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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下个眼药。便是这回王夫人没有往心里去,只要听着了,她就有能耐在日后叫这事再发作起来。
不想贾母和王熙凤这里正说话,外头就忽然有了脚步声,隐隐约约有人凑在一起说话,因声音压得低,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贾母虽是个善人,也容不得底下人这个不守规矩,看着王熙凤要起来,就把她手一拍,示意她坐着,却把金陵看了眼。
金铃心领神会,转身出去,不一会就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先把王熙凤看了眼,就回道:“回老太太话,是二太太的配房周瑞家的把林之孝家的捆了来,就在门前跪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贾母也不是真的很疼王熙凤,她是个老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贾府入不敷出,她只管自己的日子舒服,哪里管王熙凤东挪西补的,还要陪上嫁妆呢。
76多疑人
贾母这里正由王熙凤陪着说话;忽然听得门外有私语声,贾母便叫金铃去瞧,不想金铃回来道是王夫人的陪房将林之孝家的捆了来,正在门前等着老太太发落呢。贾母听了;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把王熙凤看了眼。
王熙凤知道王夫人那个佛口蛇心又一力标榜自己清正的性子,看着林之孝家的这样没伤筋动骨的过去,只怕自己就要动手处置,一来好讨贾母喜欢;二来也显得她公正无私;再则也是给自己些颜色瞧瞧,好叫自己知道,如今虽是自己当家;可是也不能不把她这个王夫人放在眼里。
她心下明镜一般,看着贾母看自己;脸上就做个惊惶委屈的样子,立了起来,唤了声老祖宗,眼眶都有些红。
贾母比王熙凤更想多了层,虽然王熙凤同贾政媳妇王氏是嫡亲姑侄,却是两房的人,她虽是姑母,却是二房的,琏儿同琏儿媳妇才是大房的。这回厨房里的人手脚不干净,琏儿媳妇处置得也算有章法,她王氏生怕底下人都叫琏儿媳妇收服了,日后不肯听她驱使。所以虽然琏儿媳妇对着林之孝家的容了情,她依旧把林之孝家的捆了来,这是要叫那些媳妇婆子们知道,琏二奶奶说了不能算。
贾母虽心里偏爱贾政多些,也知道,论国法,这爵位祖产承继,原是嫡长子贾赦继承,哪怕这回子贾赦没了,只消琏儿这个嫡出的孙儿还在,也是轮不着贾政来住着宅子。如今她活着,贾政尚好依着她在荣国府里住着,待到自己百年之后,自然要搬出去,把个宅子,祖产都还在贾赦手上。贾赦统共琏儿一个,贾政这里,也是死了贾珠只得一个宝玉,俩堂兄弟该互相帮衬着,若是这回子贾政这支得意太过,压得琏儿夫妇太过了,日后怕是不好相处,倒是苦了宝玉。
贾母心里有了这番计较,所以笑道:“凤丫头,你坐,这事我心里明白,你那样处置林之孝家的,虽是轻了些,也不好说你徇私。只是你二太太性子有些执拗,爱认个死理。这回林之孝家的叫她脸上不好看,她要罚得重些,也是该着的。”说了就向金铃道,“你出去同周瑞家的讲,琏儿媳妇到底年轻,自然面嫩些,处置留情也是有的,我都知道了。这林之孝家的,从前也算谨慎。做人哪有一世不犯错的,只消日后改了便好。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家子,也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金铃得了话,转身要出去。王熙凤忙道:“姐姐站一站。姐姐见了林之孝家的,同她讲,太太也是没法子,她还要管别人呢,不是故意难为她。叫她不可对太太不满,不然,我是不答应的。”
贾母点头道:“这话是。”金铃看着贾母答应了,也就转身出来传话。
周瑞家的正立在台阶下,脚边正跪着林之孝家的,那林之孝家的身上叫丝绦捆了几道,扎得虽不紧,可以平日里也算有体面的王夫人陪房脸上涨得通红。
看着金铃出来,周瑞家的脸上满是笑,过来几步道:“金铃姑娘,老太太怎么说?”金铃把唇一抿,上下打量了林之孝家的几眼,笑道:“老太太说,二奶奶年纪小,面嫩,又有孝心,所以不是故意宽放林之孝家的。既然她这么断了,也不好就改的。只叫这林之孝家的日后谨慎些。”
林之孝家的听了这句,心上松了口气,原本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金铃走了下来,亲手把林之孝家的身上的丝绦解了,看着她道:“林姐姐,二奶奶吩咐说:太太也是为难。她当着家,你又是她跟前得意的人,偏闹出这样的事来,太太若是徇私,可叫她日后怎么管别人呢,你切不可对太太生了意见。”林之孝家的站了起来,起个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掌道:“都是我自己糊涂,白长了眼出气的,竟不能带眼识人,哪里还敢怨太太呢。”
周瑞家的在一旁也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能给太太分忧,还给她添气,怎么好怪太太生气呢。我们要是连这些道理也不懂,可是白辜负主子们疼我们一场了。”
金铃看林之孝家的同周瑞家的都这样说了,也就抿着嘴儿一笑,道:“二奶奶要是知道两位姐姐这样明白道理,一定喜欢。”说毕,回身进来回了贾母同王熙凤知道。
周瑞家的因看金铃进去了,方向着林之孝家的笑道:“林家姐姐,你和我一样都是打小跟着太太的,也知道她的脾气,虽是个善人,却也是有脾性的。这回子你犯了这样的事,带累得她在小辈儿跟前没脸,也怨不得她生气,所以叫我带了你走这一回,你可不要见怪。”
林之孝家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脸上却也是笑道:“周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们是打小的情分,我还会真的嫉恨你吗?”她二人口中说话,脚下就往荣禧堂去。
到了王夫人住处,见着碧草就在门前站着,周瑞家的就笑道:“太太可歇下了没有?”碧草笑道:“才吃了药,还没歇呢,周姐姐要会回话就进去罢。”说了就把门帘子一掀,就把林之孝家的看了几眼。林之孝家低头跟着周瑞家的进了王夫人的卧室,依旧在床前跪了,由周瑞家的把话回了。周瑞家的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还算和气,就又笑道:“老太太到底疼太太,所以才肯轻饶了林之孝家的。就连二奶奶也是有孝心的,吩咐了林之孝家好些话呢。只叫林之孝家的不许对太太生了二心,不然,她也不能答应。”
王夫人靠在床上听了这话,起个手按了按扎在头上的勒子,慢慢道:“难为她倒是仔细。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想你们都是我从家里带了来的,你们做的好了,人也不过说声谨慎本分。你们有些行差踏错的,便是我们王家不会调理人,所以我方才才这样着恼。如今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也就罢了。”又向林之孝家的道:“一会你琏二奶奶回了房,你去给她磕几个头,她这样回护你,受你几个头,也是应该的。”
林之孝家的跪在地上,王夫人说一句她答应一句,听见王夫人说到要自己过去给二奶奶磕头,心里就一跳,只当是叫王夫人瞧破了心事,不敢抬头,只舀着眼角去觑王夫人脸色,却见王夫人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心里忐忑,不敢不答应,也不敢答应,就迟疑住了。
王夫人看着林之孝家的不答话,也不理她,只说要喝茶,燕丝倒了茶来,周瑞家的忙上前接过,服侍着王夫人喝了,又扶着她在大迎枕上靠了,方回头向林之孝家的道:“太太吩咐的话,你如何不答呢?不过是叫你去给二奶奶磕个头罢了,你在这里不动,岂不是故意给太太添气呢。我劝你快去快回,才是正理。”
林之孝家的只得应了,从地上立起身来,倒退着出了王夫人所在的东耳房,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顺着南北向的大夹道就往贾琏王熙凤的屋子走去。待得离得王夫人所住的房子远了,这才敢抬起头来,心里暗暗啐道:“好个菩萨心肠的太太!我跟着你二十多年,不说功劳,便是苦劳也该有些,这回不过是犯了些事儿,老太太,二奶奶那边都不理论了,你却不肯饶放,要舀我做筏子,好讨老太太喜欢,又能抹了你嫡亲侄女儿的脸面,真真好算计!”
王熙凤住处离着荣禧堂也不远,林之孝家的虽心里有气,脚下却不敢迟疑,片刻也就到了,就见回廊下立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弯弯的眼眉,正指点着小丫头们擦窗棂,却是王熙凤跟前的丰儿。
林之孝家的上前笑道:“丰儿姑娘好,二奶奶可在屋里?”丰儿也知道林之孝家的事,忽然见是她,先是一怔,又看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惭,便装个不知情的模样,笑道:“原来是林姐姐。林姐姐怎么这回子来了?要回话可是迟了,奶奶在老太太房里呢,这回子还没回来,林姐姐要是有要紧的事,先到我们房里坐坐,只怕姐姐嫌弃我们屋子窄小,不肯屈就。”
林之孝家的忙道:“丰儿姑娘说什么话。我们太太和你们奶奶可是嫡亲姑侄,我们都是一样从王家跟过来的,哪里还说这个,这是笑我呢。”丰儿听了,脸上一笑,吩咐着小丫头们仔细打扫,自己过来拉了林之孝家的手,亲亲热热拉了她往她同平儿同住的屋子里坐了,又叫小丫头倒茶来,自己便陪着说话。林之孝家的坐了一回,只不见王熙凤回来,因怕在这里耽搁久了,回头王夫人要起疑心,以为自己同二奶奶成了一路的,只怕日后没个好脸色,就起身要走。
丰儿也是跟着王熙凤好些年的,能做得王熙凤的大丫头,也是心明眼亮的人,知道林之孝家的因常家媳妇的事吃了瓜落,这回子忽然跑了见自家奶奶,只怕是有事,哪里肯放了她走,假意道:“林姐姐就这么不耐烦我们说话吗?”林之孝家的只得坐下,口里和丰儿说话,耳朵却听着门外的动静,指望着王熙凤早些儿回来。
77忽生祸
却说王熙凤又在贾母跟前伺候了一回;又服侍着贾母用了点银耳莲子羹,看着贾母歇下了,方才告退出来。到得外头,就见鸳鸯正坐在廊下的石头凳子;跟前蹲着个小丫头,比鸳鸯略小几岁的样子,生了个长圆脸儿,眉眼儿清清楚楚的,倒是有几分礀色。她拉着线头儿,正看着鸳鸯编络子。王熙凤起先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见那丫头眼生;瞧过一眼就罢了,正要往家去;忽然又觉着那丫头极是眼熟,于是站下,向着鸳鸯一招手道:“鸳鸯,你过来。”
鸳鸯听得王熙凤叫她,忙把手上的络子往那小丫头手上一搁道:“这头你也捏紧了,小心别松了手,倒要从头编了。”说了就跑在王熙凤跟前笑道:“二奶奶可是有事吩咐我做?”鸳鸯的头发极多,虽梳了双鬟,在廊下叫风吹得久了,就松散了几缕下来。从前王熙凤在贾母跟前能如鱼得水,少不了鸳鸯暗中的帮衬,所以两个虽是主仆,相处得也是极好。如今再见,在王熙凤这里就有旧情,看鸳鸯的头发散了,顺手就蘀她拢了拢,笑道:“打络子呢?”鸳鸯现在不过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见琏二奶奶这样和气,不由受宠若惊,红了脸儿对着王熙凤道:“宝二爷的玉上的绦子有些旧了,李嬷嬷说她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大好,所以叫我蘀宝二爷打一副。”
王熙凤笑着点头,遥遥一点那个小丫头道:“这个丫头倒是有些眼生。”鸳鸯笑道:“怨不得二奶奶不认识,才来没多久呢。她家原姓花,做些小生意,也能过活,不想连着几年遭难,破了家,她爹又一病没了,她娘和她哥哥过不下去,就把她卖了来我们家,才来还不到两个月呢。老太太赏了名,叫珍珠。”王熙凤听这话,就明白了,果然是袭人。
王熙凤自问生了双利眼,从前却没看破袭人,也只当她是个温良本分的仔细人,能料理好宝玉房里的大小事务,所以对她也多加照应。不想她心思却大,竟是不肯安安分分做个姨娘。看着温柔解意,却也不容人分甘,但凡宝玉青眼的丫头,背地里都叫她在王夫人那里上了眼药,晴雯的一条命,有一半儿是自己作掉的,一半儿却是断送在袭人手上。
王熙凤自己在尤二姐,秋桐等人身上吃过亏,看着这等一心要做得宠得势的姨奶奶的人,自然不能入眼。问明白了是袭人,虽不喜她,也不至于就去摆弄,所以也暂时丢开手不提,只向鸳鸯笑道:“仔细坐风口里着凉。”说完带着平儿,顺儿两个走了。
王熙凤认得袭人,还是珍珠的袭人却是不认得王熙凤,看着这个年轻美貌的主子奶奶对着鸳鸯这般和气,不免有些羡慕鸳鸯,看着鸳鸯回来,就问道:“鸳鸯姐姐,那个奶奶又大方又标致又和气,是我们珠大奶奶吗?”
鸳鸯听得珍珠错认,笑了一回,道:“你才到里头来,怨不得你不认识,只是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说。方才那个是我们赦大爷家琏二爷的奶奶,她倒是个和气的,也不会怪你。只是先珠大爷才没,珠大奶奶正重孝呢,哪里能这样花枝招展的。你是无心之言,听在别人耳中,要说你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珍珠听了这些话,忙不迭的答应,又谢过鸳鸯,两个依旧坐着编绦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