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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仔细推想起来,其实在当时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让我发现不对劲之处,但,我只能说,我终究还是一个被既定印象左右的普通人啊。
而,当我梦醒之后,我在记事本上写着如下的提示——
提示一:蓝胡子先生看不见他娶回来的老婆。
提示二:我离家出走七天后才回到这个家。
提示三:四十二天后会发生某件事,而显然蓝胡子十分地期待这件事。
总结:亲眼看见、亲耳所听的事实,也不见得绝对是真相。
当然,这是小小的题外话,此时此刻的我,很不幸地,还是在这个充满恐怖黑暗的梦境里。
假设有一道申论题:
如果打开门,就会被人杀死,那你会怎么办?
花了三天的时间,我才一击掌,豁然开朗地喊道:
“那就不要去开门啊!”
“一个再简单也不过的答案,我想这么复杂干嘛?真不知道我智商到底多少!”当我获得最简单的方法后,得知不必身体力行去杀人,实在是松了口气。
也许,是我太专心寻求解决之道了,以至于当有人走进书房时,我吓得弹跳到几乎飞上半空。
蓝胡子吧?走进来的是蓝胡子吧!
就算我再笨,也知道他就是蓝胡子,至少,跟胡子脱离不了关系。
可能是他失明的关系,整栋古堡里真是阴暗无比,偶尔能见到微弱的烛光就该偷笑了,所以,此时此刻待在书房的我,在发现蓝胡子走进来时,只能隐约看见胡子爬满了他的脸。
我捂住嘴,小心翼翼贴近墙壁,试图让自己与空气同化;如果可能,我希望有小叮当的任意门,让我直接闪人先。
在黑暗中,他就坐在书桌后面,仿佛没有察觉我在现场。我暗暗吐口气,像只螃蟹紧靠着墙,慢慢地以不惊动他的方式走出书房。
在逃命的过程,我的视线紧紧锁住那个看不清脸的蓝胡子先生,他似乎正垂着脸,很沮丧地在思考某些事情,双臂伸出,像要拉开窗帘,不知为什么又作罢。
我搔搔头,真的不是我有胆要观察他,而是不管我躲在这个古堡的哪些角落,莫名地,这位蓝胡子先生就会出现。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逮我而来,后来发现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就在他附近一样……这真是令人难解的谜啊!
“还好,我也不用拿爷爷之名起誓解这种谜。”我脱口,随即赶紧捣住口,见书房内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暗松口气。这位蓝胡子先生显然有重听。
走到长廊,忽然撞上一张飘浮在空中的脸!
赫!吓死人了!
“夫人,你又乱跑了……”
“是……是你啊!”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吗?”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话连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无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等贵客来吗?这栋古堡里,至今我只看见你跟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奇异的感觉突然攫住我,让我一时噤口。
我好像忘了什么!
“谁在外头?”蓝胡子先生在书房内叫道。
我吓得跳起来——我发现蓝胡子这位新娘跳跃力很好,能跳到半空中,如果能在现代出生,一定能成为奥运金牌选手吧?
“主人,是夫人……”哎啊,糟糟糟,我拔腿就逃。
“等等,夫人,记得,千万不要去开顶楼那门啊……”
“你每天照三餐提醒,谁敢忘?摆明了就是在诱惑我!还好我先预知门后是什么,要不然不就被你摆布了——”怱地,跑到一半的身体僵住。
我终于明白那股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在这里?”蓝胡子先生已到长廊。
“是的,主人。”
我缓缓转过身,看见蓝胡子先生仍站在阴影之中,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那个……可能是我太害怕被谋杀,忙着想解决之道,所以有点忘了……老婆婆,请问,从你在这条长廊警告我不要拿钥匙去开门,一直到现在,到底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
“三天……”
“三天?可是……谁做饭?”古堡里就只有他、她,以及我。
“是我……”老婆婆答道。
“我没有吃饭!你没拿饭给我吃啊!”哇靠,不对劲在这里啊!我饿了三天,却没有任何肚子饿的感觉!
这项认知,顿时让我的头皮发麻起来。
我抖抖抖,浑身无处不抖,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也许,在当时我脑子仍在运转,但震惊盖过我的思考,也让我终于明白小说里所描写的形容,并非指真的空白,而是模糊了。
所以,在事后的记述上,我是带着七分大概、三分确定记叙接下来的情况。
“就算我再怎么粗线条,也知道人是要吃饭的……”
“自从我开始做这种奇异的梦以来,简直是身历其境,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很认真在过,该饿的时候就会饿……”
想我是那军营中的于小胖时,还不敢吃多,怕奔厕。真腹痛如绞,也只能泪流满面地找地方去解放。
“也就是说,吃暍拉撒睡,样样都不会少。我又没成仙,怎么不会饿?除非——”
一束光从我脑中激飞而出,在电光石火里,我似乎捉住什么。
我的双脚开始移动了,冲往长窗的方向。
“夫人——”那老婆婆大叫:“不要开窗啊!”
我才碰到窗,庞大的黑影陡地抢在我面前,完全挡住窗。
“别开。”蓝胡子先生首次“正面”对我说话。
我缓缓抬头,仍旧看不清他的脸。没有人,会喜欢一天二十四小时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且,蓝胡子先生的书房内藏书众多,连我都傻眼,谁能在黑暗中读书?
“你的焦距,对不上我。”我说,不理他到底听见了没,再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啊!
我明明已经碰到窗子了,他却卡在我跟窗之间,即使是我看不清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手穿过他的肉体。
不是他失明,而是他根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我是鬼魂啊!
“哇啊啊啊!”我跳离他三尺远,捧头叫道:“当什么都好,竟然让我当鬼!就算是梦,我也无法接受啊!”
看“鬼话连篇”,听人说真人真事的鬼故事也可以,反正与我无关,但如今我竟然变成一个没有肉体的鬼……光是想像,我浑身就发起颤来。
而且,再一想我不知还会在这个梦境里待多久,毛骨悚然之感又起。
“不管了啦!”浑噩的脑袋始终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
“我想醒来啊!醒来醒来……对!故事完结就可以醒来!”
“反正人都是鬼了,呜,那门后就算是他前任妻子的尸体又怎么样?他还能杀我吗?”他能除鬼吗?
这么一想,我当机立断,拿起那挂在墙上的钥匙——
“目标:冲向顶楼内侧到底的那扇门!”反正也不是没有看过尸体(现在的新闻多的是没打马赛克的尸体),多看几个又有什么差别?当时的我,自暴自弃想着。
“夫人!不要去开那扇门啊!”
谁会听啊?我拔腿就奔上楼。
“等等,不要去!”
蓝胡子先生也说话了,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完全是依着老婆婆的话行事。
我当然左耳进右耳出,没有一个人会为了杀人凶手一句话而停下来,又不是神经病!
我冲得很快,没有几分钟就让我爬到顶楼,脸不红气不喘往那黑不可测的深处看去。
尸体就在里头啊……
我用力吞下口水,有点头晕脑胀。
“等我完全清醒后,我一定要改正我这种差不多小姐的个性!没有找出作这些梦的原因,我誓不罢休!”我受够了这种异梦!
鼓励完自己后,冲向那长廊的底端,微弱的光从门板下露出来。我毫不犹豫地拿钥匙打开,然后推开这扇门——
来吧!让我看完了尸体,就让我回到现实吧!
我并没有注意到房内的气味是不是太过恶臭,藉着烛光,我看见了椅上躺着一个女人,是尸体,我知道……一定是蓝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子,而且,是尸体。
还好她看起来像睡着,我颤颤跨前一步,正好完全窥见她的容貌。
“啊……”我小声叫了一下,然后慢慢瞪大眼,捧着头尖叫:“啊啊啊!这不是我吗?不不不,不是我小胖!是这个鬼的尸体啊!可是,现在我小胖是鬼啊——”到底谁才是鬼?我?她?
搞了半天,门后藏的不是蓝胡子先生的前任妻尸,而是我啊……不对,不能算是我!那是他的现任妻子啊!
乱七八糟已不足以形容此时我大脑的运作,我受刺激过甚,接下来我说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记得我的大脑就像快溢满的水,不能再受惊吓。
再受惊吓,可能就真的会被吓傻了!
当我回过身,看见蓝胡子就占住门口。
起先,我吓死了,以为他就要拿刀来杀我了,后来一想,我都是鬼了……不,是房内尸体的鬼魂……总之,我有些错乱了,只攀着一个念头——
人都完蛋了,蓝胡子还杀什么人?又不是茅山道士!
模糊想着的同时,抬起头,终于藉着微弱的光看见他的长相了。
他的确是有胡子的,他的胡子几乎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除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好眼熟啊!眼熟到我在梦里看过好几次,即使他的焦距无法对上我,我仍记得他!
第一次是在“灰姑娘”里的王子脸上看见,还有花木兰里的将军大人……陆陆续续地都在梦里看见过,而现在又见,让我脑中即将溢满的水彻底狂泄出来。
我一定是尖叫出声了,一直叫,一直叫,叫到连我都受不了了,可是,在当时,我的本能远远胜过我的理智。
如果有人要耻笑我胆小,那我也只能承认:
“人的一生中,勇气总要休息一下,而现在,勇气的确远离我了。”
“而且,人的一生中,到底有谁可以看见自己的尸体?”从来没有人!因为,一看见了,就会疯狂啊!
我尖叫着、尖叫着。
而最后,在自己尖叫声中,我真的真的吓昏了。
第一次被梦魇给活活吓醒,那种感觉就像是作梦梦到一半,突然有人拉住你的双腿往床尾一拖,接着,双眼一张,现实赫然入眼。
当我清醒时,正抱着扁扁的枕头,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到底是我的人又胖了,还是床太窄了……”迷迷糊糊中,我抓抓头皮,慢半拍地发现身体像不倒翁般的摇晃,无法控制。
“原来我受惊过度,神经失控了……”
“不知道健保卡有没有在这方面给付?”
对于这些真实的异梦,虽说我已当是家常便饭般的习惯了,不过这种恐怖片还是头一遭,此刻,我的心脏仍然在狂跳不已,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自己死过一次一样。
我的身体还是在左右摇摆,我迟钝到门外有人喊,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震啦!逃命先!”
“一、二、三,人数正好,钱包也拿了,逃!”
“碰碰碰”,剧烈的关门声响起,霎时一片平静。
自称是我亲爱家人的一票人跑得一乾二净,独留我一个……
“喂,还有我吧?”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一向很隐形,但也不用把我忽略得这么彻底吧?
过了几分钟,地震停了,继续自称是我家人的人们又当没事地走回屋内,完全没有发现家中的弃儿。
这个地震,是我生命中的一项转机。
因为,冰冷的地板上,默默躺着一只紫色的捕梦网,是被摇下的。
然后,从此不再作梦。
梦完全结束了,不过还有后续没有交代。
大概是过了两个月吧,素有粗线条之称的我,突然间发现不再作怪梦了。
一定会有人耻笑我,哪有人作了几年的怪梦,过了平静的六十天,才突然发现怪梦离去,八成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的。
信不信,我是采随便制的,但我还是必须解说:因为我神经之粗,可以说至今无人可比。
不然日夜过着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小胖我早已成了疯子。
总之,人的气、人的运、人的脑就是这么地奇妙,当我一想起这两个月的平静无波时,眼睛一抬,正好书桌上的捕梦网一直线落入我的眼瞳里,再一路搭顺风车钻进我的大脑,破了一块的圆迅速被嵌合了——
“不会吧?”我大叫。难道这就叫“不是不解答,只是时候未到”?
几年前朋友送我捕梦网时,那嘴角白牙的闪亮,几次的嘘寒问暖试探军情……顿时飞进我的脑海!
“一定要实验,不然误会人家怎么办?”
“找谁实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