜的人,因为这天下就算贪官再多,也 无法挂满建州城的四面城墙。
而所有的贪官脑袋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天义帝的脑袋,不过天义帝的脑袋早就已经被贾 鞠给取走了,听说至今还放在北陆即将建城的天启宫之下埋着,听说那样做的理由仅仅是担 心天义帝的鬼魂作祟。
“老爹,我这有钱银两,你拿去吧,就当你给你的报酬。”白甫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 的布袋塞在那老头儿的手中,老头儿很是惊讶。
老头儿忙将布袋还给白甫道:“这位面具先生,我又没为你做啥,你干嘛给我钱呀?”
“已经做了,只是你不知道。”白甫又将钱袋硬塞给老头儿,然后转身大步从山岗上走 向,直接走向宋忘颜军营之中。
待白甫远去之后,老头儿这才将布袋那根细致的绳子打开,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装着 满满的一袋子银锭,只是单个的银锭都够他们一家子吃喝两三年,这就是飞来横财呀。老头 儿一家再抬头看去时,白甫竟然已经站在了那反字军军营门外,就如飞过去的一般。
老头儿“呀”了一声,赶紧拉全家向着白甫所站的方向磕头:“神仙呀,肯定是神仙, 神仙来搭救我们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神仙,当一个可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人现世后,久而久之便会被人们 所神话,最终成为了老天爷的代言人,毕竟没有百姓会真的相信苍天已死。
实际上苍天真的死了,虽然有些号称能拨开乌云,看透天空的下神告诉众人,他清楚地 看见老天爷那双眼睛还瞪得老大,盯着东陆的这片土地,可他却忘记了老天爷也许是“死不 瞑目”。
白甫随着那名被宋离遣在营门外,一直等待的军士引领到营帐之中时,却看到宋离一个 人独自坐在营帐的桌案旁端着一碗汤药喝着,宋忘颜却不在里面。
“白先生”宋离见白甫走进营帐,忙放下碗,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还来不及 擦去嘴角残留下的汤药残迹,便迎了上去。
在距白甫一张远的地方,宋离便已经拱手鞠了一躬。
“蒙先生搭救,宋离感鸡不尽,安谦将军服下了先生所开的药方之后,只喝了一剂便 已经有了好转,呕出了不少毒血,医官说再过几日便可以下地行走了。”宋离说,还保持着 那个姿势。
白甫伸出一只手将宋离抬起来,笑道:“二公子大礼,我如何受得起,救你们俩的性 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危在旦夕,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人都只有一条性命,先生救下宋离这条命,宋离此生难以报答先生的大恩。”宋离 又准备俯身下去,被白甫又一次扶住。
白甫道:“我今日来,是要见你姐姐,目的也是为了救你们一命。”
“啊?”宋离心中一惊,忙问,“先生的意思,宋离不懂,难道是说我和姐姐都会有杀 身之祸?”
“对。”白甫转身看着帐外,“不仅是你们,还有这建州城中所有人的性命。”
“白先生这话中意思,好像并不是来救命,反倒让我觉得是威胁。”一个声音从帐外传 来,随后一个身材并不高大,却十分苗条的身影出现在营帐口。
宋忘颜全身上下的那身皮铠非常合身,看样子是量身定做。皮铠外面的黑漆涂得发亮, 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铁甲,估计是因为宋忘颜的身子支撑不住铁甲的重量,故而改成皮铠。
走进营帐之后,宋忘颜学着普通的男性军士一般对白甫抱拳道:“反字军宋忘颜见过 先生,承蒙先生搭救我弟弟。”
宋忘颜抱拳之时,并没有将手中的长鞭放下,而是握在手中,这表示着她依然对白甫怀 有敌意。白甫看在眼中,明白宋忘颜定是对宋一方大营之中的事情有部分了解,知道自己虽 然帮反字军连下数城,但又突然失踪,让宋一方非常恼火。
白甫没有说话,看着宋忘颜从身边离开,走到桌案旁边,随后伸出一支手,张开手掌道 :“先生,你是贵宾,还请上座。”
白甫摇头道:“不必了,我时间不多,还有其他事情要去,我只是来告知将军,应该立 刻将建州城中所有军民撤出,然后退到佳通关镇守。”
“哦?”宋忘颜坐下,先是看了一眼宋离,随后又问,“先生意思是有人会攻打建州城 ?”
白甫道:“正是。”
宋忘颜轻笑了一声:“这如今建州城周围数十城池都在我军的控制之下,而佳通关周围 又大滝军所控制的那几座小小的城池中的守军,只会龟缩不出,怎么会来攻城?他们没 有那么愚蠢,虽然我父亲将三十万大军调走,但如今建州城的兵力足以应付那几座城池之中 的大滝军,要打败他们只是顷刻之间。”
“是吗?嗯,这点我相信。”白甫说完顿了顿,“那纳昆虎贲骑呢?将军是否有信心率 所有将士将他么击溃,赶回纳昆草原之上?”
虎贲骑?宋忘颜心中犹如被鞭子抽打了一下,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虽然没有正面交 战过,但从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那可是一支豺狼虎豹一般的军队,所到之处,必定会将敌 军杀个片甲不留。曾经听一个从纳昆来的行商,告诉自己,当那支部队集结的时候,站在草 原之上,在白天,如果他们只是站立不动,你只会看到草原上如同压下了一块巨大的黑铁一 般,而如果是在夜晚,他们挥动手中长刀的时候,月光反射在刀身之上,也会将周围照得如 白昼一样透亮,单只是这种气势就可以压倒一切敌人。
那是一支好像从来都没有战败过的军队……
宋忘颜故作冷静,倒了两杯茶,伸手道:“先生,为何不饮一杯茶水?”
“茶凉,不能驱寒。”白甫简单地说,语气之中已经没有刚才的那股冲劲,平淡了许多 ,几乎已经认定了宋忘颜是不可能采纳她的提议。
宋忘颜握紧了其中一个杯子,然后放下,展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被滚茶烫出的红印 道:“茶是热的,而且很烫手。”
“对。”白甫盯着宋忘颜的手,“就如现在建州城一样滚烫,因为这座城对你们来说, 即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熔炉,马上就会将城中所有人都溶化掉,连灰尘都不会剩下”
“先生建州城是我的家”
“将军建州城是虎贲骑的战场”
宋忘颜站起来,走到白甫跟前:“就算我们离开,能走到哪儿去?佳通关吗?就连我们 反字军都能轻易攻下的佳通关,难道虎贲骑不能攻下?逃到那里又有何用?只不过换一个熔 炉将自己烧尽罢了。”
白甫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我实不相瞒,反字军这个称号即将从东陆的土地上消失, 我来只是为了劝说将军能考虑军中军士和城中百姓的性命,能走尽量走,能躲尽量躲,不 要被虎贲骑那股黑潮所淹没。”
宋忘颜直视白甫脸上唯一能看到的双眼:“那请问先生,虎贲骑来袭的消息,你又从何 来?”
'第八十七回'最后一搏
宋忘颜大营之中安安静静,除了宋离营帐之内传出来的两人对话,完全听不到其他任何 的声音,此时就连风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帐外守卫的几名军士,互相看了看,想要探头去看 营帐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又担心被宋忘颜发现,那便是触犯了军法,这个女将军远比 宋一方要严厉许多,也要规矩很多。宋一方行军打仗可以用“随性”二字来形容,而宋忘 颜的口中永远没有那两个字,更多的只有规矩。
百姓家有百姓家的规矩,叫家规;军队中有军队中的规矩,叫军规。
不管是在东陆这块大陆之上的哪个地方,江中、蜀南、北陆、纳昆、商地,所有平常人 家家中都有一道家规,万不得已不能抛弃自己的家园,而各方势力的军队始终也有相同的规 矩,但他们的军规里面没有“万不得已”,只有“拼死一战”。
所以,宋忘颜无论如何都不会下达将全城人都撤走到佳通关的命令。
更何况,她只是代替父亲宋一方管理建州和周围数十座城池,她也没有这个权利下达那 道命令,更何况就算建州城全部人都撤走,那周围的城池又怎么办?那小小的佳通关能 容得下那么多人?
早在几日之前,建州城靠近纳昆鹰堡的方向就出现了大批赶着牛羊的纳昆人来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