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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佳木-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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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寒便任凭他抱住,对三步外既惊惶失措又懊悔万分的苏琅道:“说……你还利用了雒棠什么?”
苏琅无可遁形,却在他逼视下不得不如实回答:“是单儿,雒棠刚才看见的单儿是白石坛弟子乔装的。”
雒棠方才大惊失色!
“单儿在哪里?!你如何对他了!”雒棠激动之下,肩头的伤也崩裂开来,湮湿半干的血迹。
雒棠一说话,苏琅再也控制不住怒气,冷冷迸出一句:“雒棠你记着,我不会让你找到单儿!无寒若死,单儿和叶栾都得死!”



18、【十八】

苏琅说着便冲上来,不料殷无寒抬起一只手一挡,意为:不要靠近。他瘦长脂玉般的手指战栗着,似是欲凭空抓住不能违抗的权杖,那般不灭的气势定住了苏琅的脚步。
“还不快走……”他竭力挺起身,附上雒棠耳边,忽大忽小的失音之语又逼出雒棠的泪来。
他迷茫昏懵,垂目而下,再度端详殷无寒双目半闭的阴影。
单儿……
小栾……
两个名字交错着滚入奔流的岩浆,雒棠的心灼烧起来,他是如此不甘心!
难道死都不能么?难道这个人连生死两界皆容不下吗?
“……快……”看雒棠呆怔着落泪不动,殷无寒又翕动薄唇,在快昏厥过去的失神中挣扎。
雒棠抱他站起,按住他淌血的剑伤,点住他身上大穴,血泪交织的眼犹如亡命困兽,残光凶狠,几乎摄住了虎视眈眈、进退难堪的苏琅。
“我不会让他死,所以你也绝不能对他们下手!”
放出狠话,雒棠不作停留,径自转身闪入树丛,向山下发足奔走。
这是一条隐蔽的山径,为了防止苏琅反悔也防止云林寺的追杀,雒棠模糊记起他前一日巡视云林寺外发现的荒道,于是慌不择路,带殷无寒躲入其中。
隐秘是够隐秘,但鲜有人迹过往,丛生杂芜的树枝束手束脚,树枝刮破了雒棠的短袍,又擦出几道伤口。
他紧紧护住殷无寒,毕竟他们是身形差不多的男子,好几次殷无寒都险些从他臂中滑脱,待他拚着一口气奔出乱林,自己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
如果有一架马车,不,一匹马都该有多好!
黑黢黢的夜里,雒棠抱紧殷无寒暖意失散的身体,一面茫茫然寻找方圆四野里的村落灯火,一面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殷无寒此时气息奄奄,微弱的脉动似一张乱舞的风筝,随时都要挣断丝线被狂风卷飞,真气涣散难凝,意识已然急转直下。
雒棠的手抚住他胸口,堵住流血的地方,催动源源不断的内力,发狠地渡入他冰冷冷的身体。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间,许是有了雒棠真气续命,殷无寒终于稍稍醒转,嘶声道:“药……”
“什么药?”雒棠拥近他的脸,捕捉他微弱的气息。
“衣内……你找……七厘散……”
雒棠解开他的衣衽,在右侧腰上摸到了两个扁平的瓷药瓶,摇一摇殷无寒,拿起其中一瓶轻轻问道:“是这个么?”
殷无寒摇摇头。
于是雒棠打开另一个药瓶,又轻声问:“需几粒?”
“……三粒……”
雒棠将三粒七厘散倒入掌心,喂他咽下,手抖动得不像方才那般失控了,殷无寒的冷静亦是他绝好的定心剂。
又渡了些涌动不绝的真气过去,雒棠催发着七厘散止血通脉的效用,殷无寒的伤口不似之前那般血流如注,呈将凝固态。
“好些了么?”只觉山风萧冷,唯恐他身上刚刚恢复的温暖被吹散,雒棠扯开衣襟再次拥紧他,用体温维持那一线回暖。
殷无寒缓缓吐纳一口,调整一下余力问雒棠:“这是……云林寺……哪个方向?”
雒棠举目环视四周,回想方才疾奔的小径,答道:“此处为云林寺北,六里左右。”
殷无寒顿一下,断断续续沉吟道:“一直向……东边……有一座小寺……去那里……”
雒棠双眸一亮,冒出希冀的星火来,灰败的脸色也转晴几分,他想不到如此荒郊野外,竟还有殷无寒所知的隐秘之地!
不消思量太多,雒棠背上殷无寒,提气跃起,去寻那座小庙。
殷无寒自己也不曾想到,他能再次踏足那个破落的庙宇,而且还是在他重伤的情形下。
而到后来,雒棠已忘记确切的感觉,他只知道他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可是脚步怎样都停不下来,心底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意念,最终支撑着他找到那座山寺。
当他们深夜叩响庙宇的小小门扉,那老僧开门所见,是两个衣衫残破,尽染血红的人,或者说更像两个魔,压制不了的凶煞之气直冲寺内清隐的佛气。
殷无寒已伏在雒棠身上昏昏沉沉深睡过去。
老僧的白眉稍稍一抬,方借月光认清雒棠背上之人与他曾有一面之缘。
“大和尚,可否在此借住一宿?”雒棠问道,显而易见的焦灼,甚至带有蛮横。
老僧倒是一派淡然,面无表情道:“作夜今夜,并无区别,自便即可。”
雒棠自是不知他弦外之音,不过看到他的容宥,不禁放软语气又问:“还烦请告知寺内可有清水和干净的软布?在下急需。”
老僧倒缓缓而道:“无妨,稍后为施主送去。”说罢默默退去,也无怨言。
雒棠心下甚为感激,负着殷无寒进入一间厢房,让他躺好,再按掌渡入一些真气,顺手拉上石床一侧粗布的薄被,力图让他暖和起来。
不多时,那老和尚端来一盆水、两块白布、还有一些简单的伤药。
老僧道:“寺中简陋,老衲的伤药若得施主放心,莫要嫌弃……”
还未说完,他那修行千年的清净水面像是投下一颗石子,漾了一漾。
他看到,雒棠正慢慢俯□去,贴上殷无寒蜡白无血色的唇,轻轻吮吸。
他旁若无人,边吻那苍白的男子边轻轻说着:“无寒……你不能死……不是为了小栾,为了单儿……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你自己……你不要死……”
抱住他,雒棠的眼泪已簌簌滴落,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而他宽实的怀抱里,那个男人一如往常的没有回应。
却是因为他的那一剑。
他的那一剑啊……
“我喜欢你……我想你为你自己活一次……你绝不能死……”他贴在他耳边反反复复低喃,反反复复。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老僧已经悄无声息从外面掩上了门,雒棠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来,开始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铜盆中清澈明净的水很快洇出一片片殷红,如墨色的渲染浮散,直至最后清水完全染透,变为血水。
雒棠处理伤口的手法并不那么细致,但是迅速准确,他在山庄习武时,每次所受的大伤小伤都是靠自己包裹起来,娴熟自然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有一点遗憾的。他的医术药理知识有限,不比地锦水苏对殷无寒体质的熟悉,如果她们俩在,必定能将她们的庄主照料得很好。
清理完毕,雒棠合上殷无寒的衣襟,又为他拉上薄被,方舒了一口气。
他的手把上殷无寒的脉搏,他脉动依然微弱,不过渐转平缓,这是一个好兆头。雒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的伤口会发炎,伤口发炎又伴上高烧是极其危险的,加之殷无寒的伤口离心脏很近,就要越发小心。
雒棠守在床边,视线里的人慢慢模糊了,睡意四起——伤痛与疲惫终于在这短短一天拖垮了他,在他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左肩突突发痛,原来他肩上的伤也不浅。
揉了揉肩膀,雒棠用剩下的白布和药粉潦草裹住伤口,然后提着剑出门,寻思着巡视一遍小寺的情况。
小寺周遭莽林合围,更显得深山野庙的潦倒僻远,虬结伸出的树枝形成了寺院的荫庇,雒棠旋身飞上一根较粗的树干,以便开阔视野,不看则已,一观之下,心下不由暗暗吃惊。
从这个小寺遥遥眺望,云林寺内的星星点点的灯火赫然在目!
若不是隐匿在深山沟壑里,若不是有这些树枝遮挡,云林寺的人若要一心搜查,此地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寻到?
雒棠后背冷汗涔涔。
殷无寒既知道这处地方,也一定会知道它毗邻云林古刹,他竟还有胆量冒险到这里来!
雒棠跳下树来,也深知危险当头,殷无寒不得不做出此般决定,他心道一等他从昏睡中转醒,就立刻带他离开这里,最好出关去避避风头。
他回身再细查寂静的寺院,仅有的几间屋子中只有殷无寒的那间透出隐隐的光,其它窗内皆一片漆黑,如同废弃,老和尚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雒棠回想老僧的举止体态,虽然须发稀白,还是能瞧出他身怀一些功力,他为何会一个人独坐这座破寺,而且来者不拒,不由令雒棠怀疑。
此时立于院中,他感觉不到一丝那老和尚的气息,似乎是他刻意隐去,这也遗漏出重重疑点。
雒棠悬心警惕,回到了房中守着重伤的男人。
其实老和尚并没有吧自己藏起来,早晨的时候他会自然出现。
出现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声音。
清晨,长河渐落,东方白晓,林间飞鸟聒噪着四飞盘桓,老僧敲木鱼的诵经之声就杂在其中,沉缓而有节奏。
雒棠遁着这声音在寺后一小块空地上找到了老和尚。
“还问和尚,附近哪里可以寻到车马?”
着已是雒棠带殷无寒羁留小寺的第三日了,他心下着急,想尽早寻找到能带他们离开的车架或者马匹,到时离去不至慌乱。
老和尚不紧不慢,从容答道:“施主可以去山道上,时有过路山贼商贩,抢了便可。”
这话从一个老态龙钟的僧人口中吐出,哭笑不得之余还带些戏谑意味。
雒棠却笑道:“也是,我们身上染满血腥,去强抢一些别人的身外之物,也不足为奇。”
于是雒棠真去山道上抢了过路人一匹马。
他速去速返,回到寺中之时,老和尚还在寺后诵经。
推门而入,殷无寒不是何时已经醒来,兀自端坐在石床上沉思着什么。



19、【十九】

“你回来了。”他虽闭目陷入深思,调息运气,对雒棠的声息还是明察秋毫。
“我去找来了马匹,此刻上路如何?”雒棠上前扶起他,“你能扛得住吧。”
殷无寒睁开眼,冷冷瞟一眼雒棠。
“你会让我死在半路上么?”
“当然舍不得。”雒棠的回答坦率无比,“你还身系两个人的性命,我要留着你的命。”
殷无寒嗤声一笑,“假若那两个人性命无虞,你便会无后顾之忧,要了我的命了?”
“从心底的感情来说,我不愿意杀你,但是从情理道义而言,你应该是我最不能放过的人。”雒棠的回答郑重其事。
殷无寒朝窗外看去,一只手按了按伤口,刺痛使他面露微翳,他幽幽道:“我相信到时候你一定能下得去手——你这一剑可真够狠的。”
“彼此彼此,”雒棠也笑着道,“比起心狠手辣的程度,雒棠还远不及庄主。”
殷无寒淡淡一笑道:“多谢抬举,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们算是扯平了,枭阳宫那一夜,你不是也伤重快死了么?”
“我若死了,你定会很欢喜。”雒棠打趣。
殷无寒不置可否:“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哪里来的欢喜?”
“你的死活一向与你无关,只是我死了,就会少了一个威胁你大业的人,你们也会弹冠相庆的。”
殷无寒不解:“我们?”
“就是你们这些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枭阳宫宵小。”
殷无寒莞尔:“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声。”
雒棠道:“庄主不妨将这个好名声分给雒棠一些。”
殷无寒面色转阴,不再故意顺着雒棠的话,虚虚实实一来一往:“马匹在哪里?”
雒棠注意到他虚弱灰白的面孔上沁出细细的汗,方才的对话已然耗去他不少气力,犹自强撑着而已。
他稍用力拉扯一下殷无寒,殷无寒立刻重心一失,毫无倚靠坐回石床,他瞪眼冷言道:“要走便走,这又是做什么?”
雒棠默叹一声,柔声道:“试试你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说完还不等殷无寒反应,他按掌上去,强劲的内力自他一肩续入血脉,流动不息,殷无寒立时明了,顺从地凝神接应,力气恢复不少。
简单收拾了细软,雒棠与殷无寒不再逗留。
“你很顽强。”走入院中,雒棠拉过一匹马,殷无寒在他身后道。
“哦?有多顽强?”雒棠拍一拍马背,置好马鞍,牵到殷无寒身前。
殷无寒道:“比我想象中要顽强。”
雒棠唇边溢出一丝怅然的喜悦,胜似千言万语:“我可以当做这是你的赞许么?”
“自然。”殷无寒一手拉着披在身上的外袍,轻咳两声。
“那便上马吧,小心牵动伤口。”
殷无寒盯着那匹略显老态的杂色马:“只有这一匹马?”
“山路崎岖偏远,行脚客本就不多,能遇到这种已经算幸运了。”
雒棠从迟疑着的殷无寒眼神里,明白他的另一层担心。
“虽是驽马,载我们一段路程还是可以的,等到了大点的市镇,我会设法换成马车,而且我会尽量挑小路走,不会被可能搜寻我们的人发现。”
殷无寒一咬牙,使力翻身上马,伤口还是扯动他胸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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