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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知道姐姐大肚子不舒服,哥哥也会突然生病,我总要学着自己搬蒸笼、调配菜色、煮十人筵席大菜,更要帮姐姐你们分劳,把爹的好口味传下去。”
米多多从被子探出头,惊喜道:“软软会说道理了。”
米甜甜也微笑地拉拉妹妹的手。“软软真是长大了。”
米软软的声音仍是软腻而稚嫩,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成熟语气,她继续说:“那天听了陈大人的事,我这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幸福。虽然娘很早就过世了,但我还有爹疼,后来爹也走了,可我还有哥哥、姐姐、姐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总是挡在前面,不让我担心受怕。姐,你们对我真好。”
米多多插嘴道:“今晚的主菜是鸡皮疙瘩汤吗?”
“哥,你睡你的,想吃鸡皮,我撕来给你吃。”
“呵,怎么跟陈大人赏一回月亮,软软就吹气似的变成大姑娘,什么事都懂了?”米多多趴在床上,托起腮帮子,笑眯眯地道。
“哥,你也快二十了,再不娶嫂子,每年还拿姐夫的压岁钱,就是长不大。”
“家里的女人不够多吗?我干嘛娶一个来虐待自己?”米多多哼唧一声,把被子蒙头盖住。
“要多多娶亲,那是文火炖猪蹄——慢慢来喽。”米甜甜摇摇头,又转头笑道:“软软明年不拿乐哥哥的压岁钱吗?打算嫁人了?”
“姐,人家才不嫁,别说这个啦。”米软软顿时满脸通红。
“可是好像有人喜欢咱家软软……”
“姐,连你也来笑我?我不理你们了,我帮哥端药去。”
米软软急欲离开,安心心却是从店里通往院子的门边钻出来,小脚步蹬蹬响,站定了脚,扯开喉咙,有模有样地大喊道:“大人驾到!”
米软软一听,慌地又靠回门边。
安居乐领了陈敖走进院子,诚惶诚恐地道:“小心这台阶……啊,甜甜,陈大人来看多多了。”
“陈大人,不敢劳烦你,多多可精神呢。”
“安嫂儿别客气,再怎么说,多多也是为了救我而着了风寒,今天正好和主簿到附近巡察,办完事,就顺路过来了。”
陈敖嘴里说着客套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羞怯低头的米软软。
三天没见着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刻日影微斜,红红火火,衬得她更加白皙粉嫩,似乎是更美了。
米甜甜笑道:“陈大人,不知你是来看多多?还是看软软呢?”
陈敖登时面红耳赤,活脱像个青涩少年郎,跟身上的官服极为不搭调。
米软软完全不敢抬头,只是绞着衣角。“快黄昏了,陈大人在这边用饭吗?”
“好。”
米甜甜代问道:“乐哥哥,外面还有几位衙门官差?”
“三位。”
“软软,就看你的,帮陈大人准备四人全桌菜色了。”
“姐,我去。”
打从陈敖踏进院子,米软软就没抬头,陈敖心痒难耐,楞楞望着她亭亭背影,差点就要跟她一起到厨房去。
米甜甜拉过安心心,再朝老公挤挤眼,一向木讷憨厚的安居乐也看懂怎么一回事了。
至于趴在床上的米多多,只能捶床板哀叹道:呜,为什么没人理他呢?
“报告大人,下午我们看了两所县学、五间义学,县学是县里办的,先生和经费全无问题;至于义学,地方人士办学辛苦,免费让贫苦孩子念书,县衙是否该拨些银两资助,再由大人出面,延请教书先生?”
江主簿就方才巡察所闻,正在努力地陈述意见。
“如拟。”
“呃?”又不是写公文,大人回答的太扼要了吧?
随行的差役张龙笑道:“江主簿,大人请吃饭,别谈公事了。”
另一位差役赵虎也闹道:“大人,明儿我在家睡大觉,不来当差,好吗?”
“如拟……”陈敖正呆呆盯着厨房的布帘子,这下子回过神来。“去,胡闹!赵虎你无故不当差,我叫江主簿扣你饷俸。”
“大人,我不敢啦,可我们不用点菜吗?”
张龙抢着道:“不必了,米姑娘会做出大人喜欢的口味,我们沾光跟着吃就是了。”
话正说着,厨房那儿已飘来香味,江主簿不觉赞道:“真是好味道!”
“上菜喽!第一道菜酸笋豆腐。”跑堂伙计放下一盘菜,再摆上四碗白饭。
赵虎疑道:“今天初一还是十五?吃素吗?”
张龙早就准备动筷了,忙催道:“大人,你再发呆下去,菜都凉了。”
“吃吧。”陈敖扒了一口饭,目光总算回到桌上。
“哇,酸笋提起胃口了。”江主簿连连吃了好几口。“这豆腐也够味。”
陈敖细细品尝豆腐,一言不发,眼里有了温柔的笑意。
接下来是豆腐皮包子,红烧狮子头,鱼片豆腐,鸡汁乾丝,味道或重或淡,琳琅满目摆了一桌,江主簿和张龙赵虎顾不得大人在场,并命猛吃,咂嘴咂舌,又因为在外头跑累了,连续添了好几碗饭。
陈敖始终静静吃着,吃一口豆腐,看一眼布帘子,心头也甜过一回,深深体会到做菜人儿的细腻心思。
张龙吃得满嘴是饭。“怎么每道菜都有豆腐?”
江主簿笑道:“这叫豆腐全席,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搭配,即便全是豆腐,却能在菜色和味道有所变化,不让人吃腻,看来小米姑娘的功夫也是了得。”
赵虎摇头道:“这狮子头总没有豆腐了吧?”
“肉丸子里头有豆腐末儿。”陈敖蹦出一句话。
“喔?”赵虎夹走最后一颗狮子头,用筷子拨开找碎豆腐的踪迹。
“陈大人,什锦豆腐羹来了。”安居乐亲自端出压轴菜。
只见大白细瓷碗里,缀满了红的、绿的、黑的、黄的、白的小碎粒,再仔细一瞧,原来有虾仁、蟹肉、香菇、毛豆、火腿、鸡丁、豆腐、海参……全部切成小了块,热热闹闹地挤在乳白色的汤汁里,加上以鸡汤为底,佐以绍兴酒和胡椒的调味,这道什锦豆腐羹色、香、味俱全,连刚踏进店门的客人也被吸引过来瞧个究竟。
“呵!”张龙赵虎用力吞了口水,若不是安居乐拿着大调羹一一分到小汤碗里,他们两人一定抢着喝第一口。
陈敖仍是细细咀嚼汤汁的好滋味,豆腐滑嫩,配菜细致,他盯着厨房的布帘子,笑意也更温柔了。
天色渐晚,客人一个个进来,丰富之家忙碌了起来,伙计端上饭后的清茶和小茶糕,再送上热手巾。
陈敖略感失望,米软软不亲自送点心来了?
安心心又是蹬蹬蹬地跑过来。自她“害”大人和舅舅跌到水里,被爹的大手掌打了三下屁股后,这几天是格外听话,什么事情都会乖乖地做好。
照着姨的吩咐,她笑呵呵地爬上条凳,张开小手,附在陈大人的耳朵边,娇滴滴、清脆脆地大声道:“姨请大人到厨房去,有好吃的请大人。”
江主簿笑嘻嘻地道:“心心姑娘,我们怎么没有好吃的啊?”
“嗐,姨又不喜欢你!”
米软软躲在帘子后偷看,窘得摔下帘子。她叫安心心偷偷地说,这小娃儿倒是嚷得所有的客人都听到了。
陈敖欣喜若狂,忙一口咽下清茶,揉揉发疼的耳朵,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的帘子里。
“软软……”可人儿就在他眼前啊!
“大人。”米软软低了头,脸上晕红红的,指着旁边桌上的碗。“这是冰糖炖梨,让大人吃了润肺止咳,清心自在降心火。”
一个伙计端菜路过,顺便插嘴道:“大人,这是软软姑娘精心调制的,别人可吃不到喔。”
“阿里,你忙去,别闹了。”米软软的脸更红了。
陈敖端起冰糖炖梨,目光仍痴痴地盯住那张粉嫩娇羞的脸庞。
“大人,你这边坐,吃完再出去,不然其他客人看到这色点心,也嚷着要我做来吃了。”
“好。”陈敖又痴痴地坐到凳子上。
秋梨炖得烂熟,掺和着冰糖和陈皮,散发出清香甜味,他挖起梨肉,放在嘴里品尝,嗯,甜滋滋,细绵绵,就和软软的细皮嫩肉一样……
难为她的用心了,他身为父母官,每天要说不少话,更要风尘仆仆在外巡察民情,在这季节交替之时,免不了口乾咳嗽,而她特地准备这道镇咳止痰的点心,的确让他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呀。
放眼望去,大厨房里十分忙碌,伙计们各司其职,有的切菜剁肉,有的摆盘,有的忙进忙出送菜;而米软软则站在灶台前,炉火的红光映得她份外娇艳,只见她一下子挥锅铲,一下子放调味料,在完成一道料理起锅时,她会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外加一句好听的:“好了,请上菜。”
陈敖忽然嫉妒起这里的伙计了。他们每天看软软的笑容,听软软的声音,其中也有几个俊帅的小伙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软软也喜欢他们,这……这他可怎么办啊?
他慌了起来,吃完冰糖炖梨,随手搁在桌上,立即起身在厨房“遛达”,藉机一步步靠近他的状元糕。
哇,梁上挂着好大一只火腿,柜子里摆了数不清的大小各色碗盘,地上堆放几篓青菜,大缸里还有几只活鱼游来游去,旁边的小灶台上正在炖煮什么汤,味道好香,他忍不住伸手去揭锅盖……
“烫啊!”
锅盖“哐啷”一声盖了回去,陈敖跳了起来,忙着吹他的指头。
“陈大人?”米软软转头看到陈敖蹦蹦跳跳的,立刻扔下锅铲,又好气又好笑地抓了他的手走两步,将他整只手掌浸到水缸里。
“呼!”冰凉掩过炽痛感,陈敖长长舒了一口气。
“有烫着吗?”米软软又抓出他的手,仔细端详,随即绽出微笑。“没关系,只是有些红肿,这待会儿就消了。”
说完,她从口袋拿出手帕,仍是抓着他的手,低头为他拭净水珠。
“大人这么大个人,比心心还顽皮呢。”
“那汤很香,我想瞧个究竟……”
“闻不出味道吗?那是大骨猪脚汤,已经熬上一天一夜了。”
“我要吃。”他耍赖起来。
“嘻。”米软软笑出声。“大人好像孩子一样,不行喔,那是其他客人预订的,嗯,你要吃的话……嗯……我明天再去选上好的猪蹄,嗯……为大人炖上一锅滋补强身的猪脚汤……”她愈说愈小声,头也愈来愈低。
“软软。”陈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柔荑。
“啊!”自己怎也捏着陈大人的手啊?米软软慌地抽了回来。“大人,你吃完,该回去休息了。”
“我待在这边看你。”他的脸皮愈来愈厚了。
“大人呀!”米软软抬起头,他的眼神似正经,又似笑谑,就这么活灵灵地瞧着她。
“软软,别再叫我大人,好吗?”
“不叫大人,要叫啥?”米软软脸蛋微红,她好喜欢听他唤一声“软软”的温柔语调。
“你叫我一声阿敖,不然也可以像你姐姐喊你姐夫一样,叫我……”
“我不要!”
米软软慌地转过身,绞着衣角儿。那多难为情?!姐姐是从小喊姐夫“乐哥哥”习惯了,但她怎能如此亲腻地哥哥长哥哥短的?
陈敖知她害羞,也不再说话,只是柔柔地以手指轻触她的辫梢。
默默无语,两人就像小娃娃一样,前面那个赌气不说话了,后面这个还在讨好似的哄她,乾脆又轻轻扯了她的长辫子当做打招呼。
“轰!”锅子突然烧起一把大火,陈敖吓了老大一跳,立刻拖米软软退了好几步。
“吓!怎么着火了?”
“没事。”米软软忙把辫子揽到胸前,忍不住噗哧一笑,指了接替她烧菜的伙计道:“阿祥正在煎鱼头,用酒淋过,大火一烧,才能去腥味。”
“你每天就火里来、火里去的?”陈敖余悸犹存,抹了一把汗,他实在是“君子远庖厨”啊。
“不然怎么叫『烧』菜?”
“辛苦吗?”
“不,喜欢就不辛苦。”米软软见到陈敖的怜惜神色,心头一动,绽开甜笑道:“只要看到客人填饱肚子,开开心心走出大门,所有的辛苦都忘了。就像大人判案一样,也许案子很伤脑筋,又要想办法教坏人说真话,可一旦案子查明白了,你也一定很高兴,再怎么辛苦也值得了。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你说的是。”果然是个玲珑心窍的姑娘,但他就是不忍见她领头上细细的汗珠。“软软,可瞧你都沁汗了……”
“你还不是一身灰扑扑的?”米软软笑着拿帕子掸了他的官服。“瞧,还真是一层灰,别在这儿弄脏菜肉了。”
“喔。”
陈敖让米软软推到帘子边,眼看就要被她推出去了,但他还想看着她,听她说话,急忙握住她的手掌。“软软,我……”
“大人,别拉我。”米软软的脸上浮着两朵不褪的红云,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