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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上后,太监退到一旁,埋着头,紧闭双眼,隐约可见双腿还在不停地发抖。
皇上故作镇定地打开了那封信,不多一会儿便龙颜大展,脸上洋溢着一种很久不见的喜 庆之色。
我想,必定是平叛大捷的消息。
皇上起身,将书信放在案台之上,大声说:廖荒将军北陆平叛大捷,反叛的军奴和关外 的赤羽部落逆贼都已归顺,并将赤羽部落长老之子扣为人质,不日便押解上京
皇上说完之后,腾龙殿上一片欢呼声,文武百官开始互相道贺,几乎用尽了平生所有的 贺词祝贺身边所有的人,因为如果边关传来的是坏消息,恐怕今天腾龙殿上又得多几个冤魂 了。
我转身面对皇上,跪倒在地大声说:皇上洪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说完之后,整个大殿瞬时间鸦雀无声,此时其他人才学我一样,跪倒在地大声道:皇 上洪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仰天长笑,说:天不亡朕天不亡朕
我转头看着飞鹰信使,那名飞鹰信使单膝跪地,似乎一直一动都没有动过,就如一座雕 塑一般。
皇上又打开信,继续往下看,看罢后说:贾掬平叛虽然还未大捷,但廖荒将军已经带其 麾下水陆大军赶往援助贾掬军师,不日便可以班师回朝。
皇上说完之后,除了……大王子、我和那名飞鹰信使之外,腾龙殿上又是一片欢呼之声 。
大王子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和不解,但很快便将这种眼神收 了回去,变成和平时一般。
为何信中未提起纳昆的那五万精锐虎贲之师?为何未提起蜀南王子那一万屯田之兵, 还有沿途所带的各州城水陆军?大王子又发觉了什么?或者说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皇上,从人群之中慢慢走出,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问道:皇上,虎贲之骑现在何处 ?蜀南一万屯田之兵又在何处?
本在大殿之上,我贸然上前“质问”皇上,在这大喜的时候,一旦犯了龙颜,我就是死 罪,但我只能孤注一掷,如果今日要我死,便是天要收我,如果我未死,这句话便会成为今 后救我的一道屏障。
我想这一句话,便是我此后的一笔最大的赌注,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能救我,还能救其 他人,不,或者说这应该是一枚我此时此刻唯一拥有的筹码。
我说完之后,皇上脸色一沉,将飞鹰信使召上前,下面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还在庆贺之中 ,除了大王子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注意到我和皇上,还有那名飞鹰信使……
飞鹰信使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低声问:虎贲之骑现在何处?蜀南一万屯田之兵又在何 处?
飞鹰信使想都没想,立刻回答:虎贲之骑还未赶到北陆,廖荒将军便已平了北陆造反的 军奴,故虎贲之骑又返回了纳昆。
皇上点头,又问:造反的军奴,廖荒将军如何处置?
飞鹰信使答道:一万五造反军奴,八千战死,剩下的都当了俘虏。
皇上笑了笑,又问:剩下七千俘虏如何处置?
飞鹰信使答:剩下七千俘虏廖荒将军本意收留,但听完廖荒将军一席劝解之后,都羞愧 难当,投江自尽……
皇上点点头:好。
七千俘虏,羞愧难当,投江自尽?
这样的谎言未免太可笑了,不过,我相信皇上现在心里还想着廖荒办事得力,因为他的 理解是廖荒将这七千俘虏赶到江边,全数杀死,不留下一个活口。因为留下活口,便是为以 后的战乱再留下祸根。
皇上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喜欢听到那些人已死,但不能是被俘后斩杀,因为这样会显得 朝廷未免太不大度,皇上心胸狭窄,所以羞愧难当,投江自尽这个几岁孩子听了之后都会 发笑的谎言,会宁这个老头如此开心。
我相信,这七千俘虏并未死,还有拿八千战死的军奴,也都还尽数活着……
皇上问:那赤羽部落呢?
飞鹰信使又用随身岁带的包里掏出一枚镶有红色宝石的戒指——那是赤羽部落长老所持 有的信物,赤羽之戒。
赤羽之戒此刻出现在飞鹰信使手里,便表示整个赤羽部落已不复存在。
皇上接过戒指,在手上细细查看一番后,露出笑容,头也没抬,又问道:那……蜀南一 万屯田之兵呢?
飞鹰信使答:北陆平叛大捷之后,廖荒将军带剩下的水路大军赶往商地解困贾掬军师, 虽然所剩兵力已不足万人,但也已经足够,而蜀南一万屯田之兵,都还未出发,故廖荒将军 让蜀南殿下还兵。
皇上笑了笑,竟然用手拍了拍那名飞鹰信使的肩膀说:下去领赏吧……
飞鹰信使磕头离开。
皇上躺在龙椅之上,脸上展现出似乎刚坐在龙椅的那种表情,就好像靠在椅背的那一刻 ,天下便尽收眼底,被他一手掌握……
兵无常形,以诡道为诈
腾龙殿上,包括皇上,竟然无一人明白这一道理,看来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八回
青叶身边那名侍女官死了,死在边关大捷的当夜,但侍女官的死并没有在这个深宫之中 掀起多大的波浪,应该是表面上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汹涌的波涛只是隐藏在了沼泽的下 面,一旦陷进去就无法再拔出来。
所以耿菊花的死现在看来就好像是在禁宫内走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路过的蚂蚁一样。
每次我在大殿之上俯视下面的那些宫女太监以及侍卫,就感觉是看到了一队队的蚂蚁整 齐地从眼前经过,有时候你会发现,你好几年都会看到的某个宫女,突然在某个时间消失不 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宫女,脸上挂着相同的表情,也有着相同的宿命。
丑时,一队路过的禁卫发现了被吊死的侍女官耿菊花。侍女官耿菊花的尸身穿戴整齐, 井沿边上又发现了她双脚布鞋上所留下的泥印,故禁卫推断侍女官耿菊花是踩着井沿边上自 行吊死在大树之上的。
禁宫之内并没有如宫外地方衙门设有仵作一职,更不可能让深宫之外,类似快捕司这样 的专门负责案件的地方来处理,所以在深宫之内但凡这样的差事,断案一般都交给宫中禁卫 和留医来进行。留医——既是本选入宫中当御医,但又因为医术和其他原因没有被选上成为 御医,便成为留医,在宫中享受朝廷的俸禄,做一些御医不能做的事情,如给宫女、太监们 这些下人们治病,或者验尸……
每当宫中出现这样事情,总会有几名太监到处传话,告知禁宫中所有带有官职的人,当 然,我这样一位所谓的谋臣之首也包括在内,并且是第一个被告知的人。
那名太监脸上那种恐惧的表情,让我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现并不是偶然,边关大捷本应该 是一件喜事,但喜事还未过,禁宫内便死了人,这样便有了晦气,一有了晦气皇上便会不高 兴,皇上一不高兴,便又会死人。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道行再高深的法师都无法化解的一个恶性循环……
这样的晦气其实是皇上所酝酿出来的,死一个人而已,就算不是在边关大捷之日,一个 月死上这样一两个宫女,在禁宫内都是正常的,否则的话,为什么每年都会选无数的宫女进 宫?
宫女就是用来祭天的,因为宫中流出的血,在大多数时候总比宫外的珍贵,即便那只是 宫中下人的血。
所以,那名太监在进府来告知我这件事时,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大人,择秀侍女官耿 菊花祭天了……”
耿菊花的死,虽然在我意料之内,但还是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我确实没有想到他 会死这么快。在我的计算中,耿菊花会死在“择秀”一年到两年之后,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 ,她知道的事情甚至比我这个在宫内有着“地位”的人还多,焉能不死?我想在这个深宫之 内,能安稳的活到寿终就寝那天,必须是一个又聋又哑又的人。
大王子的眼中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我到现在还活着,那是因为苔伊代替我死了一次, 我活一天算是赚一天,后来大王子又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而那个侍女官呢?她竟然 傻到每次青叶前往王子府,自己都跟随,认为自己成为了王子的信任之人,殊不知,自己活 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我装作无比惊讶的模样,站起来,看着传话太监,问:“为何……”
传话太监面色苍白:“祭天啦,耿菊花祭天啦。”
我脸色一沉,点头道:“我知道了。”
传话太监正要走,我又叫住他:“耿菊花是什么时候,是怎么祭天的?”
传话太监回身说:“回大人,是丑时祭天的,她吊死在宫女专用的那口井的旁边……井 边有颗大树,踩着井沿刚好可以站上去。”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耿菊花是踩着井沿上吊的?莫非你亲眼所见?”
传话太监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道:“大人,大人,你可冤枉小的了,小的 都是听发现耿菊花尸身的禁卫们说的。”
我说:“噢?是吗?”
传话太监有道:“发现尸体的禁卫说了,那井沿边上全是耿菊花的鞋印,鞋印上戴着泥 土,那泥土和耿菊花鞋上的泥土一模一样,不会假,肯定是耿菊花自己上吊自杀的。”
我点点头:“耿菊花为何要上吊呢?”
传话太监四下看看无人,低声说:“大人,你也知道,这宫中不时有个宫女祭天,那也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这次……”
传话太监没再说下去。
我厉声道:“这次什么?你还隐瞒什么?”
传话太监又磕头道:“这次听下面的小宫女传,大概是和择秀有关,这耿菊花最近一段 时间总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整日面无血色,哈欠连天……”
面无血色,哈欠连天?这就对了,耿菊花这样每天半夜和青叶一同前往王子府邸,肯定 会睡眠不足,但王子为何要这样急于干掉耿菊花?难道是因为耿菊花无意之间在王子府撞见 了什么?
传话太监说的与择秀有关,无非也是有人看见了耿菊花半夜带青叶离开,故才有这种猜 测,但除了我之外,我想没有人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能跟着青叶和侍女官的身后,不,还有肆 酉,也许还有一个人,但我无法确定。
传话太监走后,我带着肆酉离开了谋臣府,虽然现在我没有任何头绪,不过直觉告诉我 ,侍女官的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耿菊花的死也许就是一件巨大阴谋的开始,毕竟这 个阴谋已经开始很久了,以一个侍女官的死作为开幕是再合适不过了,如今在这深宫之内, 知道这个女子的死是阴谋的开幕,不过几人而已,而这几人都想拼命的活到最后,我是其中 之一。
刚走出谋臣府,我便看到了孤零零站在大门外的卦衣,卦衣还是那一身打扮,还是面无 表情,还是冷冷地向我说道:“大人,殿下有请……”
第四十九回
卦衣走了,说完那句话便大步离开,我忍不住想叫住他,可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都像 没有听到一样,那走路的姿势就如只是路过谋臣府,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脸上永远 都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看着卦衣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就在卦衣从拐角消失的那一刻,我 意识到了卦衣今天少带了一样东西,一样他从来都不会离身的东西。
那一件东西从我认识他那一日开始,到现在,但凡见到卦衣的时候,都没有见到过他离 手。
我想到这的时候,肆酉也同时张嘴说:很奇怪,卦衣今日并没有带刀。
对,卦衣没有带刀,一个从来都刀不离身的人,为何今日没有带刀?难道是他想暗示我 什么?
我说:对,看到了,没有带刀。
肆酉:卦衣是否想暗示大人什么?
我摇头:没有带刀,是否想暗示我,这次我去见王子不会有任何危险?
肆酉不同意:他也许是想让你知道,刀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王子的手上,所以这次去 王子府邸,很可能凶多吉少。
我摇头,转身看着肆酉,说:我现在关心的不是卦衣想暗示我什么,而是卦衣为什么要 暗示我?
肆酉的眼睛忽然瞪大,她也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卦衣和我无亲无故,平日内也和 我没有任何交情,为何要暗示于我?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卦衣曾经和贾掬是挚友,所以 卦衣临走前曾经托卦衣照顾我?
不,贾掬如今的所作所为,我那样试想只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曾经试想过卦衣是一 个很容易就可以将我置于死地的人,虽然我从未看见过卦衣出手,但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如 果他出手,我必死无疑,即便是我身边有了肆酉。
肆酉忽然伸手拉住我,说:要不……找个借口不去了?
我摇头:如果真的是杀身之祸,我就算现在不去,也只是躲过了一时而已,而这个杀身 之祸一直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就像王子拿着那把刀一直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