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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哑然。
别说她没证据,便是有证据也不能去衙门告状去。告什么?告她大伯子贪墨了从奴才家抄家抄来的财物?共计多少?那些奴才为何能贪墨那么多?大伯子告二婶子、二婶子告大伯子,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要这名声,那大笔钱财就让贾赦独吞了,还得把自己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若真去打官司,名声没了不算,钱也不知道最终有没有。
王夫人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何喜家的忙帮着服侍她上床躺着,被金钏儿一推,好悬跌倒。所幸她素来身体强壮,下盘稳得很。是以也不帮忙了,横竖人家不乐意她帮,只在旁看着。
末了,悄悄跟玉钏儿说:“告诉你们太太,时间真不多了,我们老爷不会管谁病着谁死了。且只有齐全了他才收,少一个铜钱便半分也不准收呢。三月三十日亥时没见到东西,四月初一那信里的事儿就……”不言而喻。
玉钏儿含泪到:“大老爷好恨的心肠!这是要逼着我们太太去死啊!我们太太必回了老太太去!”
何喜家的摇头道:“回了皇上又如何?便是人死了债还不空呢。我看老爷什么都备下了,状师寻了好几个。他昨日也说,根本没指望东西能按时回来,最多二太太打的主意是先还一些。所以才说不齐全不准收的。账房库里都吩咐了,不是齐全的,谁收了一个子儿谁全家现打死!老爷只是做个幌子罢了,让人知道他是给了二太太机会补回去的。现在还拉着状师们看册子呢。他还说,少一文钱都要打官司,不然请状师的钱白花了。”
这话声音不低,原是说给躺在炕上的王夫人听的,让她莫心怀侥幸,莫以为先还上些,便能把时间拖后些,便能生变。
贾赦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打官司的,他是真不怕没脸。
不出所料,两日后,贾赦接到了王子腾的帖子,请他喝茶。
贾赦乐了。
直到这会子才来找他,王大人可真能忍啊。
信远斋是京城老字号茶楼了,楼上全是雅间,安静得很,茶客多为达官贵人,茶娘只管斟茶,并不设陪客的妓子。
跟随一位干净的引路伙计进入一个雅间,贾赦终于见到原着中四大家族唯一一位拿得出手的重臣。
王子腾长相还是不错的。身材魁梧,拿手捻捻胡须,颇有些大将气质。
“子腾。”贾赦拱手。
“恩侯实在令人目不暇接。”王子腾笑道。
贾赦不爱兜圈子,待茶娘退出去,先饮了一杯茶,直言道:“我妹夫林海替琏儿在户部谋了个职位。”
虽有些奇怪贾赦为何先说这个,王熙凤是他侄女,王子腾颇为惊喜:“果真?”
“是。妹夫也提醒我,我们家欠着国库八十万两银子。”
王子腾立时明白了。户部早有传言要清理欠银。贾琏这般背景,如今去户部谋职,家里却欠着国库巨额银两,纵进了户部怕也难升迁。
翻回头来,近年国库虚空,此时若贾赦拿八十万两白银进贡国库,必能讨得圣人和户部的好,贾琏前途光明多了。
他这是要拿荣国府的公库给贾琏换前程。
而自己妹子侄女早在他夫人跟前抱怨,贾府里寅吃卯粮,内囊将尽了。贾赦没钱。故此他才抄了奴才的家。王子腾并不知道贾赦抄得多少,换了常人也想不出那些奴才家中富裕如斯。他只当那些并不够八十万。贾赦急了,又从账面上看出门道来,方把矛头转向王夫人。
只是,贾琏便是进了户部,也须从下头做起,三年五载的指望不上。而宫里头……这事儿一直瞒着恩侯,只怕该告诉他了?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王子腾慢慢道:“恩侯,我前些日子见到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元春要当贵人了?”贾赦笑道。“我知道。否则何须如此着急。”
王子腾一愣。
“若非得了准信儿,元春好事将近了,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贾赦懒洋洋晃起茶杯,里头小半杯青碧色的茶汤轻轻转起来。
“等她好事成了,那些钱只怕再回不到账面上。如若掐在她好事之前,我们家出了家丑,那好事有没有就两说了。”贾赦皱起老脸皮灿烂一笑,“王兄,我是在要挟令妹。要么还钱,要么她女儿功败垂成不说,钱只怕还得还。”
王子腾目瞪口呆。足有半盏茶功夫才说:“元春是你亲侄女,你贾家的女儿!”
“子腾,”贾赦老脸更灿烂了,“你是更疼你家小女儿,还是更疼凤丫头?”
“…………”
“兴许两个姑娘都是你养大的,你一般都喜欢。我却不同。”贾赦目光忽然凶狠,似一头护崽的狼。“琏儿是我的眼珠子,比起琏儿,元春又算了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王子腾霎时无言。到不是他不能言善辩,偏贾赦的话太突然,他全无准备。
贾赦端起茶杯饮尽,却又开口:“我妹夫只怕不行了,琏儿少说还得在江南呆个半年。”
林海既然不行了,临终前举荐贾琏,显然是妹夫大舅子的一个交易。故此纵然贾家打官司闹家丑,对贾琏入户部影响并不会太大。而半年后闲言碎语也该平息得差不多了。
王子腾苦笑。果然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脸的。
“子腾,琏儿是凤丫头的丈夫、凤儿是你亲侄女、是小贾王氏。琏儿入户部、元春也当贵人,岂不好?”
若王夫人不还钱,则贾赦必然要撕破脸打官司,贾琏半年后才回来,入户部就职。元春只怕就此废了。
若王夫人还钱,则贾琏可入户部,元春不会因家丑当不上贵人,对王家、贾家都好。
只对大贾王氏一人不好罢了。
“如此,”王子腾想退而求其次,“让她先还上一部分可使得?”
贾赦笑了。“你当荣国府还剩下多少钱?再者我与大贾王氏已撕破脸,再难回转了。若非趁了她女儿前程这关口儿,岂能让她‘还’钱?亲家叔叔,这里头一多半是为了你侄女的诰命。”这些钱只不过从大贾王氏库里转给小贾王氏的丈夫使而已。
明知道他在狡辩,王子腾已然清楚,此事全无回转余地。
既然不是妹子的大伯子与妹子夺利,而是侄女婿与妹子夺利,王子腾连偏帮的立场都没了。
况元春能借的只是个名头,琏儿能入户部,竟大有可为。因子孙前程交还欠银总比无故还银好些,不至于太得罪其他欠银的权贵。纵然得罪,贾恩侯怕也是不在乎的。
王子腾这会子真真怀疑,林如海有意举荐贾琏入户部是帮圣人筹银的。
三月三十日,大贾王氏悄然还清全部贪墨。
贾赦太狠了,说到做到不留半分余地,她终不敢拿女儿的前程去赌。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王子腾和王熙凤的关系,有说叔侄的,有说父女的。
因原着七十回有这么一段:
偏生近日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日于五月初十日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
如王子腾是王熙凤的亲爹,此处也许该多说几句,比如凤姐亲妹子的名字之类的。既然这般随手带过,金子以为出嫁的是王熙凤的堂妹,即王子腾不是王熙凤的亲爹。
另: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的时间是在薛家进京的时候,这会子他应该回来了。因为原着黛玉和贾琏此次进京与贾雨村一道顺路同行,因贾雨村由王子腾保本进京补缺。
本文不是爱情主题,宝黛也不是主角,甚至不是重要人物,没他俩什么戏份,乃们把关注重点放回土豪身上啊喂!!
☆、第六章 亮瞎
作者有话要说:许多读者都认为贾宝玉难以被教育,我想你们大概不少还是学生,或者生活在一个比较安逸的环境中。
我认为宝玉是可以被教育的,而且不用费什么力气。因为我自己就曾经是一个宝玉的类型。
娇惯、挑剔、蛮横、愚蠢、不感恩、没能力、没担当、不知天高地厚、甚至花心。
随着大学毕业,我被一个学姐忽悠,偷偷跳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
很快我发现,原来我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我居然能睡单人钢丝床,跟两个没品味的俗气丫头合租一间房间,还睡的挺香。我那从出生就跟随我的敏感的有一丝亮光或声音就睡不着的神经呢?
我居然买十块钱一件的地摊衣服,连一丝棉都找不到。天呐,在家的时候我只穿纯棉纯细麻和真丝。
我居然能连续N天吃氯化钠伴米饭、菜场最便宜的那种米。
我居然因为舍不得花钱打车走两个小时去面试,回来还有两个小时。
我居然不得不厚着脸皮向同学借钱因为手机马上要欠费了。
我居然去面试只有两千块钱月薪的工作,还是税前,人家最后还没收我。
我居然发小广告赚那十五块钱的时薪。
我这样的天才美少女第一份工作居然是当部门助理,替一个老女人发传真送资料买盒饭,陪着她加班到十一点,第二天八点半照常上班,没有加班费。
而第二份工作居然要进行三个月的军训。不是大学那样扯淡的军训,是真正的军训。更可怕的是,我们这一批娇小姐娇少爷,居然全部挺下来了,没有一个退出。我发誓我不是这当中最娇气的那个。
半年。真的。只有半年。
别说人家,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刚到上海的那半年我被这座城市不费吹灰之力的改造。
娇气必须有人捧你,花心必须有时间和金钱,挑剔那得有东西给你挑,愚蠢之后会摔得很重,没人替你担当你不得不自己承担后果、往往很惨,不感恩再也不会有人帮你,没能力不学习就等着饿死。
如果没人每次帮我倒掉我制造的厨房水池垃圾,而是喊我自己去倒,我也许就能知道那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而不会因此被合租室友嫌弃。
如果小时候没有人替我向被我打的小孩父母道歉,也许我会被人家哥哥揍一顿,后来再也不敢惹他弟弟了,再后来也就不会成为着名的骄横女霸王。
如果从小吃完饭离开桌子有人喊我把椅子摆好,我就不会因为面试结束没有推回椅子而被刷掉。
如果有人告诉我不能动别人的抽屉、因为即使你只是出于好玩和手欠也会被当成恶意,我就不会被同事排挤,这个真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所有的亏,只有自己吃了,才能学乖。别人的故事统统没有用。比如我永远都记得公司电脑必须设立密码。虽然早就听说有人的电脑没设密码被闲逛的客户看到重要资料,当时我听完就拉到了。直到我的电脑被人看了,然后公司损失了个重要案子,然后我被开除了……而我那马马虎虎的天性也就此彻底改变了。
宝玉和当年的我一样,都是被惯出来。
他做错之前没人告诉他那是错的,做错之后有人替他承担后果。
比如他若知道跟金钏儿调笑之后她因为跟自己调笑而死,我想他不会再调戏金钏儿了。从原着看宝玉根本不知道是金钏儿是为什么死的。
他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丫鬟也愿意让他吃。倘若他每吃一次就被揍一次,而被他吃胭脂的丫鬟也就此被撵出去,他还敢吃吗?丫鬟们还敢让他吃吗?
他像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活在别人为他安排的虚假世界里。他厌恶这个虚伪的环境,又沉迷其中,因为他无法脱离。
无知也是过错,但无知的过错更多的在使他无知的环境上。
而这个环境一旦改变,他就不得不改变自己了。用不着费脑子专门针对他做什么,上海也没有针对我做什么。现实最强大,不适应则死。千万不要小看人类的生存能力,他只会适应,不会死。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
所以环境的改造力是可怕的。所谓天性只是环境的纵容,当环境不纵容的时候,任何天性都将如我那无法入睡的敏感——累了就睡着了。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助理,虽然我还不老。她也是个聪明的美少女,给我发传真送资料买盒饭,陪我加班到十一点,当然我们公司是有加班费的。
再然后我遇到无数跟宝玉和最初的自己类似的新人和下属,就像当年上海修理我那样恶狠狠修理他们,从不留手。看着他们一个个像最初的自己一样被修理得蒙登转向,最后老老实实,回头还觉得我是好人o(∩_∩)o ,非常有成就感。结论是只要手够狠,就没有修理不乖的新人。
再然后我就病倒了
姑娘们,没事就在家呆着,北上广不是好地方。
其实林妹妹嫁给谁我还真没怎么考虑,她又不是主角。因为写到林如海,顺手就那么几句。而宝黛毕竟是曹公的愿望。宝玉这样的,拿到我手下来用不了半年我就给他修理乖了,比他难对付的多了去了。而宝玉天资聪颖,天性良善,这样的孩子一旦懂事了会很懂事。
翻回头来说,封建社会里,像宝玉这样能无差别尊重女性本身的,那么好找吗?
闺蜜中流行着一句永恒的真理:好男人都是别的女人调教过的。
“哐铛铛铛~~~~~”王子腾狠狠摔掉手中的茶杯。
贾赦、贾恩侯。
好,很好。
过河就拆桥,拆得真快,今天正好四月初一。本官又小瞧了你。
深深喘了两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