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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儿觑了周昱昭一眼,知他的心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京都,皇上没有命他带军回朝,反令汤宗亮率军,多是有顾虑的。此阵子正是彭氏一族与皇家明争暗斗的时候,官家他也怕周昱昭手里沾了军权。回到京都后,令局势节外生枝。
“想来也快了,你做好准备便是!”李眠儿是很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的,都快十月了,京都那里已经深秋,处处叶落花残,可这里依然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每日过得又无拘无束,实是舒坦得狠。
过了月把无忧无虑的生活,李眠儿姿容愈显清丽无双,周昱昭将她深深看了眼,暗暗叹口气。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打破这样的生活,他也想过干脆一辈子留在这里算了,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京都,他们早晚是要回去的。
约摸又过了半个多月,京都仍没有传来召周昱昭回都的讯息,人不在京都,自然无法亲历其间的事情,因而周、李二人错过了极为惊心动魄的一场变动。
尽管大家早有心理准备,周、彭双方亦各有所防,但是彭家却有如小门小户一样,竟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简直算得不堪一击了,着实令旁观者与当局者咂舌。
直到彭皇后被软禁,彭承衍及两个儿子被抹了头衔,嫡孙彭立遥彭附马及青熙公主一并被幽禁在皇宫里,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彭家一早就注定了输局。他们的势力看似错根盘节,看似牢不可摧,但可能在许久以前,那些势力就已被皇家渗透,进而在关键时刻,纷纷倒戈,叫彭家措手不及,输得一派涂地。
如此看来,从头到尾彭氏一族不过是做了一支太宗排除前朝旧臣的箭矢而已。只是他们没有聪明地意识此点而懂得适可而止,反倒渐渐自我膨胀,以致一手遮天,惹来今日的下场。
不过,如若他们没有这样的贪念,也做不了太宗的箭矢。
怎么说,彭氏一族与太宗之间或相容或不相容,彭氏一族好歹辉煌了一时,然太宗皇帝终是最后的赢家,也是最大的赢家。
接到彭皇后遭软禁的消息,远在广西的李眠儿第一反应则是,楚王,他眼下如何?
“楚王依然是楚王,彭家的事不会累及他的!”周昱昭淡淡地说道。
闻言,李眠儿松了一口气,紫蹙的眉尖儿也舒展开。
见她这副光景,周昱昭几不可见地嘟了嘟唇,又道:“你很关心他?”
“嗯?”李眠儿在听了周昱昭给她说明这场变动后,出于本能地脱口而问楚王的事,此时,听周昱昭出此一问,不由一怔。
“我听表兄提过,他曾在端午宴上救你一次?”
听不出周昱昭的语气是咸是淡,李眠儿如实点了点头:“是!”
“担心他的安危?”周昱昭没有作罢,除了薄唇。有如画儿一般的面容一动不动。
李眠儿妙目瞥向周昱昭,视线没有躲闪,诚实地又应了声:“是!”
自己确然是担心楚王的,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彭皇后咎由自取,入了冷宫;忧的是,楚王今后的境地又会如何!
虽说他是太宗皇帝的亲生子,所谓虎毒不食子,可置身于皇家,便不可用常理来评判所有事。失却娘族的坚强后盾,先不说储君之争他已丢了七成胜算,就是生命安全也会因此受到威胁。
“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周昱昭盯着李眠儿探过来的眼神,没有漏掉她眼中透出来的不忍与忧虑,说出话似保证似安慰,语毕他就起身踱出了房间。
目送周昱昭的背影,李眠儿双手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惬意舒适的日子从来过得飞逝,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
大梁才刚结束一场长达一年之久的战役,而京都也正经历着武臣大换血,不想,一直蠢蠢欲动的北寒国却于此际撕掉无辜无害的面具,闪电般地偷袭了大梁北部重镇黄龙府益州。
北方已是天寒地冻。原不宜梁军作战,可北寒屡犯北境,不久前大梁又以和亲示好。远嫁郡主入北寒,如今,他竟然翻脸突袭北境,如不还之以厉害的颜色,大梁威严何在!
为了鼓舞军心。也为了显示誓夺战争的胜利,太宗皇帝广告天下。他会御驾亲征,讨伐不仁不义的北寒。
随他出战的皇子只有陈王一人,主帅则是武功郡王周励勤,而留京镇守却是失势的楚王。
太宗皇帝步步为营,带走武郡王,不让他留在京都趁虚而入,这是好理解的;但带走陈王,反留楚王在京,于是情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人们不禁暗下揣测,究竟谁才是太宗心中的储君人选?
要知道不久前彭党被除,其中最最关键的一个人物,除了太宗本人,就属到之前一直以浪荡不羁、花花公子示人的陈王。
其雷厉之风行,其果断之行动着实令众人震撼,以至于事后大家皆恍然,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储君人选,原来他才是太宗手中一匹迟迟隐而不发、一发冲天的黑马。
然太宗出征北寒由陈王随战,此举又令众人困惑了。
眼下,楚王虽丢了最大的靠山,但他这些年还是积蓄了不少死心踏地的有生力量,留他在京都镇守,不怕他噬权么!
难道他依然还是太宗心里选中的储君?
当李眠儿得知武王被命为大梁与北寒一战的总帅时,她也惊了一跳。
太宗把武王带去北境,又留周昱昭在南境,此举无形又让周昱昭父子于被动中又添被动。
正如她曾听长公主评价的那样,太宗皇帝实在非同寻常得老谋深算!
“如若近期内仍接不到回都的召令……你作何打算?”仍一袭白色春衫的李眠儿看着面窗而立的背影,悄声询问。
背影没有转身,半晌也没有出声。
李眠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周昱昭沉声叹道:“人算不如天算!”顿了会儿,他又道,“那个拓拔意是个什么角色?”
“他?”李眠儿忆起唯一的一次见面,便是几个月前那场宫宴上,不过隔得远,她实在说不上来,“不若问问你表兄王驸马,他定比我知晓得多!”
想到王锡兰,李眠儿反口问道:“北寒一战,王驸马会参战么?”
“嗯!表兄和大舅父皆被授了军职,一道随驾出征!”周昱昭背对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闻言,李眠儿心头一黯,又是战争!王锡兰不在府上,不知道疏影会不会有事!
第二百零八回 霜露殷勤东风短(二)
现实没有给众人留下抱有幻想的机会,大梁与北寒的战役很快拉开帷幕。
自开战后,几乎每天周昱昭都收到王锡兰传来的信件,信里详尽描述的战事的进展状况以及敌我双方的实力比较。
而周昱昭似乎对每封信都特别重视,一收到信,他便窝进书案后,仔细研究信里的内容,有时还会吩咐苍鹰出门办事,而苍鹰自外头回来,无一例外,怀里都揣了一本、两本书籍。
李眠儿心下好奇,没事抽本出来看看,原来皆是有关北寒风土人情的书,其中竟还有用北寒语著成的,自己是不可能看懂,只不知道周昱昭是如何了!
按理是他应该看得懂吧,若不然苍鹰也不会巴巴地寻来给他。
只是一连几日下来,周昱昭的眉头始终紧锁,看来大梁在北方的战事并不妙。
这一日,周昱昭进来李眠儿的房间后,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直奔窗前,负手面窗而立,半天都没有吭声。
起初,李眠儿以为他在思索什么事情,便没有打扰他,一任他对着窗外出神,可是都快用午膳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立着,估摸着是忧心了。
于是,她踱至周昱昭的背后,轻轻开解道:“北寒觊觎大梁的领土本就是蓄谋已久,他选择在此际发动战争,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反观大梁,虽然对北寒早有防备,但苦在才刚刚结束与南秋的战事,民困兵乏,兼且北地又属极寒之地,将士们一时不惯,眼下吃些闷亏是难免的!”
闻言,周昱昭点点头。回转身子,趋近,伸手拉住李眠儿搁在腹前的一双手,轻轻摩挲起来。
如今,他的面色再不复初时南下时候透着那种古铜之色,却是润白平滑,笔挺的鼻梁甚至还泛着辉光,衬得其上一对剑眉星目炯炯灿灿。
此时,这对星目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李眠儿慌忙把头低下。盯着腹前四只纠缠在一起的大手和小手。
贴近来,周昱昭却再次陷入沉默,李眠儿微微嘟唇。不知道眼前人正在神游什么。
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的当口,周昱昭发声了:“可能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出发,离开这里了!”
回京都本就是早晚的事,听及此。李眠儿并没有生出半点意外,遂而十分平静地应了声“嗯”。
不想,才冒这么一句,周昱昭又不语了,只顾低下头,一下一下地磨挲着手中的两只柔荑。
李眠儿觉得今日的周昱昭有点奇怪。便偏过头将他面上的表情仔细一番审视,过了半晌,她亦垂下眸。顿了会儿,才细语道:“别想着把丢在云台山或哪里哪里!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闻言,周昱昭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正低眉含道的李眠儿。目光一闪,紧接着他掀掀唇角。探指抬起李眠儿娇小的下巴,戏谑道:“你这么怕冷,巴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了,北地那般寒冷,你就不怕?”
“别人能呆得的地方,我自然也能呆!”被周昱昭说中软肋的李眠儿面上不由一热,稍稍侧一侧头,避开周昱昭微凉的指尖,顺道不叫他看清自己的窘态。
“倘若觉着冷得受不住,到时可别怨我!”周昱昭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仰,以便明白地看到李眠儿的面部神情。
“那……自然还是要怨你的!”李眠儿嘟了粉唇,“若不是为着你,我何必跑去那苦寒之地!”
听此,周昱昭原本轻翘的嘴角渐渐收起,看着眼前这张令自己百看不厌,越看越痴迷的面孔,心头禁不住再次涌起心酸愧疚。
是啊,若不是因为自己,她尽可以有个安稳妥当的归宿,每日过着悠闲自在的小日子,根本无需像现在这样,跟着自己天南海北得颠簸。
这几日,他一直在矛盾,是将眠儿悄悄搁在云台山呢,还是带在身边更为妥贴!
把她带在身边,怕苦了她;不把她留在眼前,又不安心。
方才听眠儿斩钉截铁地要一路跟着他,他心里着实是又喜又忧。
本是无心的戏弄之言,李眠儿没有想到周昱昭会作此反应,即时也敛了笑靥,看到周昱昭重又蹙起的眉心,不由探出两指触向他的眉,用指腹一点一点将皱褶抚平。
没等她抚平额间的皱褶,周昱昭已将李眠儿的手紧紧攥回手心,胳膊朝后一缩,李眠儿随之撞进自己的怀中:“我们可能不在京都逗留,而是直接赶往北境。”
“你有把握圣上会召你过去么?”挽住周昱昭强健的腰腹,脸颊密密地贴在他的胸膛,李眠儿声音又软又糯。
心爱之人贴慰在怀,周昱昭下颔抵着李眠儿的鬓边,无比满足地闭起眼睛,用心体会这一刻的美好:“嗯,我们得提前出发,若待他的旨意传来这里,怕是已误了战机!”
李眠儿点点头,脸颊在周昱昭的胸前蹭了蹭。
周昱昭觉察到,微微用力收紧了上臂,将李眠儿搂得更紧。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着,直到苍鹰来催膳。
李眠儿没有亲眼看到王锡兰的信,但是从周昱昭愈渐不明朗的面容,便知北方战事于大梁相当不利。
好容易又熬过了两日,十二月初三这一天,周昱昭唤来苍鹰,当着李眠儿的面,布置出发事宜。
没有随军,没有仪仗,就如同四个月前从云台山来时那样,一辆马车,七匹马,七煞及两车夫,一行十一人外加一只猴悄悄离开了广渊,一路直奔北而去,留下白展顶着一张周昱昭的面皮坚守在南境,还有与金川依依不舍的老相好!
不似来时正逢三伏天气,为了避过日头,他们多走夜路,行程并不迅速。
而现如今南方天气正是冰爽时候,车厢里又铺了厚厚软软的褥子,即便马车飞奔起来,也不觉得如何颠簸。因而,周昱昭就命七煞快马加鞭,日出而走,日落而歇。
待过了淮河一带,越往北走,则气候越是寒冷,到后来,李眠儿干脆整日地窝在被窝里,或看看书,或逗逗金川,或与周昱昭下下棋,不过,她却一直没有弹过琴。
出发时,周昱昭怕李眠儿路上无聊,在车里备了许多玩意儿,包括一架弦琴。
有心爱之人作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