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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嫩生生很通人性时不时摇头晃脑才露出一丁点尖端的莲花苞。
啧啧,看起来,真让人不忍心下手掐断和它的兄弟们一样用来熬汤喝……罢了,莲么,好歹也算是接近吾佛底座的形态……那么,接着养。
佛者很有耐心地每天从池子里舀起几乎全由圣气凝结而成的灵液,用一只木瓢往莲花苞上浇阿浇,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这只小莲花已经往上生长了许多,从一丁点变成圆圆鼓鼓的一小锤。其实这种平和静谧的生活和他先前并无不同……比如,在看看雪种种莲之外再多一个浇浇水。
以上,自然不会成为某僧近来心情不爽的来源!
让一莲托生十分郁闷的,是在听说隔壁道境沉寂后不久的某一天,这座常年被冰雪封山从未有外人足迹的山峰竟然又多出一个住户,比如,无时无刻不默默在自家居住的洞外蹲守的一只……野魔。
“野”,意喻“不驯”“无定所”。
既然世间能有“野兔”“野猫”之类词汇,当然也能够存在有“野魔”!
佛者自认自家修为还算足够,不会认不出那究竟是苦境本土魔气,还是更似当年引发自己难得好奇心从而不小心被自己度化的那只来自异界气息古怪之魔的气息……所以,想起往事以及突然明悟自己这天命之始末,一莲托生不由得心情就更加有些郁闷了。
最让僧郁闷的,赫然是这只红发野魔果真没有传说中某些家魔那样会看人眼色,不但毫无礼数地蹲在别人家洞口硬生生赖着不走,还会在清晨每日他出门悠悠闲看云看雪的时候,幽幽地从红发下抬起“凶光毕露”的暗红双眸,用平淡而又固执的口吻重复一句话:
“让吾成人。”
当然……以上凶光毕露或许只是某僧心情不爽之下误用的形容而已。
其实那只魔长相和人类并无太大差异。
毫无修饰直接披垂至腰间以下的鲜艳赤红长发,映衬得那张柔媚的脸庞愈加雪白,眉心一道类似火焰的羽翼赤纹,双眸冷厉而瞳孔似凝固鲜血般暗红,安静却又如涌暗潮。
她一身黑色赤纹长袍,双手敛于宽袖内收于身体两侧,抿唇不语时眉心微微皱起,周身气势沉凝而让人望之心生寒意,而说话时却又不自觉地唇角上翘,有略显沉郁温润的声音,唯有出口之语气略显固执生硬:
“吾知晓……汝能做到!
——当时间流过,圆教村——
昔日繁华之地成为一片焦土,树木枯萎,城镇荒芜,唯有悲风呼号吹起残破的酒旗,方才打破因地气被毁而遭人类遗弃之地死亡般的寂静。
圆教村,到处充满阴森诡异气息,仿佛阳光映照在此地也含冰凉。
是前不久才刚刚遭遇的魔化,地脉佛气因此一扫而空。这处倒塌的村落原本就并无居民,被魔气侵染后更显荒凉,恐怕只有无知孩童才会不惧此间异样气氛,在废墟之中玩着寻宝游戏。
‘……给我给我,这个是我找到的!’‘不对,明明是我先看见的,就不给就不给。’一块漂亮的瓷片,一朵好看的珠花,一面破碎的铜镜,都能成为孩童彼此争夺的道具,是竞争,是嬉闹,也是人类天性中抹不去的贪欲和多得。
“呵,人类么……”坐在废墟不远的小山坡上,沐浴头顶苍白的阳光,玄青色衣裙的少女宛如初见般,头顶包着暗青头巾,有发丝从额前细碎地落下,遮住毫无波动的幽暗黑眸:“什么时候,我也会用人类这个词来形容了呢?”声音似嘲似讽,带着几许黯然。
是从你走后呢,秋玄聆。
“姐姐,能让一下么,你挡着这朵花的阳光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青衣少女并未有感惊讶,事实上这个孩子才是此地第一个造访者,反倒是她有些雀占鸠巢了。“嗯……”溪慕血微微转头,看向一直默默蹲在自己身后用野草扎成人型玩的苍白瘦弱小男孩。
这男孩似乎有七八岁模样,一身古怪的似乎用各种碎步拼接而成的衣裳,头发干巴巴贴在额教边,不是通常所见的黑色,而是一种近乎天际般的苍白,却愈加衬托那张清秀小脸羸弱而毫无血色,此时懦懦地站在她身后,不安地捏着手里两只草人。
溪慕血定定了看了他一会儿,不言不语站起身,换了个地方又坐下。小男孩似乎松了口气,蹲下身无比爱怜地将一朵和他同样瘦弱的淡红色野花扶正,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耐不住性子,讨好地仰起脸套近乎地小声开口:“姐姐是在等人吗?这几天,每次来,都能看到姐姐呢……”
不知为何,原本不太想说话的溪慕血在看到这男孩时,心中微微一动,等自己回过神来已是淡淡开口:“嗯……”她顿了顿,回头看夕阳渐落,心中叹息一声恐怕今天又将是白等一场,“天要黑了。”她慢慢低沉开口:“你为何不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山坡下废墟中,正有一群孩童无忧无虑地嬉戏着。
小男孩有些羡慕地朝下方看了一眼,然后难过地低下头:“我,我玩不来……”他小小声,诺诺地道,然后振奋起来,将手中一红一绿两只草人递了过去:“不过没关系,小尘有小邪和小雪陪着我,小尘不孤独。”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很开心很开心地将两只草人虔诚地摆在地上,然后一脸认真地道:“阿娘告诉我,有人陪,就不孤独。天黑了,小尘要回家,让小邪和小雪陪姐姐,姐姐就不孤独了!”他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后退一步,转身跑开。小男孩身材瘦小,速度却是不慢,几乎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暮霭之中……当然也许是因为此时天慢慢地阴了,光线很黯淡。
溪慕血低头看看被放在自己脚边的草人,并未去理会它们。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孩童的游戏罢了,而自己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再无童年的记忆。
天真的阴了,似乎是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散在废墟中的众多孩童发出一声呐喊,各自为了避雨而奔走回家。风吹,凄号,刮得半破的旗幡呼啦啦作响,就在这时远远地又走来一个人影,孤独,沉静,而苍凉。
溪慕血表情一振,微微眯起双眼。来人她很熟悉,绿白相间的长发被同色系的头巾裹在额前,有一些垂在肩头,浅绿色的衣衫不带半点尘埃,步子缓慢,没有犹豫,没有悲伤,只有内心的坚定,和眼眸的清澈,这人正是梅花林中习惯等待的剑者,剑雪无名。
天空开始有雨滴落下。
狂风卷起枯叶,他站在圆教村的废墟上,垂眸静静等待。是等待一道炽热足以焚尽人间的烈火,也是来自彼端无间的剑者,是人邪,是曾经失之交臂的好友,也是摧毁无数佛寺的罪者,魔,吞佛童子!白衣红带,红发如火焰燃烧,伴随漫天飞卷的枯叶,魔者踏足而来,步履深沉。他手中持有出鞘的杀诫,剑锋上的佛气早已被魔气所侵染,长剑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但握在他的手中,却仿佛是世间一等一的利器,杀人利器——
白首相交,反目按剑。四目相对却是决杀的眼神,剑雪无名缓缓开口:
“故事,该落幕了。”
是自己寻找过去的故事,也是那人追寻未来的故事,可惜人已不在,而面前……已是非人!
吞佛童子表情不动,左手缓缓背至身后,声音冰冷而无情:“为汝吊祭的冥叶,已是飘零苍穹了——”一言出,左手展出一道暴烈的炎气,随风震散一地枯叶,黄纸,纷纷扬扬,遮蔽二人目光!就在这一瞬,伴随漫天突然瓢泼的大雨,仿佛天也再压抑不住的情绪。
宣泄!
两道剑光破空而起,同时掀起,这一场必输的争战。
“输者……是看似坚定其实舍不下情谊的剑雪无名,还是表面无情其实一直未能忘却的吞佛童子?”溪慕血依然不动地坐在山坡上,目光并未关注这场旷世之战,而是紧紧扫视四周一切异样。她心中微微波动,甚至有些着急。秋玄聆,你到底,会不会来?
‘让魔界万千魔人无可奈何的鸠盘神子,不该就这样死在佛的算计之下……’
‘哦,听起来,你倒是很同情魔。’
‘耶好友,吾这不正是为了汝,当年是谁本命了剑雪无名呢?’
如果有缘,秋玄聆你曾说过,要为了我救下剑雪。
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我不在乎!只要你出现,阿秋,只要你肯出现——
微微闭眼,是任凭雨水打落在脸颊,以此忽略眼眶中莫名酸涩的泪水……秋玄聆,你,到底还活着吗……如木有人一般坐在山坡上的青衣少女闭眼不愿问……
也不敢想。
——而就在这个时候!
圆教村,那二人之间的争战赫然已经到了最激烈的地步,剑锋与剑锋的交织,曾是最默契的战友,此时赫然也是最了解彼此的敌人,红光燃天地,肃杀而无情,冰雪卷长空,是来自暴风雪中剑者,一颗越战越冷的心。
‘没有一颗坚定的心,剑雪,汝要如何打倒吾?’
‘汝动摇了吗,没有决心的剑,汝又要如何……救赎!’
‘剑雪——’
一字一句似嘲似讽,却更似亲手将自己引向死亡的教导,吞佛童子,亦或是此时一半的一剑封禅,你是想用语言动摇对手心智,还是潜意识中真正向往解脱了?
坚定的神智,不代表魔者……就并无感情。
“蚀心魔火!”是越趋越狂的杀意,是越舞越乱的剑锋,是逼迫自己,也是逼迫曾经的挚友,而此时此刻的敌人——“雪剑舞乂”
剑脱手凌空,带起地上积水成冰,是万千冰刃对上凌厉魔火,疾若流星邪毁天地,瞬间极招相对,吞佛后退一步腰侧染血,而剑雪剑回右手,虎口再次渗出鲜红。
“呵呵,哈,哈哈哈!”
“鲜血的味道,使魔疯狂——”
一句出口,吞佛童子眼一睁,语气更为低沉而压抑,出手疯狂再无留情。漫天大雨被来自剑雪手中长剑弥漫的冰雪之气而凝结,雪与血,映衬而刺目!一道道伤痕,一道道剑光,看不清,辨不明,只有彼此真实的杀意,只有强忍悲伤的……决心。
最后一招,扫落漫天暴雨,成就雪之奥义。雪冰冷,血鲜红,当淡绿和火红的人影交错一瞬,宛如不久前才出口轻笑的话语:
‘剑雪,汝相信……命运吗?’
叮。
不堪重负的杀诫应声断裂,长剑裂胸而过,吞佛童子重伤不支——如果下一剑,真能如佛所想地落下,是否便不会再有后续?
剑雪不知,剑雪不忍,他看见了……临死前自己好友的脸!
“你……相信命运吗?”
在离圆教村有近十数里的一处村落,一路冒着雨嘻嘻哈哈跑回来,直到此时方才到家的孩童们,正推攘嬉闹地争相从蹲在村口大树下被人雇过来等了很久的货郎手中领取糖果和玩具,只有一名看起来依然瘦弱的白发小男孩静静地蹲在大树的另一边,唇边挂着微笑,紧紧地抱着手中第三个草人。
草人是红色的,由人血染红了青草,血由男孩手掌中源源不断地沁出。
他仿佛不知痛,又好像全身早已麻木,背靠着大树,抬头看十里外因为两名剑者的交战,而让天际紊乱的风云——“阿娘说……命运,总是用来打破的……”男孩小小声,小小声地对着手里的草人说道,声音慢慢的,轻柔的:
“……你说是不是?阿娘的话,尘儿一定会听,阿娘的心愿,尘儿也一定会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另外一种赦道开启方法,先说这版本的剑雪仍然未死。
☆、旧版本魔的故事(二)
一处荒山,一座庙廊。
这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尼姑庵,住着一大一小两位佛门修行者。老尼姑看起来差不多七十多岁,整日只顾着吃素念经,小尼姑大约十一二岁,正是青春年少,却生生被困在这寂寞平时不得多少人来的破旧庙宇中,用少少的香火钱来勉强维持整间尼姑庵的生活。然而对于自幼家门破败饱尝人世冷暖的小尼姑来说,能有这一间庙廊遮风避雨,已经是很满足了。
除了操持杂务,小尼姑还负责照顾借住在此已经有数月之久的一位香客。那是一名脸色苍白气质有些古怪的美丽女子,整日端坐在一架安装有木轱辘的藤椅上,似乎身有残疾而不良于行。她总是喜欢自行推着轮椅静静坐在尼姑庵中那种满花草的小院里,头顶是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树荫。女子披散着一头如火焰般的红发,微微眯着眼能这样动也不动地坐上一下午。有时候偶尔经过她身边的小尼姑总是有一种错觉,那坐在轮椅上沉默望天的女子,其实只是一具尸体。
但也有时偶尔,这女子也会有些清醒。她会静静地抬眸看着小尼姑忙来忙去,或者轻轻开口用淡淡如风的声音慢慢地,讲一些古怪的故事:
“这世上……有魔。”
小尼姑很喜欢听故事,于是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搬个凳子坐过来,好奇地眨眼附和:“魔?”
女子笑眯眯点点头,目光悠远抬头看天空:“有和佛作对的魔,喜爱杀戮的魔,肆无忌惮的魔,也有……不小心迷惑于自己身份,想要做人的魔。”
“是佛经里有说,会引人作恶,会吃人心肝的魔吗?”小尼姑兴趣来了,托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