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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声他的叫他的名字时,他无法相信冲入耳膜的熟悉声调。
此时,他无法相信越过雪原,踉踉跄跄朝他跑过来的男人,是数个时辰前与他发生过嫌隙的男人。
泛红的眼眶,发丝披散飞舞,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失态。
可他却一步都迈不出去,怔怔伫立在那里,胸口被什么狠狠堵住了,沉重得他不能思想。
积雪太厚,这段路变得那么漫长,雒棠呆怔间,心忽的一抽,看见殷无寒急气攻心呛出一口血来,方如飞身跳起来去抱他。
风雪好似正慢慢停息,白皑皑绵延旷野,明若霁月。
窄小拥挤的石屋内还是冷得透骨,并不比外界温暖几分,粗重短促的喘息却霎时升高屋内温度,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身体仿佛在不停地证明对方的存在,想要听到对方胸膛里激烈鲜活的心跳而久久厮磨。
情动中微微睁眼,雒棠看到殷无寒散开的发逶迤了半身,半遮着他沉醉不已的脸,就像死而复生的枯木那般,由灰败凋零转为生气勃勃,眉目之美不可方物。
如此两人死命折腾了几回,皆大汗淋漓,周身弥漫着酸软慵懒的倦意,这一止息,屋内冰点以下的冷气便缠绕上来,两人于是裹了厚厚的衣料大氅拥在一起,相互取暖。
彼此的气息吐纳萦绕,屋中两人一时无话,一齐望向破陋的窗外残雪飘飞。
雒棠想起了不久前与风雪搏命的艰难绝望和绝处逢生,鲜明却遥远,恍若噩梦。
那时候他失笑痛哭,对自己说,罢了,罢了……为何一定要争个究竟,要追究一个是非结果?他无法心平气和面对感情的隐瞒与猜忌,又能如何?
他愿意相信一切不是虚妄,不是假意,哪怕没有表面看来这样情真意切,他也该满足,也该不悔。抓住转瞬即逝的美梦,难道不该么?
他的心中后怕,双臂抱紧殷无寒贴近他鬓边,反复刚想好了措辞,正欲开口,却仿佛被识破意念,被殷无寒抢了话头:
“过几日,我想回枭阳宫一趟。”
一句话,把还在沉湎在虚幻里的雒棠,从空茫无人的雪夜带回到过往无穷无尽的杀伐血影中。
他沉默着,片刻后道:“好。”
似有一分不舍,他的目光流连于石屋外清灵纯净的天地,许久,才缓缓道:“但是,我们必须要一起走。”
殷无寒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只说了一个字:“好。”
回枭阳宫途中他们依然轻车快马,偏择僻静小径,风餐露宿而行。
传送书信的暗使提到,空桑山庄数里内已遍府各派暗细,虎视眈眈,因此他们也绕开前往山庄必经之地,直驱枭阳宫,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大批人马捉摸出他们行踪。
是日,雒棠、殷无寒二人将欲抵达之前那个人烟寥寥的北方村镇,于是合计在距小镇五里之外的茶寮暂歇片刻,再进镇羁留在那家简朴的客栈里。
殷无寒入茶寮中,坐在角落里斟酒倒茶,雒棠则径自解了马鞍笼头,命小二喂草饮马。
慢慢喝下清苦发涩的茶水,殷无寒盯着那扇不大草门,留意着四下端倪,还未到一盏茶的功夫,雒棠便休整齐备,进来与坐在他对面擎了一只酒杯,可是,他神色中多了点什么。
殷无寒平静地看他,心下了然,问道:“有谁来过?”
雒棠从襟内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你猜猜,是谁的信?”
殷无寒瞟一眼书封上清瘦细弱的字体,为雒棠再斟酒一杯:“想不到你一心找寻的少年,今日主动找上门来。你应该高兴才对。”
雒棠哪里笑得出来。
“他约我见一面,心中必定有了打算。”
“去见见,无妨。”殷无寒对这封信函显然毫无兴趣,“我不会再为难他,而且眼前要以枭阳宫之事为重中之重。”
“可是他相约之地,里空桑山庄极近。”雒棠无可奈何,目光直勾勾的捕捉着殷无寒神色会怎样变化。
思绪就在电光火石间百转千回。
饮下杯底残茶,殷无寒抬头看他:“雒棠,你信不信我?”
这一眼,堪堪望到雒棠心里去,执着幽深,一潭柔水。
雒棠道:“当然信。”
殷无寒道:“你若信我,就放心往空桑山庄去,枭阳宫中你所担忧的叶栾,尽数交给我便可。”
雒棠自然不依:“你与小栾,我都担心。”
殷无寒笑得更加罕见地温和:“哦?怕是看到到时我怎样处心积虑杀人无数,你就不会担心了。”
雒棠表情挣扎垂头不语,再开口,却问得突兀,无端无由:“无寒,我一直疑惑,你为何会喜欢我?”
未加思虑,殷无寒绽出一抹笑来,却也答得没头没尾:“你可知,那日在楚家,我第一眼就看中了叶栾。当年枭阳宫为培养出最出色的战傀,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少年都为此或丧命废去功体,或事倍功半,一直没有达到想要的那一个。直到叶栾出现。”
“自我看到叶栾,心中就赞叹他的天赋的体格,他单纯的心智又极好控制,正是我们的不二人选。然而看到你的时候,又一个想法便瞬间成形了。你的身形极适合习武,眼神所表现出的敌意和狠意,恰巧也正是我所要的。叶栾这样天赋异禀,你又是他的亲生胞兄,感情笃深,若你们皆能为我所用,真是天下再没有的妙事了。”
“你也许想过,为何我没有将你培养为战傀?是,我心中深怕药物和蛊术再巧妙,也没有办法控制你的神智,而唯一能牵制住你的就是叶栾,此计虽需不短的时日来完成,却一石二鸟,滴水不漏。”
说到此处,殷无寒停了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而我没有料到,这个计谋从一开始,就已经算错了。我从来也没有办法控制你什么,强行命令你做什么,也到后来才明白,即使有了叶栾掣肘,你依然不会改变和屈服。所以我才问你,信不信我?你与他人之间,只有用这个方式,才行得通吧。”
平缓的述说,任谁听来都觉冷酷无情,而雒棠心境登时通明透彻,从前不明白的事,此时一起充塞在胸臆中涌动,眼眶竟微微发红了。
雒棠道:“我信你!”
殷无寒在自己杯中斟上一杯酒,相对举杯,笑道:“雒棠,此地简陋,但你我也非追逐风雅之人,不如就用此酒作别,枭阳宫事态平息之后,我自去山庄中会你。”
雒棠也注满酒,举杯道:“若我能早日安抚好故人,也尽快去枭阳宫见你!”
碰杯声叮铃清脆,二人仰脖尽情对饮,连饮数杯,舒怀解郁,畅快无比。
待杯底空空,殷无寒扔下酒杯,复又在微醺的醉意中笑得心酸:“雒棠,我此生一无所获,不为心内真实意念所活,什么都给不了你……”
雒棠覆上他的手,抓着他的手也朦胧笑了:“不,不是这样。”
殷无寒道:“是么?难道还能说,我给了你一个世俗唾弃的骂名,还是一个抛弃深仇大恨,是非黑白不分的恶名不成?”
雒棠伏在桌上摇头,反复道:“不是……不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笑着笑着,忽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35、【三十五】
【三十五】
他笑着笑着,忽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他以为他醉了。
他愿能一醉不复醒,梦中依然是恬淡悠然的那片离离草原。
可是就这么半壶酒,怎么可能让两名男子浸醉其中。
他与殷无寒在心里知道,危机此刻就潜伏他们身边,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和隔墙处。他们看不到,他们能感觉到。
寒光一贯,是殷无寒抽出雒棠一进来坐下就放在桌案上的承影,出剑以迅雷之势,那剑刃还在细声嗡嗡作响,冰封了殷无寒适才还对他柔软的眉梢与清眸。
陡然换上狠决的阴戾。
他们布下的暗细,和伏在他们周遭的一条条人影厮杀在一起,不少人都从四面八方闯入,直取他们面门。
血腥气漫漫腾起,呛鼻惊心,充斥了宁静的空气。
殷无寒对与他背靠的雒棠道:“你先去空桑,我在枭阳宫等你。”
剑影闪过,雒棠看了他一眼,深切地,然后一言不发飞身杀出战圈,徒留殷无寒一人对峙凌乱的战局。
他俯身马背之上,狠下心不去看身后渐远的血光冲天,疾风飒飒拂面,眼中湿润洇染了黑瞳。
你等我。
一定等我。
傍晚时分,雒棠按照单儿信中所提,到达卢吉镇周边的一座古宅。
古宅已与数年前惨遭变故,空无人家,年久失修,夕阳下透出颤巍巍的斜影,活像一座鬼屋,故而也岑寂得十分诡谲。
见这情势,雒棠当即心如明镜:凭单儿一个瘦瘦弱弱,体单力薄的少年,怎么会孤身前来?
他在心里大笑三声,大步流星推门而入,迎面一面斑驳残断的影壁坍塌大半,绕过影壁,是一处数尺见方干涸的花池。
雒棠没有越过那花池,他静静停下,目视前方。
花池另一头,单儿如鬼魂一般幽幽立在房檐下。
待雒棠有接近的意图向他走了半步,单儿立刻退后一步,满腹满目的怨恨敌视。
“单儿。”雒棠以他自己也料不到的冷静唤他。
单儿双目盈泪,咬着唇惨白着脸,还是那一句狠话:“我要杀了你!”
雒棠话语间爱怜:“你要杀了我,我绝无争辩,一条命你尽管拿去,无须你听信他人利用摆布。”
单儿恼怒跺脚:“没有人利用我!”
“没有人利用你,那为何其他人都胆小如鼠不敢露脸?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辈以身试险?”雒棠施施然望望暗藏玄机的四围,一语道破。
单儿不会曲曲绕饶隐蔽心思,不知该怎样反驳,想了半天,突然悲戚道:“……雒棠大哥,你怎会变成这样……”
“我从来都没有变,是单儿没有看清罢了。”雒棠也不多加解释,更没有必要多加解释。
单儿殷殷央求道:“你为什么要帮助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为什么要杀好人?!单儿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你还变回原来的雒棠大哥好不好?!”他清秀的面孔充满了失望与期冀,还有不解世事的困惑。
雒棠不禁心软。纯真的单儿显然不知他已陷入他人布局,只以为做到所指使的事情,便可以心想事成,他若上前执意带单儿离开,下一刻迎来的极可能就是枪林箭雨。
于是雒棠念头一转,改了态度。
他斜睨四下里,朗声道:“你们指使单儿写信前来,不就是为了让我雒棠命丧在此,少一个威胁吗?如果我说还不想死,反而能助你们覆灭枭阳宫,你们可否现身了?”
单儿憋红了脸蛋,慌张摆手掩饰道:“没有别人……没有别人!是单儿自己来这里的?!”
雒棠道:“哦?如果果真如此,那真是憾事,我所知内情就无人能晓了。”
凝固的氛围似有气息动摇,终有两条人影从暗处闪出,不及雒棠看清形容就从背后制住了单儿。
单儿料想不到藏匿的人会最先把刀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顿时面如土色。
其中一人远远质疑雒棠:“你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雒棠计议已定,暗中埋伏的至少还有十余人,他若硬拼是决计败落的,不如拖延一时,许能有转机。
那人道:“既然如此你亲自要带我们枭阳宫,不得食言,否则就是让这少年做刀下亡魂!”
雒棠道:“自然不会食言,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话毕,唰啦啦又跃出十多个人,团团围住雒棠。
雒棠情不自禁苦笑两声,想此时的人比那茶寮里却是少了一些,麻烦可能也比殷无寒少了大半。
他自然不加反抗,任那些人给他点了穴道缚了双手,随他们上路了。
单儿被他们带上一架马车,自不许见面,雒棠远远望见上车前他的脸上都是不解,那颗无暇的心灵很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
单儿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人心难测的险恶江湖里生存。
他也不想让他涉足,就像他不忍心叶栾成为杀人的工具。
思及此,他不得不沉下气来,小心翼翼地等待,以便那些人一旦错漏分毫他就能伺机反扑。
然而,走了一路雒棠也没能找到机会。他甚至带他们绕了一大段崎岖的山道,在密林里穿梭,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行事是滴水不漏。他连单儿的面都没有再见到。
眼看前方就到枭阳宫了,气氛愈加吃紧,他们反而逼迫得他更紧,绞尽脑汁想从他身上套出些什么来。与此同时,也不断有人马来与押守着雒棠的那些人接应会合。
若是这几日枭阳宫战局危殆,殷无寒必定也不能在忙乱中助他脱身,他不奢望他能来救他,只能依靠自己抓住最后的契机了。雒棠冷眼静观这些陌生的面孔,无论他们怎样逼问雒棠,辱骂他无情无义,对他冷嘲热讽,他始终都惜字如金,懒于开口。
不管怎样,他都已沦为这些正派人士眼中的两面三刀的渣滓和叛徒,多说无益。
而此刻的枭阳宫,却遍布着另一种平静。
前一波迅猛的攻势刚被逼退下去,两方伤亡不少,都暂时偃旗息鼓,枭阳宫逐渐陷入骑虎难下的围困之势,闻讯而至的各个门派却越来越多涌入枭阳宫地界。往日里,殷无寒将各地势力各个击破时鲜见有多方相助,如今却都趋之若鹜似的赶来,聚在一处。
方圆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