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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外伤、中毒和细菌感染等典型疾病的死因依据,只能诊断为是某种潜在病因或精神因素所导致的‘心脏猝停’。”
“同样满腹疑惑的我,在小花的褥子里,无意中找到了一支针头朝上的绣花针。针尖上有一点儿几乎无法辨认的血迹。我开始独自在家中的各个角落,暗自进行查访。结果我发现,我的大哥非常可疑。小花和我在一起时,曾经表现出对这位长兄特别的敬畏。也许这与我大哥的性格和形象都有关——他是个性格阴郁、沉默寡言的人,平时热衷于钻研阴阳八卦和麻衣相术,在当地甚至小有名气。”
“我还记得,令他大出风头的是有一年赶庙会,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浑身穿金戴银的女人突然大叫,说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被人趁乱给摘走了当时,站在周围的十来个人为了澄清自己,就有人提出,都把衣服口袋翻出来。当时,我大哥就在附近观望着这场闹剧。认识他的人就请这位‘戎半仙’说说,这件事如何是好?我大哥想了想便说,自己也许能够看见那个翡翠镯子藏在谁的身上。提议这十几个人先不要翻兜儿,只要站成一排让自己目测一遍即可。”
“他很快就指着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说,镯子就藏在他身上一语中的,大哥因此盛名远播,被方圆百里传为‘天眼’。现在我回想这件事情,其实大哥成功的因素非常简单,无非是从偷窃者那慌乱的眼神中,迅速地做出推断罢了。在那样一种环境的压力下,小偷儿直视着大哥这个自称具有‘洞穿力’的目光,是很难保持处变不惊的。”
“小花的奶妈对我说,小花在临死前的好几天,总是疑神疑鬼地说,自己可能吃鱼时,不小心吞下了一只鱼钩。尽管奶妈劝那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但小花坚持说,是大哥用一双‘天眼’,穿透肉身看见那只鱼钩就在她的肚子里。还说,八成什么时候,那只鱼钩顺着血管,就会跑到心脏去,要了自己的命无论奶妈怎样安慰小花,说那是大哥‘逗你玩的’。小花都认为大哥的话,不可不信”
“我的判断就是,小花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下,因为一根针尖朝上插在褥子里的绣花针,在夜里触及到了她接近心脏的体表位置。作为一连串‘消极暗示’的受体,她终于死在了自己想象中的那只并不存在的鱼钩上”
“你认为,你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阴险的犯罪,通常总是会有动机的吧?”
“秋姗,这就是我们今天许多司法或刑侦断案,非常容易忽略的一个死角——纯粹心态因素所构成的犯罪动机。正是因为小妹妹神秘的死亡,我后来报考了北平医学院;也是因为这件往事,我投入了对人类精神和心理领域的探究。我发现,无论一个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固然大多是会具备所谓‘明确的动机’。而某种模糊不清的所谓‘非动机性动机’所导致的行动,却往往得不到传统思维定律的解释和重视。异常心态持有者们令人不可理喻的种种社会行为,将会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日常生活环境中,我们这些医学界人士,必然面临着生理学、解剖学之上的挑战性课题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预言罢了。”
“当年我大哥到底因为什么动机,发挥‘杯弓蛇影’这古老的‘消极暗示’手段,谋害了妹妹小花,我至今不得而知。只是奶妈隐约提到过,有一天夜里,好像看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小花的卧室。因为小花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她半睡半醒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那个黑影就赶紧跑出去了。奶妈怕遭到责难,事后不但自己没有说,还告诉小花,不过是她做了个恶梦罢了”
“我明白了。戎冀你当时的猜测是,那个神秘的黑影就是不怀好意的大哥,他因为怕小花有一天,会说出自己夜里看到的人是谁,就用一种成功概率很低的暗示手段,谋杀了小花,是么?”
“是的,秋姗。如果我执意要追究大哥谋杀小花的‘动机’的话,也只能从这一点点蛛丝马迹上,做出假设而已。从此,我不愿意更多地接触异性,我承认自己产生了一种逆反性心理。我本能地认为,垂涎女色是罪恶的,也是危险的。不到非不得已的情况,我不愿意与他人发生任何肢体的接触。”
“戎冀,这一点我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不知道原因何在。”
“因为你是一位妇科医生,我不怕对您坦白,当陈佩兰一次次赤裸着躺在我的眼前时,我需要对她的性神经反射表现进行观察,都没有直接用手对她进行过触摸。我完全是借助其他物体,来进行我的临床实验的。”
秋姗在这个时刻,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压抑和隐隐的恶心。但她知道,这是一个医生与另一个医生的专业性对话,戎冀没有任何情欲的邪念。而一个“冷酷的科学怪人”的形象,终于在秋姗的眼前,完成了他的自我刻画。
戎冀也许是为了回避秋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他起身到里屋自己的书房,动手翻转了那张唱片。又是一支不知名的小夜曲,在房间里幽幽地回荡秋姗在昏暗中露出了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她像是在笑:
“戎冀,刚才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相信鬼魂的存在么?从小到大,我都希望有人能够为我解答一个荒诞的问题,就是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吸血鬼’啦、‘吸血僵尸’什么的?那个陈招娣的死,使我更加渴望得到答案了。”
“我直接参加了陈招娣的尸体解剖,她的血管的充盈度和体重等等所有数据,都能够证明她的死因,肯定不是大量失血。”
“这我知道,严探长特地请我看过包括有你签名的那份死因诊断文件了。所以我才开始怀疑,她死于一个不可知的神秘原因——比如说,我们中国和欧洲地域不同,语言、文化、民俗无不大相径庭,但传说中的吸血鬼和吸血僵尸却异曲同工。这难道不是个值得探究的谜吗?这样广泛的民间传说,我想,一定事出有因。”
“秋姗,你真像个可爱的孩子。我挺喜欢你大胆的怀疑和超出常人的想象力。”
“我记得,小时候家住在西城。附近有个人家七岁的男孩子,得了一种骇人的‘怪病’。这个男孩子在家里人杀鸡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渴望去吸饮生鸡血,如果身边有人因为不小心擦伤了皮肤,他也会表现出舔食伤口鲜血的强烈生理欲望渐渐,左邻右舍越传越神,说这个男孩子是‘吸血鬼附体’!因为我们的医学和科学,至今还无法解释这种‘怪病’的病因。那个男孩子和他的家人,受到歧视和疏远也就可想而知了。连我妈妈都担心,晚上出去会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秋姗,关于这个男孩子,我更加倾向于他患有一种红血球和血红蛋白的低下症。因为身体的需要,他本能地出现了嗜血的欲望。我翻阅过一本涉及到有关‘吸血僵尸’的德文版原著,这本书里对历史上最初的‘吸血鬼’、‘吸血僵尸’现象,也有过一些比较客观的论述。我记得,书上记载说,中世纪时,这类迷信形成了一种民间风气,主要流传地在欧罗巴的中部地区。例如,东普鲁士、西里西亚和波希米亚”
“当时,欧洲经常发生瘟疫流行,传染病的死亡率非常高。人们因此普遍产生恐惧心理,有不少染病的人,被活生生地掩埋掉了。有些没有断气就被仓促埋葬的‘死人’会痛苦地挣扎,企图拼命爬出墓坑、坟穴。他们在这种本能的求生过程中,难免肢体伤残、血流满面这种情景,往往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是所谓‘僵尸活动’、‘僵尸流血’、‘僵尸的相互撕咬、吞食’,以至于联想到是‘僵尸的复活’等等。如此便在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广大地区,借助人们恐慌的心理,‘吸血僵尸’、‘吸血鬼’的传闻,得到更加广泛传播罢了”
尽管戎冀的解说,相当富有科学的理性色彩,秋姗还是觉得,衣服下面不知不觉地炸起一层鸡皮疙瘩来。她想,如果小町这丫头也听到戎冀此刻这番讲述,不知道要被吓得先抱脑袋还是先抱脚了。
正是这些特别接近真实的故事,才是最耸人听闻,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啊——
“戎冀,你这间房,晚上还挺凉的呢”
戎冀起身进屋,关掉了唱机,想为秋姗找出一件夹衣。房间里出现了一时的静谧就在这个时候,那台白天被从隔壁二十五号高副市长府邸迁移过来,暂时借用的电话机,第一次发出了清脆、急促的铃声。
戎冀和秋姗都犹豫不决地等待了一会儿,那个关于“僵尸”、“吸血鬼”的话题,还没有让他们的心情走出阴森恐怖的阴影。还是戎冀犹犹移移地去拿起放在窗台边的电话话筒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就是那个戎大夫教给你的吧,你让我一个晚上,就流光了全身的血姐姐,你老狠心的哦,我的血都”
戎冀就像触电一样,猛地把话筒扔回了机座,脸色煞白。
秋姗紧张地问:“谁的电话?出什么事情了?戎冀——”
戎冀颤抖着声音说:“是是打给二十五号,找陈佩兰的电话好像是陈招娣”
“胡说!你肯定是听错了。等一会儿,电话如果再响,我来接!”
戎冀的动作变得有些强直,他重新坐在椅子上,脑子开始在紧张地思索着:打来电话的女人,首先可以肯定,不是陈佩兰。如果有人恶作剧,企图达到勒索或其他什么功利的目的,那么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知道什么?“她”根据什么说,是我教给陈佩兰给陈招娣“放血”的呢?
这一切,都太不容乐观、太令人忧心忡忡了!
果然,那个电话又响了。秋姗抢上前去,拿起了话筒。她听到的,还是一个女人——
“姐姐,我早就知道了,你跟那个戎冀大夫狼狈为奸。你们是一党的,就是他教给你的,割断了我手腕的血管,让我一个晚上,就流光了全身的血”
秋姗也面如土色地垂下了拿着电话筒的一只手——
“是确实是找陈佩兰的电话。她好像是陈招娣”
“她说什么?这个魔鬼!这个僵尸!”
“无神论者”戎冀,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与“魔鬼”展开对话的幻想境界。
秋姗握着电话筒结结巴巴地对戎冀重复道:“陈招娣说,是你教给她姐姐,割断了她手腕的血管,放光了她全身的血还说她早就知道,你跟陈佩兰是”
“胡说!那个女魔鬼她胡说!陈佩兰不过就是听我讲过一个欧洲医生的心理杀人试验。那个医生把一个自己憎恶的男人,蒙住眼睛绑在床上。然后告诉他,已经割断了他脚踝上的血管。于是,那个男人不但感觉到自己脚踝上的伤口正在出血,而且听到了自己的血,不断滴在水桶里的声音几个小时以后,那个男人的心脏停跳,呼吸也消失了。其实,陈招娣的死,就是陈佩兰对这个邪恶医师的照章效仿。陈招娣的死因,完全就是这样一场‘流血的暗示’所导致的。懂吗?秋姗,这是一场纯粹的心理暗示啊!”
“纯粹的心理暗示?我不相信,心理暗示真的能够达到物理杀人的目的。”秋姗喃喃地发出了质疑。
“陈佩兰的实际操作,其实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她不过就是事先在陈招娣的汤碗里,放一点儿安眠药。为了不留下绳索挤压软组织的痕迹,陈佩兰等妹妹入睡以后,把她的手脚隔着棉被缚在床上。然后,蒙上她的眼睛,堵住她的嘴。在陈招娣的意识处于半清醒的状态时说,你的血液正在从手腕上一个伤口里,不断地流出去陈佩兰的‘道具’,除了一把水果刀,就是一把大茶壶和一只小洋铁皮水桶而已。”
秋姗突然微笑了:“这把大茶壶里的温水,流过陈招娣手腕上一个浅浅的小口子,水在陈佩兰的手里,慢慢地嘀嗒了半点钟?还是更长些呢?”
戎冀开始重新投入到科学研究的忘我境界中,就像一位正在梯形大教室讲课的博士那样,声音一下高昂起来:
“陈佩兰干得很漂亮,比我预想的效果更好。严格地说,陈招娣的‘假象出血’,总共持续了四十七分钟。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自己身体里泉涌一般流出的鲜血,正被一只水桶接着,越来越多,简直就要溢出了桶沿”
“让我们设身处地地为陈招娣设想一下吧——当一人明确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正鲜血如注而无能为力时,那种心理状态,一定是高度紧张、极端恐惧的。陈氏姐妹的这场实验,为我证实了一个真理,一个具有实践依据科学结论——彻底的精神崩溃,足以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