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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闻报,再看看那枚小小的护身符,不禁唏嘘起来。
二皇子出生之时,他的长子已夭折三四年了,那会子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谁知此子渐渐长大,为人轻狂浅薄、多次仗着他外祖是吴阁老、自己年纪又最大欺负弟弟们,连嫡子都不放在眼里。偏吴阁老是老圣人心腹,圣人收回朝政后便将请吴阁老回家养老了;恨屋及乌,自然顺带着不待见这个老二。
许久,长叹一声,倒是将那枚护身符命人好生收了起来。
这年十一月,宫中的贵妃贾氏诞下皇十一子,圣人满心欢喜,其母家荣国府也得了不少赏赐。贾母贾政自然狂喜无比;贾赦脑中晃荡着司徒塬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中无比烦躁;偏那些下人都是有眼色的,见贾赦不高兴,他们也兴不起来。整个荣国府气氛颇有几分诡异。
宫中大摆筵席庆贺,席上圣人忽然对失势已久的二皇子嘘寒问暖、很是眼青。
二皇子惊愕了半日,热泪盈眶,只喃喃道:“还当父王不要我了……”
‘父王’本是他幼年那会子圣人尚未登基时的称呼,圣人听了一时也伤感起来,叹了口气,安慰了他几句。再看二皇子,整个人仿佛又活了一般。
这些又是多事长舌的司徒塬亲来三味书屋说与贾赦的。
贾赦如今也惯了他无事跑来各种花边八卦,只当听故事了。感慨道:“你们生来就比常人高一大截,做什么不好生过日子呢?这般闹来闹去的,上一辈儿斗完了下一辈儿斗,有什么趣儿。”
司徒塬道:“我们与你们不同。你们只管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哪怕那大殿上换了一个皇帝,也照样卖给他。我便是想卖、我那皇兄也不肯买的。皇帝要容下能臣容易得很,有几个容得下贤王呢。”
贾赦一想也是,皇帝的兄弟若想施展才学实在比臣子难得多,倒不再劝他这种话了。
虽说宫里有了十一皇子,贾赦心里可是半点不待见人家,荣府里只顾着忙壮壮的两岁生日。王熙凤忽然在礼单子中瞧见一张少见名字的,偏又有几分眼熟。细想了一会子竟想不起来,随口问了一声:“郑满子媳妇,这个钦天监监判童希太太是何人,我怎么忘了?”
郑满子媳妇笑道:“这个我倒是记得,早年他们家小姐丢了,倒是咱们老爷出的主意、用大狗嗅了她的日常之物去寻回来的,好悬没让人牙子给卖了呢。”
王熙凤这才想起来,拍了下巴掌,哼道:“我说瞧着眼熟呢,竟是他们家。下流没品的坯子,见了个清俊的男人便想黏上。算她有造化,遇上咱们家了。”
随手将那礼单子展开来抖了抖,忽然其中飘下一张极小的小纸片来。
王熙凤一愣,忙让人捡起来。只见那小纸片上用极小的小楷写着几个字:“延庆县出了下蛋公鸡。”
她瞧了这纸条子半晌,不明所以,晚上便拿回院子递予贾琏。
贾琏见了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个东西。”
凤姐儿嗔道:“没准是你小情人儿写的呢。”
贾琏本是个多情的,偏这几年公务上委实太忙。莫说沾花惹草,连想想的功夫都没有。再加上他老子一再叮嘱,从王爷到皇子各色人等从不曾消停,万勿在外头让人拿了把柄,他竟莫名的不再往风月之所去了。故此笑问凤姐儿缘故。
凤姐儿笑道:“这倒是一桩趣事。”才将这小纸片子的来历说了。
贾琏登时便觉察出不对来。自己思忖了一会子,忽然拿起脚来往外走。
凤姐儿在后头赶着问:“二爷上哪儿去?”
“去见父亲。”
凤姐儿急道:“且穿了大衣裳再去,看外头什么天儿,皮不冻破了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梦见自己在魔兽世界以人族圣骑士身份攻城略地统一整个大陆……
☆、第84章
话说钦天监监判童希太太忽然给荣国府送来一份礼,明面上是为了贺贾茁两岁生辰的;礼单中夹着一张小纸片;说延庆县出了下蛋公鸡。贾琏听说了忙去寻他老子商议。
贾赦正挑灯备课呢,见他慌慌张张的便问何事。
贾琏遂将那纸片儿拿给他老子瞧;又说了来历。
贾赦一皱眉;“钦天监;那不是给皇帝算命的地方么;”
贾琏哭笑不得,“父亲;那是观察天象、推演节气、制定历法的。只是若有异事,也常让他们推算缘由。”
贾赦问;“他们能推算出来;那赵葫芦又是做什么的;”
贾琏笑道:“赵先生替寻常百姓推算、高僧高道替圣人算。”
“那钦天监是不算命的?”贾赦问。
贾琏道:“平白无故的,谁去寻人算命呢?总得有些由头才行。”
贾赦点了点头:“明白了,下蛋的公鸡、钦天监与算命的高僧高道联手,便能哄着圣人顽了。”
贾琏忍俊不禁:“爹!莫说得这般实在。”因说,“我想着,自打那年我替二妹妹背了回黑锅……”说着瞒怨的瞧了他老子一眼,贾赦只管笑。“因此事有损童家女眷闺誉,他们后并不曾与我们府里过多往来。忽送了这么一份礼,又夹了这么张东西,保不齐是有人欲算计咱们家呢。”
贾赦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小子聪明多了。不用问,明着顽咱们不过,欲来暗的。也不知谁买通了钦天监,让这童老大人探得了首尾。人家知恩图报,特来提醒咱们的。”
贾琏见他老子满脸是笑,想是有了主意,忙恭敬请教。
贾赦笑道:“你莫管了,我且卖个关子。”
贾琏闻言便安心了,虽心下好奇,也只得老实回院子去。
过几日乃贾茁两岁生辰,荣国府借此热热闹闹的请了一日的戏酒。因恐贾母为着十一皇子之事在宾客跟前太过自得,贾赦还特借了“皇子乱斗”为由请她低调些。贾母笑道:“我虽老了,尚不曾糊涂。”贾赦恭维了几句退出去,立时让人悄悄请齐周去他书房。
不一会子,那派去的人笑盈盈来回到:“齐大人与姜将军恰在老爷书房隔壁那耳房斗台球呢。”
贾赦嘀咕了几声“就知道顽”,抬脚赶过去。
他两个这些日子各忙各的,倒是许久不曾在一处顽了。这会子正斗得势均力敌、难解难分。贾赦来了自然先在一旁指手画脚,见他两个都充耳不闻,便说起前几日的童家送来的那张纸片来。
姜武便是一愣:“钦天监监正胡大人倒不像个肯受人摆布的。”
贾赦苦笑:“不用问,幕后的人八成姓司徒、或是与姓司徒的有关。我就惹了一个小五,他必没这个本事。况那些皇子想是乐见其成的。”
齐周击出去一杆子道:“我看那几个皇子没一个有这能耐的。”
姜武想了想,拎着杆子绕道球桌另一头瞄准,口里说:“若真有其事,胡大人怕是让人糊弄的。只是如今你预备如何?”推杆而出。
贾赦笑道:“都知道恐有人算计了、自然好办,只是不弄清楚后头是谁在算计、要做什么,心里不舒坦。”
齐周竖起杆子来向贾赦笑道:“如今忠诚王爷还去你三味书屋串门子么?”
贾赦道:“去啊,常去,他进我办公室早没人通报了,无事常同我说些宫里的闲话。”
齐周道:“此人灵通,不如托他探探。”
贾赦一愣:“那我岂不是又得欠上他人情。”
齐周笑道:“大不了日后寻个机会让你还他便是。”
“也对!”贾赦拍了拍巴掌,“没有机会也可以制造机会。”
姜武啧啧了两声,围着齐周转了一个圈儿:“小齐你愈发不厚道了。”
齐周拱了拱手:“较之令兄尚逊几分。”
三人又商议了会子,一时外头有人来请说是该开席了,方才出去。贾赦先上后头亲自去抱大孙子来见客。
贾茁如今是贾琏最大的头疼,比小叶子还头疼。小叶子虽不肯学针线,凤姐儿趁贾赦不在家倒能管着她该如何便如何;贾茁却是让他祖父惯得无比任性。
平日要穿什么衣裳,乳母说了必是不算的,须得他自己亲去挑。他若挑的好也就罢了,时常挑些浑然不搭的乱穿。有一回乳母非替他穿上他不爱的,他趁给祖父请安的功夫便告状了。贾赦竟不管不顾让他回屋子换他爱的衣裳,一身五颜六色跟开衣料铺子似的,幸而他不出去见客。又因时常在铺了褥子的游戏室里顽,出来外头无事也趴在地上,不顾地上可干净不干净。行动有半点不如意便大哭大闹,一旦惊动了贾赦又是不论是非将旁人一顿臭骂,唯他大孙子才是好的。似这般琳琳种种不胜枚举。
贾琏常与凤姐儿叹道:“壮壮日后莫成了薛表弟那般的模样才好。”
凤姐儿柳眉倒立嗔道:“那小子跟我儿子能比么?”
贾茁今儿穿了一身泰迪熊的宝宝服,衬着白嫩嫩圆滚滚的包子脸十分可爱。他又人来疯,见今日宾客盈门,挥着小爪子乱招。偶有他祖孙两个都看着顺眼的,也大度的让人家抱一抱。遇上人家给他个小荷包,他便甜甜的谢一声,在人家脸上亲一口。乐得许多老头儿竟给了他三四回荷包,一圈儿下来贾小茁的私产涨了不少。
一时贾茁让抱去女眷那边,男宾席上说开些京中的各色趣闻。中有一个笑道:“前些日子听了个奇事,延庆县那便有户人家的大公鸡竟然下蛋了。”
众人都觉得新鲜,忙细问。
那人却摆手说:“我不过听人说的罢了,也不知真假。”其实是方才上茅厕的时候听人外头有人说的。他乃是贾琏的同僚,因天性长舌,特抢在人家前头说出来。
贾赦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忙问他笑什么,贾赦道:“我却是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来。”因笑道,“其实,公鸡下蛋古今中外皆有,乃是造物神奇、有时候也会打盹儿。汉朝时便有一女子已嫁人生子了,渐渐的数年后竟成了男子!”
齐周笑道:“可是赵寿之女?”
贾赦瞪他道:“明知道我书念得不多,只听过这桩事罢了,哪里记得那许多。”
齐周笑道:“不是汉朝,是十六国,出自后燕一朝。”
贾赦干脆扭头不搭理他了。“这便是此人体内共存阴阳,世上虽少有,也曾见数次于史料。汉朝的时候必然也有,不过写《汉书》未必记录罢了。”
说得满席大笑,齐周但摇头不语。
贾赦又道:“既然人有,牲畜也是有的。不过寻常不为人所知罢了,见识少的便多怪了。方才那位先生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幼年时分,家师曾讲过一个千年前西方罗马国的一个笑话。”
席上不少人都知道他那位奇人先生,纵览古今中外、极为渊博。听了这话,立时静下来。唯有姜昭在座,悄悄朝贾赦眨眨眼睛。
“其国人从君主至臣民多笃信一种‘基督教’,信其神无所不能、信其庙宇有神佑、信其僧侣能通神。偏那会子他们国中多巫士,国人甚惧之。然其人愚顽少见识……”说着,贾赦拿眼睛溜了一溜在席上众人,果然见他们个个脸上露出得色来,心中暗笑。一面悄悄向上帝祈祷:兄弟我遭人暗算没法子,只得暂贬你家教廷给这些人加点优越感。横竖我并没冤枉他们,您老人家莫怪,阿门!
“恰逢有农户家中一只报晓公鸡下蛋了!那农户惊恐万分,只当那公鸡乃是巫士变化,忙送去庙宇中交与僧侣对付。他们县里的僧侣围着那公鸡做了会子法,却道对付不了它,乃将此鸡好生捆了,不敢短了水食,快马送与最上等的皇家庙宇,交由国师及其弟子对付。终是一群该教最上等的高僧,将那只公鸡捆于法器上,围着他审问了数日!”说着,贾赦不禁又笑起来,“偏不论他们怎么厉声训斥、如何威逼利诱,那公鸡只肯说一个字。”说着他停下来,只管喝酒,还晃脑袋。
旁人见他卖关子,忙一叠声的求他快说,是什么字。
贾赦问道:“你可听过公鸡是如何叫的么?”
有人道:“自然是‘喔喔喔’的叫了。”
贾赦正色道:“千年前的罗马公鸡也是这般叫的。”
众人先是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那不过是只寻常公鸡!千年前的罗马人没见识、不知道世上有阴阳共体,竟使了一群高僧围着一只寻常公鸡又是审问又是威逼利诱。何等无知、何等有趣!席上顿时笑如轰雷。
姜武忍不住问道:“那公鸡最终如何了?”
贾赦道:“选了个黄道吉日在他们全京城百姓跟前,”他成心顿了一顿,饮了口酒才说,“架在火上烧熟了。”
众人不觉又是失声大笑起来。
姜武尤其笑的厉害,指着他半日说不出话来。
此番谁再拿下蛋公鸡做文章,便与那没见识的外族一般没见识。若引着圣人对此事大惊小怪,愈发是引着圣人没见识了。
数日后,司徒塬又晃来三味书屋。贾赦早等着他呢,见他进来,直递过去一张纸片子。
司徒塬稍有些奇怪,接过来一瞧,不过小半个巴掌那么大,乃是寻常的竹纸,纸片上写着三个“人情卡”,狐疑的看了看他。
贾赦正色道:“后面还有字。”
司徒塬将纸片子翻过来,反面一行小字,“持此卡者可获贾赦人情一次。”不由得大笑。
贾赦笑道:“帮我一个忙。”
司徒塬笑问何事。
贾赦道:“延庆县前阵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