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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真心悔改,秦穆公能真心悔改。”老聃先生在心里说,“即如有错,能真心回改者,不亦贤人乎?”
夏历九月底,老聃主仆进入咸阳,住进一家姓刘的馆舍。和别的馆舍相比,这刘家馆舍是离秦宫最近的一家。在当时,这咸阳确实是个好生了得的城市。和周都洛阳相比,它虽说没有洛阳规模广大,人口众多,但是它却给人以新兴之城的感觉。干净古朴之街道,别具一格之建筑,那给人老树新花之感的城市风貌,都是其他诸侯国的国都所不能比拟的。
老聃他们所住的刘家馆舍是在小巷深处的一个僻静地方。院里柳荫遮掩,大门里边还有一道影门墙。老聃他们居住的房屋是三间和农家普通瓦房相似的屋子。屋里也分里外间。那头青牛是在那边的草棚底下喂养的。吃饱了就拴在他们住舍门外的树底下。
来到秦地,看着徐甲,他感起更亲了。象自己的孙子一样。比自己的孙子还亲。为了事业,他可以劳作一生,将最后一把老骨头都献上,他也感到这并没有什么不应该。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可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情愿跟随自己,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多好的孩子啊,多可爱的孩子啊!孩子啊,你不苦吗?他流泪了,他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往自己身边靠近一点,他看着他的脸,深情地看着他的脸,流泪了。
他走出屋子,来到柳树下,蹲在卧着的青牛身边,可怜地摸着它的脊背,疼爱地看着它的脸,心里说:“青牛啊,为了我的事业,叫你吃累不小啊!”眼里泪水重又涌满了。这青牛看来真是懂得人性的,它用力地将头靠近他,很亲很亲似的,眼里也几乎象是流泪了。
老聃先生今日如此动情,是不是因为远离故乡,来到异乡而致?说不是,也是;说是,也不是。人到异乡,容易亲亲,这是真的,老聃先生的动情,不能说不和这有点关系。但是老聃来到这里,并无身在异境之感,他觉得这里也是自己的家乡,秦人也是亲人,和自己家乡亲人一样。他放眼宇宙,常对尘世上所有的人怀着慈悲之感,常善救人,不弃人;常善救物,不弃物,情怀是很大的,甚至大得使某些胸怀很大的人都不能完全理解。那么他今日的流泪是出于什么呢?是出于对徐甲和青牛的可怜?感激?疼爱?都有一点。反正不完全是某一方面。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店主人是个五十左右的小老头,精明,勤快,待人热情。老聃先生向店主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为了避免昭耀,他请店主人给自己保密。他问店主人:“能不能给托个人?能不能托人向秦悼公说知,就说从原陈国苦地曲仁里来个叫老聃的,要见秦君。如果悼公愿召见,聃即见,不愿见,聃即回。”
店主人对此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心。他为此跑了大半天。夜里,他忽然跑进老聃先生的住室,说:“我已托到人了。我的一家表亲戚,姓谢,人称谢老头,他有个儿子,在秦宫里边当仆人。他有接近君主的机会。谢老头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儿子,答应明日上午向君王将您的请见说知。好吧,明日他说了之后,我再来告知。”
“哦,那好吧。”
老聃先生他们放心地睡了,这一觉,他们睡得很香甜。
秦宫的建筑,样式是古老的。规模也是较小的。但是就其院深和幽雅来说,特点是相当突出的。
深宫深处,有座静静的楼房。屋里头,摆设整齐,辉煌富丽。和外貌比较比起来,使你由不得产生杂面肉包之感。第一层楼房的东间里,灯火明亮,龙床之上的绣着金龙的大红被子里,躺着一个瘦长脸的病老人。床旁边小心地站立着个侍女。老人花发蓬乱,眼泡虚肿,已经病得迷迷糊糊。这老人就是秦国的君主秦悼公。
当时正值春秋末年,战国时代即将开始,天下大乱,更激烈的战争即将到来,鉴于形势紧张,为避免外敌乘国君病重以突然入侵,悼公生病并没让外人知道。事实上他已病了好几个月了。
第二天上午,秦悼公从睡梦中醒来,侍女们将御医特为他调治的药物递向他的唇边。见太子(后来继位的秦厉共公)前来看望父王的病情,于是就都退到一边。这位太子,中高个头,四十上下年纪,长方脸型,剑眉俊眼,高鼻方口,是个很有心计之人。
当太子向父王问过安,让他将头蒙在被子里的时候,谢老头的儿子,就急急慌慌、小心谨慎地向他走来。
“禀殿下,”他低声而紧张地说,“有一楚国苦地曲仁里名唤老聃的,前来请见万岁,托我前来禀知。眼下此人住在刘家馆舍。目下万岁正在患病,我诚恐禀知万岁,多有不适,如若不禀,又恐不好,因而特来禀明殿下,请求殿下定夺。”
“老聃?噢……,听说过。”太子微微皱起眉头。看来他对老聃的请见并无兴趣。他想,“这老聃,他那一套我都知道,他的前来,对我国不一定有利。然而,此人系周朝柱下、征藏二史,既已前来,不能不予以很好的应酬。如若向父王说知,父王正在病中;如若我一人应酬,瞒过父王,又恐不妥。这该如何是好?”想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先向老人说知。
太子小心翼翼地扒开被角,将老聃请见之事小声向父王告知。
“老聃?”悼公心里一喜,一抹悦色从干瘦的面颊闪过,“寡人知,知道。他如今已经……这可是个,贤德之人。然而,我,我。……你们……。”将眼闭上了。那意思是:“我很想见他,虽说他已是庶民百姓了,可他是个大贤大德之人。我喜欢这样的人。可是我病了,无法接见他,总不能让人家到病床前来瞧看哪,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可别慢怠他。”
当悼公又一次睁开眼要说什么的时候,太子很快用话堵住了:“父王,您别考虑这事了,安心养病要紧,一切由我代办,我会办理得很周到的。”
“那好吧。”秦悼公闭目养神了。
秦太子把那谢老头的儿子叫到门外一个背静的地方,告诉他说:“你回复老聃,就说因宫中一些不必向外说知的特殊情况,父王无法接见,请他先回去,明年春暖花开时再来。多有简慢,务请见谅。”
他的意思是:先推他一推。这样推法,摘有日期,不为之晾人,也不为之不愿接见。如果他一去而不再来也就是了。如果他明年还来,那时父王病愈,可以接见。如果父王驾崩,我继了位,当然可以恰当处置。不过这些他没说出口来。
“遵旨。”谢老头的儿子退去了。
老聃先生他们从店主人刘老头那里接到宫中回复之后,就离开咸阳而去了。
老聃先生已经作好了周密的打算。他准备先到乡下一些地方去传道,使他的学说先在秦国民众之中扎下根子。并且先在乡下找个地方住下,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来咸阳见秦悼公,很好地将他劝说一番。另外,他们还打算附带打听打听梅嬴的线索。老聃先生并不知道,那天两个楚兵,将她拉到荒野,准备对她轮奸。他们发现她是石女,认为是受了极大的讽刺,于是把她扼死,撂到井里。
这天晚上,老聃先生他们在一个名叫桑园的村子暂时住下,并且向村人们讲了道。这桑园村,有一片几里见方的大桑林。这时大桑树都已落叶,全部成了光秃秃的桑杈。如果要在春夏之交,蚕结新茧之时,桑叶们肥绿得才叫过劲呢。人说秦人勤劳,男耕女织,秦地多桑,可真不假。可惜啊!“秦桑低绿枝”的美好时令已经过去了。
三天之后,老聃他们离开桑园,到其他的一些地方去。秋、冬之交的季节,萧条,寒凉。干黄的原野上,这儿,那儿,稀稀落落地站立着几个苍灰的村庄。他们一边行进,一边将人的脚印、牛的蹄印洒在身后。他们默默地走着,将希望播种在干黄的原野,期望来年这里能够生出嫩芽,长出枝叶,开出悦目之花,结出丰美之果。
农历十二月初,他们来到一个名叫槐里(今陕西兴平县东南四十公里处)的地方。这槐里,当时是个小村。一片乱着灰枝的槐林,映着十几家人家的灰屋,冷冷落落,显得很不景气。
村西有一座壑深涧陡高峻奇异的山峰(正因为这座山高,才致使经几千年风化消蚀,这里迄今尚且有山),是当时天下少有的美境之一。蓝青色的群峰,簇拥着一个顶端略平的大峰。大峰顶上,松青柏翠,紫竹留云。在这深重的绿色拥抱之中,一树树红梅和黄梅正在冒着严寒怒放盛开。远远望去,赛艳霞,似嫣火,动心迷眼,无比的美丽。在这松遮梅映之中,有一所石砌的房舍隐隐约约地露出屋角。那悬崖峭壁之上挂着几条好几丈长的青白色的冰条。在那个最高的峰顶之上,有几株又小又矮拧进子老松,姿式古怪,秀美奇绝。如若是在春夏,这里更值一观。绿茵遍山,繁花满峰。候鸟啁啾,白鹤顶红。“玉带”缠山腰,清泉敲银铃。气候宜人堪留住,别有一趣幽幽情。
老聃先生一登上大峰之顶的时候就连声称赞说:“美哉,美哉!能在这里住上几日,死亦足矣!”
下山之后,老聃先生他们走进槐里村庄。进了村,他们的第一要紧之事还是传道。当时传道,在秦国更是新鲜之事。人们听说村上来了一位白胡大仙一般的骑着青牛的传道士,倍感新奇,竞相传信。当老聃先生刚在村头大槐树下的麻扎子上坐好的时候,村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是能走动的全都来了。连村上的唯一富户,轻易没偎过群众场合的赵先生也来了。
在当时,这槐里村是个异常穷苦的村子。村上人大多是过着糠菜半年粮忍饥挨饿的生活。有几家穷苦得最很的人家,不说是一年四季锅底朝天,也是连糠菜都难吃上的。其中有个叫大黑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男人,中年丧妻,一个人领着三个象红虫一般的小孩过日子。他本人患了个无法医治的疾病,长期病卧在床,半拉身子已经死了。三个孩子衣不遮体,一个个面黄肌瘦,脸抹得象小灰鬼一般,常常是到这家吃一嘴,到那家吃一嘴。一家人就这样活不能活、死不能死的苦熬着。只有赵先生是这村上绝无仅有的一个富家。他家里吃不完,用不尽,日子过得十分富裕。他家存的粮食,即使是遇上灾荒,十年不收,也吃不完。他家的房子显然的要比别家都好得多。他家里人口不多,良田不少。除了林园,还有一处山林,山林上还有一所石砌的房屋。——村西边那座小山上的石头屋子就是归他所有的,那是他有时去观山景时所住的。这赵先生本名赵弼襄,自称赵先生,是个五十多岁,而又有点学问的人。他满脸细纹,精神炯炯,三缕胡须,修剪得十分清秀。他有个最大的嗜好,那就是爱观天象,喜欢钻研学问和探讨预测人间祸福之事。他虽有学问,但是为富不仁。村上人如果谁招了他家一棵树苗或一棵庄稼,他都要大骂一场。他家的东西再多,别人别想沾一点福。好酒好菜吃不了,也不打发要饭的。因而,村上人宁愿穷死,也不去挨他一点东西的。
赵先生坐在人圈外边的厚蒲团上,眯缝着眼,用手指拈着清秀的胡须,侧耳倾听着老聃的传道演讲。“这传道士长那模样,还真有个风度呢。”他心里说。
老聃先生用通俗的语言讲了他认为确实存在着的宇宙的本体——道体的形状;讲了在道的作用下万物的创生;讲了应道之特性所产生的人德以及道的几种规律;讲了道和德的上合天理、下合人情以及它的永恒性,说明这“道德”二字是万古不磨的,万万古也不会磨灭的东西。在场的人们听了,无不感到心悦诚服,欢欣鼓舞。“这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可真不简单。”赵弼襄先生也被他的学问折服了。
接下去,他以极有说服力的语言,运用道的反律对《道德经》上的一些语句进行摘论,运用实例,进行了生动形象、活泼有趣的讲述。“我论述的这些雅语原句是来自一个人写下的五千言著文,所以不来个通俗的解说是不懂的。”“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孰能以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外其身而身存。死而不亡者寿。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当他以极为深厚的感情,极为通俗生动的言词和事例将以上《道德经》摘句解释完了的时候,赵弼襄先生一下子明白了,完完全全的象是大梦彻醒了。他很受震动,也异常感动,“没想到我活了五十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算是悟透人间哲理了。这老先生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真心实意地佩服了,真真实实地心悦诚服了。
赵弼襄把老聃先生请到家里,以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