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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问寒回头一望,原来那一群满地跑跳的羊群也同时消失殆尽,沙滩上光秃秃一片。
他怔怔站着,一行鸥鸟啼声凄脆地划过天际,不久即在无尽的海平线外变成黑点,终至不见——
“乖娃儿,你可回来了!”
巍峨壮观的水晶宫中,一个穿黄袍的瘦高老头坐在金交椅上。
他双眼又大又圆,闪着红光,活像一对灯笼,银白的长须垂至胸脯,威严静肃,好在他满面笑容,倒也不使人害怕。
“外公!”小龙女不情愿地叫,有些意态阑珊。
原来他就是东海龙王敖广。
“怎么?生外公的气是不是?”翩翩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要不是为了给雷公一个道义上的交代,他哪舍得把亲爱的孙女贬到人间去。
“才不呢,外面的世界可有趣了,改天我还要再上去。”一想到烈问寒,她的心微微一荡,一时后悔把时间定在一年后了。
“哦?”敖广狐疑地把凶眉一竖。“你在人间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吧?”
想当初,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就是遇见人类的书生柳毅,两人一见钟情,为了他的不许可,龙女差点把水晶宫闹得蟹飞虾跳,如今,该不会……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东海周围数百里根本毫无人烟,不可能因为百年难得去一趟人间,他的宝贝孙女就和人类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情发生,一定的。
“外公以为呢?”
小龙女可不笨,至今,龙王对她父亲仍心存夺女的疙瘩,她的父母都结合一千多年了,她这老古板的外公还不肯谅解,她才不会傻不愣登地将她遇见烈问寒的事招出来呢!
“没有最好!”他放下一颗心来。
小龙女吐吐舌头。
她可什么都没说喔,说没有的人可是她外公,跟她一概无关。
“对了,你龙哥哥也回来了,正在水濂宫等你呢。”
敖广有九个儿子,敖龙就是老九的么儿,年纪和小龙女最相近,感情也最好。
小龙女眼眉一动,进屋以来首次绽开笑容。“我找他去!”
“相公!”敖紫嫣担忧地望了小龙女的背影一眼。
“不碍事的!”柳毅温存地安慰妻子。
“但是……沙漏……”
“你可真迫不及待啊,女儿是自已的,我可从没有见过一心要把女儿送人的妈妈哟!”
“你还笑我,是谁一看见那小伙子就眼珠发亮,还把身分抖漏出来的?”敖紫嫣连忙淬了丈夫一口。
“彼此彼此,反正,他已经是我们眼中的乘龙快婿了。”
烈问寒的年纪虽小,但是雍容的态度却教柳毅一见中意,他知道他看上的女婿绝不是池中物,早晚有天会飞黄腾达的。
“你们夫妻俩一进门就嘀嘀咕咕的穷嚼舌根,有什么事怕我这老头知道的?”敖广越看越是一肚子怀疑。
“爹。”敖紫嫣微微浅笑,笑容和小龙女一般娇俏动人。“我和相公不过在商量,我们在东海也住了好一段时间,也该回洞庭去了。”
“哼!”敖广冷哼。“你那破地方不过就一些花花草草,有啥好烦恼的。”
“就算它简陋,也是我们的家!”柳毅见不得爱妻受窘,连忙出来帮腔。
敖广横眉竖眼地瞪了女婿一眼,脸色虽然难看,神情却不见怒气。“也罢!反正洞庭到东海也不过几里路,你爱来就来,爱回去也没人拦你,至于小龙女——”
“我会派哑奴来接她的!”柳毅明白小龙女一上敖龙,可有三天三夜说不完的话,所以很认分地带着妻子先回去。
“女儿告辞!”敖紫嫣挽着丈夫幻成一束晶莹的光芒,霎时消失在水晶宫中。
敖广等待柳毅夫妇走后,顺手从宝座下掏出一颗偌大的水晶球,他大剌剌地摸摸他的长须,浓眉打成结。
“你们这些家伙,好在我有准备,要不然岂不又被蒙在鼓里了,不成,我非得去探探这叫烈问寒的家伙是什么来路,没探清楚前谁也休想动我孙女一根寒毛!”
他扭扭鼻子,招来鱼兵,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串话!
“敖大哥,你可回来了,小龙女想死你了。”
碧瓦璃墙的水晶椅凳上坐着一个薄杏衫子的男子,他庞眉英奇,气轩威凛。小龙女笑玻Р'地在他身旁坐定。
“才没多久不见,你又变得更动人了。”他少年老成,没有一般同龄少年的脱跳飞扬、轻浮毛躁。
她左顾右盼。“你铁定在人间遇上中意的姑娘,对不对?要不然怎么变得油嘴滑舌了。”
“你这磨人精,别忘了,我可是为了谁才得跑这一趟的?”敖龙把水晶桌上的点心糕点推向小龙女,嘴巴却不留情地损她。
“那全是哮天犬的错,牠不该来逗我的。”
本来嘛,刚开始她可是中规中炬地看着敖龙布雨,要不是二郎神经过,还带着他可爱的哮天犬,她忍不住陪牠玩了一会,谁知道就害得电母被踹下云端,落了个不知所终。
她现在一想到雷公那绿得要长霉的脸,心中虽难掩歉意,却也无端地想笑。
“把所有的错全推到牠身上去了?”事后二郎神和哮天犬逃走的速度几乎可媲美哪咤的风火轮,牠既然那么没义气,也不能教她把责任一肩挑啊!
“你的意思是不会是指到人间去毫无所获吧?”
“担心了?”他促狭地盯着她紧张颜色。
“敖——龙!”小龙女圆眼怒瞪,小手插腰,表情急如火烧屁股似的。敖龙举手做投降状。“别发火,事情没告一段落,我怎么敢回来?”“你真是一只狡猾的龙!”她吁了口气。
她这表哥的个性有些邪门,脾气亦正亦邪,虽然很对小龙女的脾胃,但真要互相斗起法来,她有时也颇感吃力。
“我还以为我的”劳苦功高“能换来美人笑脸呢,没料到是这样伤人的评语。”他苦着脸。
“讨厌!”向来,和敖龙你来我往的斗嘴是她最喜欢的“嘴上运动”,这回屈居下风不说,还差点翻脸,真不像她小龙女的作风。
小龙女心烦意乱地把屁股摔回凳子,晶莹如玉的容色捎来一片鸟云。
“我听下人说你被爷爷放逐到东海滨牧羊去了。”敖龙细细观察她变幻不定的脸色。
他很少见带着愁思和心事的小龙女。
“嗯。”
“有特别的事发生?”
小龙女拈了块松子糖在手上玩,好半晌才点点头。
“哦?”敖龙的脸色肃然,这确是非比寻常的事。
“敖哥哥,你有权利自由来去人间,可不可以也带我去?”
“不行。”他撂下一个命令。
“我遇见一个人。”
“我就知道!”她刷下脸,她这表哥要不就板着脸,要不就不正经地气她,真正有事求他时居然还拿蹻,她可也是有自尊的耶!“不帮拉倒!”
丢下话,她臭着一张看起来仍然可爱逗趣的小脸“翘头”走了,任敖龙怎么喊都喊不住。
小龙女回到君山合欢岛匆匆过了数天。
岛向北是海,向南是光净的岩石,东西面全都是她母亲一手种植的花树,岛上郁郁葱葱,一年四季尽是花香扑鼻。
她自小到大全在这岛上生活,从不觉寂寞,但是打东海回来后总感觉心头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难受。
“翩翩,你一个人默默的有心事吗?”柳毅冷眼旁观对着天上白云发呆的女儿好几天了。
“爹!”小龙女一见到柳毅,翻身便起。“你说那个烈问寒会来找我玩吗?”
柳毅微微而笑。
他这女儿小孩子心性重,别说外表,就是连心底也藏不住心事,没几天光景就熬不住了。
“你很在意他?”
小龙女双手托腮,不快地耸肩。“我也不晓得。”
“既然如此,你就耐着性子多等几天吧!”
他昨日卜了龟卦,卦象有变,令他心生犹豫了。
“几天又几天,爹,我都回来十天整了,你还要我等?我受不了!”
“翩翩,人间并不如你想象中的美好,何况人间现在正处乱世,你如果执意要去,一定要非常小心。”
“你答应了?”她转头看柳毅,不觉睁大了眼。
柳毅亲密地摸她的头。“爹不放心你到人间去是有原因的。”
她抬头,用挑眉当做询问。
“你是半龙半人,不能离开水太久,假如你非到人间找那小伙子去,要记住自己身体的警戒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天地万物皆有各自的本分戒线,一旦想逾越,要付出的代价自是比旁人多。
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娶了龙王三公主后,完全拋弃了人的生活,包括亲情、友谊和在人间所有的一切,换言之,如果他的女儿也选择人类为丈夫,两人中一定要有一个放弃现有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一项重要的考验。
“爹,你安心啦,我会没事的。”
柳毅轻敲她的头。“放你和敖龙出去那么一次就闯祸,你怎么教爹安心?”
一丝愧意浮上小龙女的秀眉,她立即抬高手做发誓状。“我保证到人间一定不闯祸,绝对保持最佳形象,做个完完全全的淑女。”
虽然她不太懂所谓的“淑女”是怎么回事,但像她妈妈那个样准错不了,因为她父亲最爱的就是她妈妈,说要向自己母亲看齐,肯定没错的。
果不其然,柳毅赞赏地点点头。
虽然她这女儿的信用一向挂零,说的话可信度又低,不过让她出外见识见识也不是件坏事,总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搞不好留成仇就惨了。
他沉吟了下,做了决定。“我让嬷嬷陪你一起去。”
“不会吧?”小龙女有点花容失色。
她会变脸不是没来由的,那从小带大她的嬷嬷(就是那只圆得像球的绵羊)之唠叨、啰嗦,是合欢岛上最最最煞风景的“景观”,也是她的克星,常以反对小龙女的一举一动为快乐,真要让嬷嬷跟去,倒不如先砍下她的头来吧!
“沿途有人照应你,我也此较放心。”
于私心,他放心不下的可不是他的掌上明珠,而是那些她即将遇上的外人。
希望她不要在人间闯出什么祸来才好。
“既然爹都这么说了,女儿只好遵命。”她翻翻白眼,却破天荒没做任何反驳或挣扎,爽快地满口答应。
原来,她还只是在“纸上作业”的,现在恐怕要提前自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跷家计划,不过,老天爷作证,她可是十二万分不得已的,为了不想带一个超级大喇叭在身边,她的出走是情有可原的!
是夜,小龙女乘着月明星稀的夜晚溜出她的小屋,顺利穿过通往山谷外的路,笔直地走进浪潮澎湃的湖中。
及至湖中最后一?泡泡消失,山路上已出现了好几个人影。
湖的另一边,敖紫嫣美目含愁,凝视着平静的水面。“毅郎,我不放心。”
“别担心,我已经让敖龙在外面等着,他会看着翩翩的。”柳毅搂住妻子的香肩,款款软语。
“你不该答应让她出去的。”敖紫嫣依旧放不下心。
“就是啊!小公主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呜……”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孩子大了,终归要出外历练见识,而且,你又不是不明白翩翩的性子,不管我们答应与否,只要她认死扣的事就算钻孔挖洞,找尽机会,她还是会去做,倒不如放她去。”
“那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她这一上去,时间已经向前推进十年了?”龙宫一日,人间一年。
“这个嘛……嗯……”柳毅压根忘了这点。
“你这胡涂脑袋,龙宫十日,人间十年,翩翩不知情还有话说,你这做爹的怎么可以忘记!”她又忧心仲仲起来。“人间十年,物换星移,那烈问寒搞不好早已娶妻生子,把翩翩给忘得一乾二净,她这一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老婆聪明,老婆英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柳毅含笑望着爱妻。
“去!你还有心情消遣我。”她又怒又羞。
“我不过实话实说。”他笃定得很,搂着敖紫嫣的香肩往回走。
“我们的问题还没讨论出结果来。”她发急。
“不必讨论,儿孙自有儿孙福,该翩翩的就跑不掉,像你就是啊!该我的怎么也跑不掉!”
“贫嘴!”敖紫嫣轻捶丈夫肩胛。
“难得翩翩不在,我的耳根可以清静一阵子,老婆,咱们好久没有——”
风声吹来,隐去他的尾声,彷佛只听见愈发远去的娇笑声……所幸小龙女不在,要是教她听见这段话,她铁定二话不说,声言“作废”这对父母。
幸好她不在……
好里加在……
“哇!好重,今儿个铁定是大丰收,公子爷,咱们晚上有得加菜了。”
舟上一个渔夫模样的黝黑年轻人双眼瞪着下网处,肌肉凸贲地用力使劲收网。
被他称为公子爷的男人,身穿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