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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成湿-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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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心下一动。
他之所以暗中离开许昌前往江陵,首先是因为担忧郭嘉,在者也存了避开曹丕与曹冲心思。毕竟无论先前到底是谁所为,那些冲突都将结束于曹操归来之前。而他远在江陵,自然与他无关。
而今曹丕所言,是为惊讶他在江陵所为因而试探,抑或单纯好奇呢?
曹植实在是不知道。
他下一瞬便微笑起来,侃侃将一路所见所闻说出来。包括大战之时眼中血腥荒凉,乃至彼时心中惧怕慌乱……他说的巨细无遗,没有半分破绽。
曹丕已睡下了,而曹植因着曹丕说起江陵之事,有些烦心。
他想不到曹丕听闻自己昔日表现时的表情,抑或曹丕早已听闻,只是面上不显。事实上这些日子他时常有这些担心。
他很快想到了郭嘉,只是一旦想到郭嘉,却更加郁闷。
曹植已经几天没见郭嘉了,原因并不非太忙,而是曹操要将郭嘉之子郭奕接来同住。彼时曹植一听闻如此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前郭嘉对他的认知度便一直在倒退,如今他的妻儿要来了,又何等纠结呢?
曹植郁闷了好几日,几次对病床之中的曹操欲言又止。
直至今日,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决定前来询问郭嘉。
倘若郭嘉与其妻感情深厚,举案齐眉,那他便微笑着祝福他;而倘若他们之间感情淡薄……曹植满面复杂。
此时的郭嘉正在院中看信。这几日虽还有些严寒,春光却已开始明媚。曹植瞧着他手中纸张,有些眼熟:“这些是?”
郭嘉瞧见曹植,招呼他坐下淡道:“这是四公子当年写给在下的信。”
当年郭嘉出征在外,与曹植通信颇多。他将这些信件全部收了起来,等到何时想起来了便翻开看看,也颇有趣味。
曹植眨了眨眼,无法抑制心下动容:“这种无聊的信,先生居然都还留着?”
郭嘉收好信:“很少有人给在下写信,是以在下便顺手收了起来。”
曹植愈发兴致高昂:“这里全是我写的么?”
郭嘉默默凝视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兴奋是为哪班,终是慢条斯理道:“不是,只有这些是四公子的。”他指了指薄薄的一层,示意给曹植看。又指着另一些,“这些是文若写的,这些是四公子不认得的好友,这些是我兄长,这些……是奕儿写的。”
“……”曹植瞬间有了那么点不是滋味。原来他只是其中之一,而非独一无二。
曹植怅然,郭嘉也似想到了什么惆怅的事。他执起一封郭奕的来信摊开翻看,竹简之上笔迹稚嫩歪扭,仿佛狗爬。
许久,微微一叹。
曹植试探道:“先生今日翻看这些,是因为师娘和师弟要来了么?额,师弟与师娘是怎样的呢?”
郭嘉瞥了曹植一眼。
他觉得曹植面上表情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他说:“再过几天奕儿来了你便可知晓他是何性子。至于他的娘亲……”
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人呢?郭嘉也在问自己。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他只依稀记得他的妻子是个长相不错的女子,性格也十分温婉。十年前他尚未前来曹营,他的妻子时常整日静静呆在家中,静静做着女红、管理家务,静的时常令人忽略。
郭嘉淡道:“她已去世了。”
她已去世了,他却没有送她最后一程,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是否安息。
曹植心中陡然充满了喜悦。他极力将想要上扬的唇角抿下,表情甚至是有些扭曲。
“……”郭嘉默默转眼凝视眼前少年,“四公子又抽了?”
曹植笑道,“哪有!”
郭嘉缓缓道:“那么,四公子是听闻贱内死了,才这般开心?”
曹植面上几乎是悲痛欲绝,哪怕昔日曹冲身亡,他也只有如此表情:“先生怎能如此看我?师娘不在了,学生比谁都痛心!”
“……”
郭嘉弹弹指尖,淡淡凝视曹植这幅要笑不笑的模样:“主公与二公子如今还好么?”
曹植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郭嘉又道:“每日都喝药了么?”
曹植狐疑道:“喝了。”
郭嘉再道:“四公子也一同喝了?”
曹植额上三条黑线:“……学生又没有病,喝什么药。”
郭嘉抚过郭奕的信笺,缓缓道:“但在下今日观之,四公子也似有被传染之迹象。不若请华神医前来一探,来一帖?”
“……”曹植摸了摸鼻子,将话题转移开来,“师弟什么时候能到呢?”
“再过几日便到了。”郭嘉语罢,微微叹了口气。
曹植有些疑惑起来:“为何师弟要来了,先生却似并不高兴呢?”
郭嘉回神。他瞧着曹植关切的神色,心中一动道:“主公常年出征在外,四公子可会因缺少父亲关爱,而有些怨恨主公?”
曹植思索片刻,摇头道:“不会。”
郭嘉闻之,半晌又是一叹。他说:“可惜四公子并非在下之子。”
曹植扯了扯嘴角:“……幸好不是。”
“四公子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
翌日,曹操唤去了曹植,对他缓缓道:“老四,为父唤你来是打算在近日选个良辰吉日,为你与老三加冠。”
曹植怔了怔。
古往今来男子十六至二十加冠,而后长大成人,更可成家立业。曹操一向不关心这些儿子的加冠,但今日居然特意对这般说。
这意味着什么?
曹植尚未想通,曹操丢给他一卷锦帛:“老四,你先前劝为父说不如用这十年来发展朝廷,统一法度,垦边囤粮,减免税赋,休养生息……但细节你并未详说。因而加冠后,父亲将这些交由你——你寻人来制定此次法令措施。”
曹植呼吸一窒。
曹冲方死不久,曹丕身体也并未好全。如此敏感之际,曹操居然委派他思索、收集变法措施,岂非是将他往火堆里推?
无论是曹操只是单纯欣赏他,抑或因曹冲身亡而怀疑什么,打算做什么。曹植此事参与其中,皆非明智之举。
他忙躬身道:“父亲,儿不过十八,从未为父亲办过任何事情。父亲令儿一上来便参与国之大事,是否太过……”
曹操挥手截断他的话。
他凝视曹植许久,缓缓道:“老四,为父喜欢聪明之人,却厌恶虚伪之人。为何呢?因为聪明的人善以智慧获取利益,但虚伪之人却只能以欺骗他人来得到镜中月,水中花。你只有拿真情对待他人,他人才能报你以真情,为你所用。”
曹植悚然震惊。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甚至有一股冷气陡然随脊椎骨上窜,使得他面色都有些发白。
曹操继续道:“虚伪的人,也许能风光一时,为世人称赞。但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他最终的结局必逃不出与亲友离心,与上下离德,最终自毁。”
曹操说到这里,看了面前儿子一眼。眼前少年自小从无建树,只会偶尔写点有意思的文章,令他记得有这么个儿子。直至赤壁时才令他正视。
今曹冲死了,他忽然想通了其中关键。
曹植当真是如此无用么?
倘若是谁要他从小假装,待时机成熟之际一鸣惊人,岂非连曹冲的风头都要被他所盖过?
而今难道不是那个成熟之际?
这等时机里,曹植不仅在一场败仗中令众人印象深刻,甚至还躲过一次大劫!
曹操想到这里时,差点便要拍案将曹植擒起来逼问他为何不将这等后果告知曹冲,然但凡他冷静下来,便明白曹植的做法才是最恰当的。
——曹冲之死,从来与曹植无关。而害死曹冲的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曹冲自己!
他非但不能追究曹植,更要欣赏他,赞许他!
因为世子之位,本唯有有能力之人,方能上去。而这人究竟是曹丕、曹彰、抑或曹植,或者他另外的儿子们,如今谁也不知道。
是以曹操最终道:“老四,你足够聪明,懂得从小隐藏自己。如今冲儿死了,你二哥病了,为父也有些累了。你再藏下去,实在是太过虚伪了。所以这件小事,孤且交给你来办。让孤瞧瞧你的能耐,也让天下觉得你庸碌无为的人,好好看看!”
曹植怔忡许久。
他几乎是恍恍惚惚地躬身,恍恍惚惚地行礼,最终恍恍惚惚地应下:“儿……领命!”
许是心里有些烦,他忽然想起许久未见自己另一位先生了,曹植便取了两壶酒,前去王奇家中。
王奇正在教导王敏剑术,瞧见曹植忍不住大笑起来:“哟,稀客啊!今儿又给我带了什么好酒呢?”
曹植摸了摸鼻子,将两壶酒扔给他。
此前王敏陪着曹植前去寻找郭嘉,待找到了郭嘉,便回来习武了。他已去屋中拿了三只碗出来,三人团坐于一起,一同饮酒。
曹植与他们说了些江陵趣事,还有,瞧着王敏心生向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想入军营么?”
王敏两眼明亮道:“可以么?”
曹植道:“先生同意?”
王奇咱通道:“他想要去便去。只有经历过战争的男人,才算真正的男人!”
曹植眸光闪烁:“如此,学生过些日子便请张辽将军为阿敏安排一下。”
王敏惊喜道:“多谢公子!”
说完了王敏,说罢了趣事,曹植面上才露出些许烦恼。他说:“先生,学生小时候明明只想活得安稳,做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为何到了现在,我却发现一切都变了呢?”
王奇瞥了他一眼,整个人忽然如遗世独立的出尘。他淡道:“世事无常。不仅天下在变,你的心也在变。”
世界每时每刻皆在变化,人也在变化。因为心变了,所以一切都变了。但心又为何改变呢?
曹植深吸一口气,一字字缓缓道:“先生,我发现你说起这些话,居然还有那么一点道理啊。”
王奇呵呵一笑:“呸。”



☆、更新更新

郭奕的到来的第一日;郭嘉已准备了一些他的东西。郭奕看过之后;并无任何动容;只是淡道:“谢谢;但我不喜欢蓝色。”
郭嘉温和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郭奕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知么?”
“……不知。”
郭奕已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道:“那便算了,蓝色也不错。”
郭嘉有些烦恼。
——他面对千军万马都能无懈可击的从容镇定;而今面对郭奕,着实有些束手无策。
许是因妻子早亡、而后郭奕由着他亲族养大的缘故,他对郭奕本有些微亏欠之情。又因这些年双方几乎没有见面;郭嘉根本不了解这个沉默的十四岁少年。而郭奕看起来也不需要他的了解,无论郭嘉表现殷勤抑或平淡;皆是淡然以对。
这种情况大大出乎曹植所料,他忍不住微笑起来:“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先生猜不透的人。”
郭嘉温和一笑:“四公子倒是太看得起在下了。”
“那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郭嘉闻之,侧目去看书房之中认真读书的少年。他的眸中光芒闪烁,非但没有任何挫败抑或失措,反而有覆着许笑意。他淡道:“多些趣味,活着才有意思。”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曹植与曹彰加冠。
冠礼对于兄弟两而言,恐怕是长至今日最为郑重的一件事。这一日两人沐浴焚香,由曹操与曹丕引领进太庙祭告天地、祖先。而后曹彰由大将张辽加冠,曹植则由着荀彧加冠。
三次加冠之后,曹操设宴款待宾客,宾主尽欢。曹植与曹彰拜见过母亲,最后曹操定了他们的字:子文、子建。
子建,子建……
曹植默念自己的字,一时间脑中似闪过万千画面,心中更似有琴弦触动,然再神思之时,却寂于一片空白。
加冠礼方过,帝王听从荀彧等人建议命曹操主持修改法度。曹操以大病为由,命曹植暂代主持。
朝廷上下轩然大波!
——历代变法,皆要触动一部分人利益。而这一部分人,大多处于权利顶端,譬如皇族之人,譬如士族大夫。他们家人最多不过千百,却占有全国大部分土地。每年纵有万千饿死之人,也与他们无关。然而曹操从前开垦良田,赐予百姓,剥夺了他们诸多利益。哪怕不曾伤及家业根本,也足够他们怨愤!
他们自是不愿。
当事时,曹植正在杨修府中,请杨修相助。两人一边落子下棋,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曹植早在七八日前便知晓此事,因而并不如外界惊诧。而杨修略一思索便也明白此中深意,只些微诧异。
杨修落下白子,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可曾想过,曹公要你做什么?”
曹操虽言要他参与主持制定修改法度,但事实上无论刑法、赋税、文化……这些皆是律法之重,更是国家安定与否根本所在。哪怕曹操万分信任曹植,也不可能将法度交由曹植来领人制定。所以曹操要曹植所做的,绝非法度关键,而是前期比较杂糅的事情。譬如收集百姓生活资料,思考刑法量度,或者倘若他有不错的建议在保证百姓安居乐业的前提之下发展朝廷,曹操也会考虑将之编入其中。
曹植自然是明白的,他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杨修也颇为赞同。他又问道:“那么你又是否知道曹公为何要你来做这件事情?”
哪怕不是真正接触法度核心,这件事情交由其余有才之士来做岂非更好么?在杨修看来,这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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