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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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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坐下,伯阳兄,您还坐下,让我们一块坐下闲谈。”来者意在主动打开局面。见伯阳先生不坐,就又说:“我姓徐,名叫慎鲜,按说咱们是未见过面的师兄弟呢。”

“好,好,慎鲜弟,慎鲜弟。”

就在他们说话时,小能豆趁机抽身溜走了。伯阳先生只顾和徐慎鲜搭茬,对于小孩子再也不去注意。

这徐慎鲜,外号徐神仙,因极爱钓鱼,所以自称徐钓客。这徐钓客的家是在这西边一里多路的河沿徐,和李伯阳小时的同学庚寅是一个村。他今年七十九岁,子孝孙贤,四代同堂,日子过得闲暇自在。有时闲得没趣,就去找人闲聊。他有两个极爱,除了极爱钓鱼之外,就是极爱与一些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玄乎又玄的说地谈天。他曾跟常枞老师上过学。他上学时李伯阳已经下学。他们的老师同是常枞,二人又没见过面,所以他说他和伯阳先生是未见过面的师兄弟。

李伯阳、徐慎鲜,两个老者在互相搭桥认识以后,就亲亲热热地一起在河坡上柳荫底下坐下来。

徐慎鲜说:“听刚才伯阳兄说的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我感到很新鲜。听您的意思是,您认为在宇宙之中有个天道,人应该向它学习才叫有德,对吧?”

“对,是这个意思。”伯阳先生回答说。两道慈和的目光落到对方那花须花发衬托着的长脸上。

接下去,李伯阳先生讲明了自己的看法。他向他描述了天道的无状之体。他说:“天道既是自然的,又是很上规道的;人如若效法天道,取得了这些优点,才是有德的,才是合乎道德标准的。违反‘自然’二字,违背人心,强行妄为,强奸民意,是不符合道德的;片面强调自然,随心所欲,我想咋着我咋着,胡来一气,也是违背道德标准的。”

“说得对,说得对,我同意伯阳兄对道德这样看法和解释。”徐钓客真心赞同说,“既自然,又上规道,天道的特性多好啊!唉,可惜,可惜尘世上的一些人太不近乎天道了,象刚才您所说的,他们太不学水了。你看这尘世上的一些人争利夺名,争位夺权,己欲膨胀,纷纷扰扰,致使天下大乱,干戈不息。伯阳兄,您是柱下史,征藏史,有声望,您也写点文章,向那些人进上一言。”

“不行,我不行,谁听咱的呢!我太微不足道了。”伯阳先生说,“还是让咱们来研究点无用的理论,来慰藉一下这孤独之心吧。”

“啥无用理论?是不是您有新的发现了?”徐钓客睁起他那半浑浊的老眼,感到新奇的瞅着他,象是决心要发现什么秘密似的,一转不转地瞅着他的白胡须。

“我从宇宙之间,从天道往万物之上作用时,看出了几条规律。——现在还不能叫规律,因为现在我还不能定,还需要和您一起作研讨。”伯阳先生说着,看着钓客额上的几条皱纹,“不管是律不是律,我现在只管按律说。”

“哪几条?都是啥规律?我对此很感兴趣。咱们偌大年纪,在临死以前能寻到几条规律留给后人,这是有点意思的。啥规律?快来说给我听听。”徐钓客急于知道地看着他。

伯阳先生定了一下,然后抬头慢慢说:“我看出,宇宙间有个‘有无互生律’。在咱这浩浩无边的宇宙中,千象万象,复杂纷纭,归根结底,总共只有两个字,一个叫‘无’,一个叫‘有’。这个代表万事万物的‘有’,到底是从哪来的呢?究到老底老底,它只能是从‘无’中来。这个代表极虚极静的‘无’,到底是从哪里来呢?究到老底老底,它只能是从‘有’中来。我从这有无相生之中看出了‘有无互生律’。究竟这能不能成为律,请你帮我审定一下。”

徐神仙想了一会,慢慢抬起眼说:“可以成律。一种东西燃烧之后不见了,‘有’就生成‘无’了。很久以前,那些天然的树木是从哪里出来的呢?人们会回答,从地上。地是从哪里出来的呢?人们可能会回答,是从某个更大的物质上。这某个更大的物质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呢?归到老底老底,这些物质,也就是这个‘有’,只能是从‘无’中生出来。这是规律,是规律。您找到的还有啥规律,请您再说一个我听听。”

“第二个,名叫‘有无互用律’。我和我的弟子闲谈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你建造一所房屋,需要有墙和上盖,也需要有门窗和空间。墙壁是‘有’,空间是‘无’。有了空间的‘无’,那墙壁的‘有’才有用;有了墙壁的‘有’,那空间的‘无’才有用。‘有’和‘无’,它们是互为利用的。这‘有无互用律’能否成立,也请你给我审一下。”伯阳先生说。

“这个无法推翻,不用审查。还有啥律,请您接着往下说。”

“第三个,叫做‘相对存在律’。我曾在帛上试着写过这样的话,‘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前后相随’,‘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万物负阴而抱阳’。这也就是说,长和短,高和下,前和后,都是相对着在宇宙之中存在的。没有短,就说不上有什么长;没有下,就说不上有什么高;没有后,就说不上有什么前。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丑的观念也就产生了;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不善的观念也就产生了。事物都是正反相对着才存在的。”

“对,对,这是规律,无法推翻。还有啥律,请还往下说。”

“第四个是‘道之变动不变律’。‘道’是永久长存,不会随着外物的变化而消失的,是独立不改的,然而它又是在不断运动着,它是周行不殆的。”

“这个太深奥,我拿不透。这一点,请让我不参与研讨。

还有哪些律,请伯阳老兄往下说。”

“第五个是‘反律’。事物是向相反方向运动、发展和变化的。我认为这‘反律’里头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循环运转;二是返本归‘初’;三是相对转化。我向我的弟子说过,‘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窪则盈,敝则新’,‘乐极生悲,否极泰来’。我认为万物运行,是循环着的;是周而复始的;凹和凸,旧和新,乐和悲,否和泰,是在向着相反的对立面互相转化着的。”

伯阳先生说到这里,向徐钓客叙述了蜎渊落井之事,然后转脸看着他的眼睛征求意见道:“在对于反律的问题上,我的看法,是对了呢,还是错呢?眼下我的心里确实还没有把握,我在这里提出来,想征求一下你的看法。慎鲜弟,你如若认为错了,请你批评一下,如若认为对了,请你帮我再找一些实例,咱们来共同证实咱们所发现的这一定律的正确性。咱们弟兄在闲聊之中能共同发现点儿天地之间的奥妙,总结出一点儿规律性的东西,这不是很好的吗?”

“好,好,这好,这好。”徐慎鲜说,“伯阳兄,您不愧是当朝的征藏史,连跟您闲谈都带着学问性的。”他感到伯阳先生对于几律的总结,很深奥,很玄虚,但是也很浅显,很易懂,很亲切,很具体。对此,他感到很有趣味,心中异常高兴,说:“伯阳兄提出这样高深的问题征求我的意见,让我评论,这实在是对我估价太高了。说实在的,对这些问题我吃不准。然而,我很乐意和您共同研究。我现在先不发表意见,请给我一段思考时间,让我回家想想,下次闲聊再说。下次闲聊我将会带来很多证实这些定律的事例。好啦,下次咱们闲谈算有内容了。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的闲聊太好了!哈哈哈哈!”说到此,禁不住开心大笑了。……

从这以后,李伯阳先生仍然是一边搜集材料,一边对身体康复进行巩固。

这年夏末秋初的一个上午,伯阳先生正在苦县东门里边一个亲戚家里搜集资料,忽见鲁国孔子第三次来访。这时,孔子周游列国已经十好几年,他是离开陈国,途经蔡地、楚地,打算再次去卫的。这次他是顺路拐到苦县,前来瞧看伯阳先生的。在瞧看之中,顺便又就一些问题进行了请教。后来有人把这次请教说成问礼(现在鹿邑县东门里边尚有孔子问礼处的遗址)。

转眼之间到了秋后。一天,伯阳先生正在家里闲坐,忽见一位老人领着一个青年向他这里走了过来。伯阳先生急忙站起,热情地迎接。老人姓庚,名叫逸贤,奶名庚寅,是伯阳先生少年时候的同学。此时庚寅年已八十有五,体态龙肿,已经老得不象样子,在那身破烂衣裙的衬托下,样子更显颓唐。那年轻人,身穿嫩蓝色的衣裙,一头黑发用月白扎帕束起,鸭蛋脸庞白里透红,一脸温文儒雅的神色。一看便知他是出自书香之家。年轻人名唤庚桑楚,是庚寅的孙子。庚寅在李伯阳刚刚回乡之时就已来过,这次领着孙子桑楚前来,主要是要他向伯阳先生拜师。

庚桑楚对伯阳先生十分崇敬,可以说崇敬得五体投地。他跪在先生面前,一连磕了九个挨地的头,还不愿起来。庚寅脸上现出了轻易没见他现出过的笑容:“好,这好!多磕几个。”

伯阳先生急忙弯下腰去,用双手拉着他说:“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那好,”庚逸贤说,“既然你伯阳爷爷要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直到这时,庚桑楚才站起身来,作个揖,站在一边。

刚刚送走庚家爷孙二人,回到屋里坐定,就见一老一少向这里走来。

老者花发花须,面门上和腮帮上都打着明显的皱纹。他就是上次在涡河沿大柳树底下和李伯阳闲聊的徐慎鲜。在徐慎鲜身后的那个少年,看来只是才七八岁。上身穿着镶有黑边儿的淡绿短褂,下身是鲜红的麻布胖裤。苹果脸蛋,白里透红。疙瘩鼻儿,又白又嫩。从两片红红的小嘴唇间自然地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在头上扎着的两个又短又黑的小牛角的衬托下,使得这个真正的男孩活活的成了一个假闺女儿。

伯阳先生和徐慎鲜互相施礼打过招呼之后,二人在桌案两边的黑色木椅之上坐下来。那男孩有点怯生地站在徐慎鲜的身边。

伯阳先生见徐慎鲜他们登门,心中高兴,对他们非常热情,加上他喜欢小孩,看见那孩子模样异常,心里更高兴,笑着说:“咦,这孩子多齐整,来,叫我看看,叫我看看。”伸双手将胳膊平举起来。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少年龇着白牙笑着,不好意思到他跟前去。

“去,叫你爷爷看看。去吧,去吧。”徐慎鲜用手推着少年的头把儿说。

那孩子笑眯眯地而且带点不大愿意的样子往伯阳先生的身边走去。

“这孩子真好,漂亮,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伯阳先生用一只胳膊将他圈起。这孩子多可爱呀,如果再小几岁,他会亲亲地把他抱起来呢。“叫啥名啊?”

“叫徐甲。是我的最小的儿子跟前的最小的。徐甲,甲乙丙丁的‘甲’。在我家的男子之中数他最小,我偏偏给他取名甲。这名字是我起的。”

“徐甲,哦,这名字好,好!你爷给你起这名字好。”伯阳先生看着他的苹果脸蛋,高兴得动起眼上的白眉毛。

“这是我家的小宝贝。”徐慎鲜说,“伯阳兄,你要喜欢他,以后叫他跟你当书童。”

“我喜欢,我喜欢,好,好,以后叫他给我当书童。”

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是往常,徐慎鲜定会异常的高兴。可是眼下,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就是笑时,也掩饰不住那神色之中的痛苦和悲伤。“看神色,慎鲜弟心中似有悲苦,但不知你心里是因为什么事情……”

“唉——。”徐慎鲜低声地叹了一口气,“伯阳兄,此次前来,我就是来向你说说这事哩。”

“什么事?”伯阳先生惊异了。

“那次你向我讲述了蜎渊落井之事,要我注意收集类似这样的材料。”徐慎鲜说,“万万没想到,我万万也没有想到,几个月后,这一类的一个灾难之事在我外孙身上发生了。我这次来,是向你提供一个我不愿看到的材料,也是向你告知一个坏消息,其中一个主要的心意,是想请你给他写个挽联。”

“写挽联?你外孙出了什么事?”伯阳先生更加惊异了,脸色一下子变黄了。

“是这样。”徐慎鲜说,“请让我慢慢向你说。”

徐慎鲜有个外孙,名叫王四,住在王家湾。王四的妻子名叫马妮,模样儿虽然不算多么俊俏,可两口子就是有感情。

王四家原来有几亩地,自耕自种,日子凑合着也能过得去。一次,他家不幸遭了大火,把三间堂屋连同里边的东西全给烧光了。王四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日子没法再过下去,痛苦得要拿绳悬梁自尽。邻居劝他说:“人不能尽是好时候,也不能尽是赖时候,既然到这一步田地了,还得想法往前过。听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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