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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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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人脸色骤变,更有一名老大夫当场跪地求饶起来。
曹操觉得自己的脑门又有些疼了,闭眼冷冷道:“来人,将他给孤拖下去,斩了!”
老大夫瘫软在地,其余大夫们更是面色铁青。
守在房外的士兵进门,拖着老大夫出了门。很快,门外传来凄厉的嘶吼。
所有人都已胆寒,却再不敢求饶。
概因能救他们之人,正生死未卜。
曹操坐到床边,疲惫抚额。他先前还在思索,待他百年之后,也许能百年后事俱交由郭嘉。然尚未等他同郭嘉说这一句话,却有人告诉他,郭嘉要死了。
十年前他眼睁睁看着曹昂为他战死沙场,如今再眼睁睁瞧着郭嘉逝去……他如何能不惊怒交加,如何能不倦怠呢?
曹操不说话了,房内一片死寂。
大夫们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起,无人质疑曹操决定,亦无人敢开口说话。
许久,才有人咬牙道:“其实军师之病,放在平时只需好好修养便可。只是如今他身体愈发虚弱,连东西都吃不下了……谈何养病呢?”
曹操回首。
见开口之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眸光闪烁,似还有些理智。曹操便淡道:“哦?那以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大夫瞥了曹操一眼,声音越来越轻:“病因是饮水饮食不适。因而当务之急,是将军师送离柳城……只是沿途劳累,也不知……不知军师能否挨得住啊……”
郭嘉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白茫,耳畔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作响,浑身都似裂开般的疼痛。
他便缓缓闭了眼。也不过了多久,才好了一些。
他感觉到有人掰开他的嘴,迫他吞下些汤水。他仅是喝了一口,便觉恶心难忍,尽数吐了出来。那人替他擦干净,继续喂他喝,他却根本无法下咽。
然后,他听见那人叹息声。
他在为谁叹息呢?
郭嘉迟钝着想着。后知后觉恍然,是为了自己。
这个发现令他除了苦笑,再无其他念想。然哪怕他用尽力气,也无法扬起嘴角。
他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也许,他要死了……
从前他心中只有大业,从不畏惧生死;然至此时他忽然发现,原来死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他不想死!
他还太年轻,主公之霸业更是未成。他还要辅助主公南取荆州,东定江东……他如何能死?!
思及此,他身体中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使得他死死拽着身旁之人的手。他甚至死死瞪大了眼,去看身旁那个模糊的人影,他用最大的声音去说话,哪怕那根本是微不可闻。
大夫猝然惊叫了一声“军师”,便见郭嘉又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车外曹彰听闻动静,当下命令整队停下。他掀开车帘,见大夫满面惊惶失措,大喝一声道:“徐大夫,军师这是如何了?”
他听大夫将方才情形说了遍,才沉凝道:“可是回光返照?”
大夫摇首,半晌迟疑道:“军师脉象虽乱,却还有一线生机,想来方才绝不是……”
曹彰略略松了口气。
他已命人日夜兼程赶往谯县去请神医华陀,而他则尽量快马加鞭将昏迷之中的郭嘉送往邺城,也不知郭嘉还能撑几天。
他想到这些,便放下了车帘,遥望许昌方向。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四弟居然会知晓?
从前他并不喜欢写信,此次留在邺城后曹植却时常给他写信。他原以为这是曹植不舍得自己,直至最近一封信他才发现不对。
这一封信,是七月在在无终时收到的。信中曹植居然煞有介事说:郭嘉若是生病了,还需请三哥多加关注。如若有一天军师病重危及生命,请三哥务必求父亲将郭嘉送回邺城,再请神医华佗医治。
曹彰当时看了一眼,心下只觉得自家三弟危言耸听。
行军打仗本便是危险之事,谁还没点小毛小病呢?他便洋洋洒洒回了一封信,言辞中小小责备、嘲笑看一番自家四弟,说这种爱担心的小毛病实在太娘们了,得改!
信寄出之后,他更是得意了好几日。从前都是二哥教训自己,方至此刻他才发现,原来教训小弟是如此具有成就感并且愉快的一件事。
至于曹植所言,早被他忘光了。
后来郭嘉病重病了,他虽有所耳闻,却并未往心里去。直至听说郭嘉病的愈发严重了,他忽然想起了这一封信。
曹彰虽然鲁莽,却并不愚昧。否则曹操也不可能留他在身边,当真要将他培养成一代名将。他心有疑惑,并不同曹操说。只试探着询问郭嘉病情,甚至自请护送郭嘉归邺求医。
曹操思索良久,终于答应。
思及此,曹彰缓缓眯了眼,下令继续赶路。
行军过翼州一日后,曹彰忽然听人说,神医华佗正在此地行医。
曹彰顿然大喜!他亲自前往一探究竟,见那人果真是华佗,恭恭敬敬将他请了过去。
华佗已至从心所欲的年纪。一般人若至这个年纪,头发必然是全白的,身体也会不由自主的佝偻。然而华佗的头发还是乌黑,脊背也是笔直,瞧着甚至比一般五十岁的人更要年轻。
华佗长相也是平凡无奇,但他整个人都有说不出的气质。好像只要他站在身边,无论如何焦躁的心都会平静下来。
曹彰的心已平静不少了。他瞧着马车中一无所觉的郭嘉,轻声道:“神医觉得军师还有治么?”
华佗把完脉,也听完一直照顾郭嘉之人的话语病症。他并不回答曹彰问题,反而淡道:“咯血没?”
“尚无。”
华佗略略颔首:“那便还有救。”
众人欣喜若狂。
华佗连看都懒得看几人一眼:“我说些东西,你们去准备。”
曹彰连连点头,命人记下,一旁大夫却已觉察出华佗语气之中的冷淡了。
事实上,华佗是有些不悦的。
早在建安年初曹操征他为专属大夫,他便失去自由。后来全靠家书等借口才离开许昌,由此他对曹军自然是无丁点好感。若非此番听闻曹操北征乌桓,他绝不会离开谯县前去汝南探友,更不会“偶遇”那少年了。
若是不曾“偶遇”那少年,也决不会觉得那孩子还挺合自己心意,也不会给他时间听他说一席话,最终使得自己居然心软,动身前往邺城以北只为救一人性命。
华佗想到这里,瞧着马车中人,微叹了口气。
——那个孩子的朋友,想来心性也定是极佳的罢。
建安十二十二月,曹操回邺。春正月,作玄武池,命蔡瑁、张允操练水师船以作战。
不久,曹操回许昌。
这一次归来,曹操只带了亲信等几千兵马,也并未令家人前来迎接。只有曹丕领着兄弟们,前来迎接。
曹操已归来了。他满面微笑,谁都知晓他已一统北方,比之以年愈发踌躇满志。
曹植站在人堆里,定定瞧着那一辆马车,心中说不出感觉。
他虽从他人口中知晓了郭嘉无碍了,却始终还有些担忧。
一双手从车帘中伸了出来。这一双手说不出的苍白瘦弱,仿佛微微一折便需断了。
曹植眼睫下意识颤了颤。
然后,他才看到那个人。
那个本应如苍鹰翱翔天际、仿佛不久前还从容骗他他买酒之人,此刻半靠在马车璧上,微笑着凝视他。
曹植有些恍惚。
他从不否认心中对郭嘉的喜欢,却也始终不曾明白这一种喜欢究竟有多深。直至此时此刻见到这个人,他才惊觉原来这般看着他,已经不够了。
他忍不住皱眉。
然后,他看见郭嘉朝他眨了眨眼,缓缓放下了车帘。
他愣了许久,才敛眸轻笑起来。



☆、更了个新

 
曹操归来不久;便遣散众人上朝觐见天子了。
曹植则悠然坐在花园凉亭里。 
许昌已步入二月了。春风梳妆;柳枝飘然。雨后野草新绿;一派生机。 
他一边欣赏面前落尽寒梅只余一身绿衣的梅树;一边自饮自得。 
他在等两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曹彰。他听说是父亲命曹彰将郭嘉送离柳城,也不知历史上郭嘉当真是活过这一劫;抑或便在此时逝去。 
不过不管如何,想来自己写给曹彰的那封信;定是引起了他的怀疑了。 
曹彰很快来了。 
见自家四弟正悠闲赏花,当下皱眉道:“四弟,大好光阴不骑马练武;你居然在花园里赏花!当真是……那个朽木不可雕啊!” 
此前曹操因他背不出一个典故这般骂了他,别提心中抑郁几分。如今见曹植始终如此悠然;愈发郁闷了。 
曹植嘴角一抽。 
他不紧不慢喝下一口水,缓缓道:“先生正命植做一首诗呢,三哥可有兴致?”
曹彰闻之无语。他一屁股坐到曹植对 对面:“三哥是来问你个事。” 
曹植好奇道:“哦?三哥要问什么?” 
曹彰便凝视着自家四弟,目光不掩好奇:“你还记得去年四五月月份时写给三哥的信不?” 
曹植思索良久,眨了眨眼微笑道:“不记得了。” 
“……”曹彰霍然瞪大眼。 
许是继承于卞氏,曹彰的眼与曹植十分相似。如今一瞪之下,反而有些可爱。 
“你咋就忘记了?”曹彰心中愈发郁闷了。他念念不忘了几个月的事情,始作俑者居然不记得了! 
曹植也有些莫名其妙:“我咋就不能忘记?” 
曹彰急道:“不对啊,那会明明是你和哥说军师将会病重,一定要哥把他送出来……还知道那华佗居然也在翼州不远处,正好救了军师呢!” 
曹植表情也有些怔愣。 
但他忽然高深莫测一笑道:“三哥,你相信我能预言未来么?” 
曹彰骤闻此岩,只愣愣看着他。
曹植摊开双手,状似无奈道:“这不就结了。我又不能预言未来,怎知先生当真会病重,父亲又会令三哥将先生送出来,再半路遇上华神医呢?” 
曹彰依然是愣愣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那封信内容么?”见自家三哥依然摇头,曹植才道,“我当时写的是倘若啊。先生身体如此不佳,柳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倘若病重当然是需要将他送回来。至于华佗……”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无奈道:“三哥,连你都不知华佗是谁,植怎会认得他呢?” 
曹彰沉思。 
那封信他早不知丢去哪了,信中内容也大多记不清。只是一旦相信了曹植此言,曹彰倒也觉得颇为有理嘛。 
他便不再纠结了,开开心心喝下曹植给自己倒的水,砸了砸嘴道:“我说四弟啊,好歹你也十六岁,怎么还喝这种白水呢?要哥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大口喝酒!对了咱前两年不还藏了几坛酒么,快去拿出来,咱哥俩今日不醉休!”
曹植叹了口气:“那几坛酒早被先生生喝完了。” 
曹彰斜眼看他:“别闹了,杨修先生根本不会喝酒。” 
“是王奇先生。” 
“什么?!”曹彰还记得当年被王奇揍得多惨,只是这些年长年在外,才渐渐淡忘了。此时再听曹植说起这个名字,当下如火烧眉毛一般冲了出去,“新仇旧恨哇!哥这就去找他,一定得将他打趴下!” 
曹植哭笑不得。 
曹彰风风火火出去时,还碰上了郭嘉。见他披着一身厚衣,只行了个礼就匆忙走了。 
郭嘉收回目光,放到不远处的亭中。 
他已看见了曹植。 
曹植也已见到他。
先前一瞥,只能看个大概,知晓这人如今已瘦的夸张。如今近看,他面上虽有病容,到底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华卓越。 
曹植心中既有难受,又觉骄傲。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他心中叹息,不由自主起身扶着郭嘉走入亭中,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再给他倒了杯水:“先生感觉如何?”
郭嘉瞧着这一杯清水,淡道:“死不了。” 
他虽的命虽保住了,却伤了脾肺,短期内再不能饮酒。 
——若非接近死亡,他当真会以为不能饮酒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曹植已坐到他对面了,正微笑着凝视他,目光说不出的温和柔软。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是十分温润了。 
郭嘉不由自主轻咳几声,然后道:“郭嘉心中有个疑问,还请四公子告知。” 
他并非是曹彰,曹植也懒得打哑谜,直截了当道:“先生是想问曹植为何要救先生么?” 
郭嘉不语,只静静凝视曹植。
初见曹植,便觉这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至于如今更是成了俊秀少年。可惜时光流逝,将他年幼时的有趣,成了如今的复杂。 
他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听得曹植说:“自然是因为先生是曹植的至交好友。好友的安危,植如何能不担忧呢?”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仿佛这当真就是真相。 
郭嘉浅啜一口温水:“三公子虽然信了,在下却是不信。” 
曹植微笑起来:“那么,先生想要听什么呢?” 
郭嘉缓缓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曹植敛眸看他近在咫尺的眼:“曹植所说的话,先生若信,便是真话;先生不信,自然是假的。” 
郭嘉闻之,微顿了顿,而后猛然咳嗽起来。 
他咳完,方惊觉曹植已站到了身后,甚至轻拍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连轻声说话都仿佛有了温柔的错觉。 
郭嘉一瞬不瞬凝视着他。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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