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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佳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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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棠大惊!
顾不得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他收声屏气,闪电般窜下屋顶,落荒离去。
苏琅的功力水平绝不会在殷无寒之下,而他却没有殷无寒如此细致入微的危机感,雒棠一个呼吸不稳就能在他面前泄露了行迹,他的戒心再好,也只是殷无寒的皮毛而已。
雒棠慌乱之余,也不由佩服殷无寒。
生怕苏琅就此派人搜寻,雒棠不敢大意,只寻较为隐蔽的阴影作为处落点,一路流星疾行迅速回到屋内。



14、【十四】

合上房门,雒棠抵靠在门上犹自喘气。
单儿看他呼吸紊乱,似是与人交过手,心不由提了起来,急忙问:“大哥,你……?”
“无妨。”他安慰冲单儿一笑,就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闷不作声。
单儿忧心忡忡的走上来,推一推他道:“你去探查得怎样了?”
雒棠的脸冲着里面,道:“苏琅与殷无寒的关系,果然不像我们所想得那么单纯。”
单儿“啊”了一声,颇为吃惊,喃喃自语:“那苏琅……他会对我们……怎么做?”
这一点雒棠却很笃定:“不会,如果他要为难我们,就不会故意在殷无寒到来之时故意隐藏我们了。”
单儿想想也是,遂放心下来。
过了半晌,见雒棠还是纹丝不动地躺着,单儿不由又问:“那……雒棠大哥为何不开心?”
雒棠道:“没有不开心,只是见到故人,所以想多了些。”
这一夜他确实知晓了许多过去不曾思量过的事情。在山庄里,殷无寒早早担负家族的重任独挡一面,成天绷着脸,很少见他笑,幽深的城府又难以令手下摸到头脑,所以更不用提会有人和他交心促膝,侃侃而谈了。
想来他每月必要离庄几日,不只是执行苍衡的任务,肯定还心存着与苏琅佳期相会的欢欣。
他怎么就没有看出一丁点儿痕迹来?
雒棠感喟着翻了个身,屋里灯光如豆,昏昏暗暗,却见单儿端了铜盆、白巾和青盐来,笑道:“雒棠大哥,单儿见你累了,不如早些睡下吧。”
雒棠盘腿坐起来,笑道:“单儿就是懂事。”
单儿道:“大哥言重了。师父在世时,单儿就负责照料师父的起居,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还从没有遇到过大哥这样会保护人的。”
雒棠苦涩道:“如果我真的会保护人,小栾就不会被人利用了。”
单儿道:“这不能怪大哥,怪只能怪恶人的心机太重。”
雒棠却转开话头道:“单儿你先洗漱,睡到里面来。我还睡不着,想去院子里转转。”
待到他从院子里舞完一套剑法回来,屋里的油灯已然熄去。单儿蜷缩成一团,像只瘦弱的小猫,在木床的一个角里卧着,薄被盖了一半儿在身上。
雒棠以为他入眠已深,于是像裹住淋湿的猫一样拉好他的被衾,也脱去外袍,背对着他躺下。
刚躺下,单儿忽而道:“大哥,你是不是很想你弟弟?”
雒棠怔了一下,道:“想啊……怎么会不想?”
单儿又问道:“那单儿和大哥的弟弟像吗?”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突然。雒棠回忆片刻,才慢慢道:“你们有很像的地方。比方说你们都瘦瘦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个子不很高,是见一眼就会让人怜惜的孩子……”
记忆里叶栾的样子日渐模糊,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多久前的事情了?不知他在枭阳宫里开不开心?
雒棠形容心中残缺的叶栾,无不带着失落和缺憾。
他私自离开空桑山庄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能找到叶栾,拉回他清醒的心智,好带着他放下仇恨远走江湖,寻一处山月翠微,田家荆扉的安宁之地度日。
而如今,身缠上越来越多的羁绊,这个奢望亦越来越遥不可及,飘渺无望。
雒棠重重叹一口气,道:“但是单儿,你和小栾不一样,小栾已步入血腥无尽期,你却还可以再回头,还能决定自己的将来。”
单儿向他靠了靠:“大哥是说,等单儿报了仇之后?”
雒棠道:“对,我已经想好了。等到你报仇雪恨之后,我就送你到玉辞那里去,她那里是安全的,她定会好好待你。”
单儿颇为不解:“单儿去找玉辞姐姐,那雒棠大哥去哪里?”
雒棠微微一笑,抚弄着单儿细软的发道:“我当然是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单儿钻入雒棠怀里,头在他怀里一蹭一蹭的,孩子气的伤心:“大哥为什么要和单儿分开,你说的那个地方又在哪里?”
雒棠轻轻拍他的背,如同长辈在诉说一个悠长而古老的旧事:“那个地方太远太远了,如果单儿要去,还要走很久很久,恐怕几十年都走不到。而且那个地方很荒凉,没有山河树木,没有清泉花叶,一点都不好玩。”
“既然不好玩,你又为何要去哪里?”
酸楚泛起,雒棠却笑着道:“因为那里有一个人,大哥要去见他。”
单儿讶异道:“为什么单儿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哥提起这个人?”他蹙眉了许久,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单儿和大哥去找师父的时候,你对师父说不想报仇,不想报仇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人在那里等你吗?”
雒棠道:“不是他在等我,而是我要去找他。”
单儿道:“他是大哥的什么人?大哥喜欢他就像单儿喜欢大哥一样么?”
雒棠道:“完全不一样,单儿好像我的弟弟,而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我死心眼罢了。”
单儿摇头,对雒棠的话糊里糊涂的:“大哥也会像抱着单儿一样抱着那个人么?”
一句无忌的话点燃瞬间雒棠心里的火,他心跳不禁加快。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怎么会平心静气得了!前半夜殷无寒和苏琅春色盈室的暧昧之景映在雒棠眼前,雒棠茫茫然地想:殷无寒对苏琅应该还是有情的吧,但从玉辞那件事情上就可以揣测得出来。
他手下拢紧了单儿,压抑住狂乱的心跳,低低地道:“傻话……单儿在大哥眼中比弟弟还要亲呢,快睡吧……快睡吧……”
单儿却不再等他回答,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睡去了,呼吸均匀,窝在雒棠温暖的怀抱里。
晓星渐沉,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突有白石坛的弟子前来清扰雒棠与单儿二人。雒棠一夜浅眠,寂静中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刻睁眼翻身下地,唯恐生变。
那弟子却在门外客气地叩门道:“坛主劳烦二位动身,随陶筠去一个地方。”
陶筠乃是苏琅的大弟子,是雒棠与单儿来白石坛后,见过的为数不多的面孔之一,他这么早来唤他们,是为何意?
雒棠推醒单儿,单儿揉着眼睛爬起来,睡眼惺忪道:“……怎么啦?”
雒棠道:“可能是苏琅有了什么安排。”
“哦。”单儿还昏昏欲睡的,随口应着。
雒棠道:“快收拾好,陶筠在门外等我们呢。”
“陶筠?”单儿这回清醒了。苏琅特地命大弟子亲自相请,单儿也知道定是有事会发生。
他们略一洗沐,便随陶筠走出他们潜藏的那个小院落。
奇怪的是,陶筠引导他们走的净是开阔平坦的大道,而非为了掩人耳目所设的那些机关小径。
还未破晓,东方微白,天朗气清之余还不时有寒冽的晨风拂来,加之四下里人影寥寥无几,白石坛内清净宁谧得出奇。
雒棠顿觉蹊跷,不由问陶筠:“苏坛主叫我们去见他,所为何事?”
陶筠道:“不是去见坛主,是坛主要二位去一处地方。”
雒棠问道:“那苏坛主呢?他也不怕空桑山庄的人发现我们?”
陶筠道:“坛主昨夜与殷少庄主秉烛对饮到快寅时才歇下,他那些部下也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会碍着你们的,你们放心随我来即可。”
说着他加快步履,径直走向白石坛正堂。
正堂位于白石坛最中央,宛如星辰围绕意指之羲和,为坛内重地,唯有坛主、长老与上等弟子议事时才得入内。
带他们两个到这里来,实为破格之举。
正堂两侧有辅助的东西两间偏堂,陶筠就不带他们从正门而入,而是进入偏堂,再从偏堂转入正堂后的一条长廊,一直走到长廊中间。
长廊中间有一副八卦,和正堂内巨大凹凸的八卦一致,八卦两旁是两盏石灯,陶筠转了转那石灯,再与雒棠等三人站在那八卦之上,口中默默念咒,八卦就慢慢转动起来,竟沉向地下。
单儿自觉惊奇有趣,也有些畏怯,暗暗抓住了雒棠的手臂。
直至那八卦停下,已下沉了有一丈多深,岂知这还不够深,又有几层石阶连上那八卦,走下石阶是一扇石门,石门上绘着日月星辰。陶筠不知用何种方法转开那石门,石门后是一条甬道,甬道并不幽暗,而是灯火堂皇,有如白昼,墙壁上也绘着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等等。
走至甬道尽头,雒棠再一次怔住,单儿也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
这个所在,比起上面的正堂足足大了三四倍之多,灿烂辉煌,包容万象,几乎欲将整个夜空穹隆全部吸纳在其中。
也不知哪里是止境,但见四壁明星煌煌,七曜灼灼,星宿俱全。中间一个巨大的池潢中,蜿蜒着状若云汉的水流,水面上雾气蒸腾,悬空的日月、北斗七星竟能随着那流动的银汉盈缺变幻,奇门八门也在八个方位移动,一踏入其中就难以猜测会有怎样的阵列排布而出。
单儿见过师父的书籍中,那些仅是描写出而从未践行的复杂阵法,似乎都能在这一个空间实现。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雒棠隐隐猜到了苏琅的用意。
他们站在星室的入口,遥遥可见对面也有一扇对应的甬道出口,苏琅就突然出现在那出口的地方,踏上“银河”翩然而来。
他边走边对雒棠笑道:“雒棠公子,昨晚可是有惊无险?”



15、【十五】

他边走边对雒棠笑道:“雒棠公子,昨晚可是有惊无险?”
他优雅的声音还在对面,人却飘忽着离了十几步,又一转眼,他已经站在雒棠等三人身前。
雒棠僵硬地赞道:“想不到坛主不仅明察秋毫,还能造出这么一个洞天福地,令人开眼。”
苏琅笑道:“雒棠公子的话听起来言不由衷啊。”
雒棠道:“这只是因为雒棠担心坛主留下我们的用意。”
苏琅道:“你看看,昨晚如果你不多此一举,窥探我与殷无寒,你今天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不只是没有顾虑,还会开心得很!”他侧头去看单儿,“小师弟,你说咱们师父看见这个地方,是不是会特别开心啊?”
单儿犹自沉湎在璀璨幻化的星象中迷了眼,老老实实点点头。
苏琅朗声一笑,拉过单儿,一手放在他肩膀上。
“如果让你们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有余,你们肯定都快变成这里的神仙了。”
雒棠道:“此话何意?”
苏琅道:“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了。苏琅恳请二位留在这星室之内,与在下共研绝世奇术,对付你们想对付的人。”
雒棠当然不信。
苏琅解释道:“偌大一个白石坛,能来到这个的地方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我既然放你们进来,自有道理。”
雒棠问:“什么道理?”
苏琅笑得诡异:“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想要殷无寒的命。”
“你也想杀他?”雒棠的不由提高声调。
苏琅光洁俊雅面孔上的笑容,略略扭曲了几分:“他是怎样的,雒棠公子昨夜不都见到了?他的手段很高明,欲拒还迎、处处提防,还安排杀手埋伏在我白石坛周围,他反过来说我对他布下机关暗哨,若是你十几年面对这样一个不听话的情人,你恨不恨他?”
雒棠心寒。心寒于这两人的勾心斗角。可是他该怎样回答?
苏琅放声大笑,咬牙切齿道:“他对我薄情寡义,就难保他日会灭我白石坛的基业。苍衡只不过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之人,殷无寒忠心与他,只要他一句话,白石坛就在劫难逃。我不早作打算怎么行?”
雒棠明白了。他明白原来苏琅是一个感情变态,对情人机关算尽,不能完全占为己有便千方百计要毁去的人,不过这也说明了他对殷无寒的执念之深。
料不到啊,两个南辕北辙的人,竟能殊途同归。
所以雒棠也笑了。
苏琅道:“你笑什么?”
雒棠道:“我笑殷无寒结下的仇怨太多,连他的情人都在算计他,要他死。”
苏琅道:“所以你应该很高兴吧?”
雒棠强笑道:“对,我很高兴。”
苏琅道:“如果说了一件事,你恐怕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雒棠道:“什么事?”
苏琅道:“你弟弟叶栾,也是我一手试炼出来的杰作。”
雒棠果然收了笑颜。他本来就是在迫使自己笑,笑得冷汗涔涔,现在不笑了,心里反倒舒服些。
见雒棠沉下脸,苏琅笑得更加灿烂:“雒棠公子不要不快,不快的人应该是我。这是我在给自己找麻烦,当初相助无寒,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一步,我是在用自己的矛去攻击自己的盾,真是有意思得紧。”
雒棠犹豫道:“可是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成功么?”
苏琅道:“不敢保证。”
雒棠道:“那为何要用一个月的时间?”
苏琅道:“因为五十日后的初一,枭阳宫的人要血洗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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