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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他便摞下茶盏,一阵风似地转出房间,消失在濛濛烟雨中。
李眠儿低头微微一笑,想周昱昭埋心于政事,自己也不必整日闷闷不乐,沉湎于过去究竟还是无济于事,总该寻些事务,让自己充实起来。
这么一想,李眠儿提步走到外间,提声寻人:“来人!”
很快,就有个粉衣小丫头跑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这里有琴么?”李眠儿随口问道。
不想小丫头飞快地点点头:“有,前日世子派人专门送了一把琴来!当时,桃子姐姐还向您禀报来着,您许是没有在意!”
“嗯!”李眠儿微颔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叫枇杷!”小丫头俯身应道。
“枇杷?桃子?”李眠儿口中小声轻吟,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对着小枇杷命道,“去,把琴取来!再给焚柱香!”
“是!”枇杷像是拣了宝一样一脸兴奋,腿脚麻利地跑开,前去取琴。
不一会儿,枇杷抱着一把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姑娘,琴取来了,搁窗前吗?”
这些日子,她看出来,这位穆姑娘最喜欢呆在窗跟前。
事实证明,小枇杷眼力不错,李眠儿对她点点头,轻“嗯!”一声。
一直秉随她娘亲的习惯,弹琴前仔细净手,待枇杷点好香后,李眠儿才坐到琴后,指尖触着琴弦,这方觉着自己有一段时间没碰琴了。
如今,有了闲暇,该好好练练琴得!
李眠儿如是想,想毕,闭目怡神。片时后,指尖抹向琴弦,然后,贾府后院便有一阵悠扬流畅的琴音回荡在雨幕中……
这一天,江南阴雨缠绵,不过洛阳却是晴空万里,正在御河道上悠哉游哉的王锡兰一身锦衣华服躺在船头晒着太阳。
路经一处渡口时。他半睁眼睛,侧头看过去,见商贾云集,不由来了兴致。
“靠过岸去!”他提声对着充当艄公的属下提声命道。
舱内的疏影听到外头王锡兰说的这话,如蒙大赦般。揭了舱帘勾头朝岸上探望,不知能不能上岸歇一歇,她心里不舒服,难受得厉害。
见疏影从舱里伸出头来,却是小脸苍白,王锡兰爬起身。低头关切一问:“你身子不舒服?这才第二天!”
他原就是怕陆路太颠簸会影响疏影有孕的身子,这才选的水路,可看样子。坐船她似乎也吃不消阿!
疏影闻言抬起头来,看到王锡兰一张玉白的面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由面上一红,强忍着不适。应道:“还好!”
就是一路上老是想吐,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晕船的原因,还是因为怀孕的原因!
她以前从来没有坐过船,所以不晓得自己想吐究竟因为哪个!
这话她不好对王锡兰说出来,不过是她暗下的揣测。顿了顿,她接着问:“可以上岸了么?”
王锡兰朝岸上的方向瞥了一眼,转头对疏影微抬下巴:“你呆在舱里别出来!我去去就来!”
疏影张口欲言。谁知王锡兰不待船停稳,便跃下船去,她本想跟下去透透气,这一来,她只得放下舱帘,违心地嘀咕道:人家本来也没打算出去!
她卷起舱帘,拍着胸脯梳理呼吸,只是梳来梳去,心胃总还是不得舒服。
本以为某人说好去去就来,想他很快就会来,没承想,她在舱里一等就是大半日,太阳都快落山了,王锡兰还没有现身。
疏影不由紧张起来,她不时揭帘朝岸上的人群中寻视,左找右找,还是没有瞅见王锡兰的身影,等得实在也急了,她只得问向艄公:“你们公子呢?”
“姑娘,您耐心等待,公子上岸做交易去了!一会儿就回!”艄公应得响亮。
“这会儿做什么交易?”疏影蹙着眉心暗自忖道,“船里不是什么都有么?”
可她又做不了主,只得随便吃点船上的食点,继续呆在舱里等着王锡兰一行回船。
直到天色黑下来,岸上的人变得稀稀拉拉,王锡兰才领着几个属下朝船走来。
他们雇的这艘客船不甚大,于停泊在岸的众多客船中算中等,但别的船上人眼较多,他们这艘统共才十来个人。
“爷,您要的船就是最边上那艘!”走上船时,身侧的跟从伸手指着西首一艘大客船低声语道。
王锡兰顺指看过去,低吟:“嗯!货呢?什么时候运到!”
“货,约摸戌时左右送来!”身侧之人俯身应道。
“侯三,你去找几个木匠来,连夜把两只船改造成画舫!小毛,你再去找几个歌妓来,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王锡兰摸着下巴接连下令。
“是!”“是!”侯三,小毛二人应声离去。
其余几人和王锡兰一道上了船,王锡兰站在船头负手把周边船只还有船上来往的人观察再三,随后才独自进了舱中。
“你这一去,也真够长的!”疏影嘟嘴不满。
王锡兰睨了她一眼,问:“午饭和晚饭吃了没有?”
疏影闷闷地应了声“吃了”。
“今晚就歇在这里,明天一早直接出发!”王锡兰端起茶碗,大口喝光碗中的茶水。
虽然满腹牢骚,但好在王锡兰安然归来,疏影也就不计较了,昨天晚上,睡觉时,船都是行进着的,她一夜没有睡好,这会儿困乏得紧,顾不了许多,简单梳洗一下就睡了。
第二百六十二回 主仆重逢烟雨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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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这一夜睡得很沉,虽在半夜里,模糊中依稀感觉到船上有人来回走动还有船板的震动声,但她太困,懒得起来探看,只几个翻身便接着睡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里舱,却是睡到了外舱,她躺了一会儿,忽听舱外传来女子嘻笑声,心不由奇怪。
她简单理了理头发,又随手抹了把脸,就揭起帘子看向甲板。
这一看,她登时一愣,以为自己定是被人拐卖到了花船上,可细瞧之下,又在团团围坐于船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几个女子中间瞅到了王锡兰。
下意识地,她暗送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被人贩子拐卖,但当她看到一身华服的王锡兰在一群女子的转攻下满脸春光灿烂时,她呼吸又不顺畅了。
侧头朝两边一看,原先朴素简单的普通客船俨然喷香的一艘花船,邻壁并驾齐驱的还有一只花船,看船头那些艳丽女子不时朝王锡兰抛秋送水的,就知那艘花船定也是出自王锡兰之手了。
恨恨将帘子一甩,疏影浑身不自然地坐回舱里,觉到肚子饿了,就从包袱里面掏出干粮,一边嚼一边愤懑: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便是路上,他也要满肚花花肠子!
五月初的汴河清风送爽,河风温润怡人,王锡兰在花团锦簇中饮酒作诗。好不惬意!
而船上女子薄衫衣袂飘飘,或弹琴说唱,或旋舞弄姿,这样两艘花船行进在船只来往甚多的河道中颇为扎眼,每每引来周边船上各色船客的调笑声。
一路没停靠地行了三、四日,行经商丘,王锡兰命两艘船靠岸。在距离渡口尚几十丈远的时候,就听岸上人群有些沸腾,不时向船这边喊话。
在舱里一直不曾出来的疏影听闻动静,暗自翻不知多少白眼,在船靠岸时。她跑出舱,嚷着要随王锡兰一道上岸去透透气,却被王锡兰一句“我有要事!”给阻止了,无奈,她只得继续呆在船上。
好在,王锡兰把两艘船的歌妓都清下船。她乐得清静,一人霸占了整个船头,憋了几日的浊气。也在一傍晚间吐了个尽。
谁曾想,到大半夜时候,王锡兰才回来,他回来也就罢。身后竟又尾了一拨打扮艳丽的女子,疏影挨个瞅过去,好家伙,都是新面孔!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要事”!
眼睁睁看着这一拨女子自主分成三批,上了自己这艘还有隔壁一左一右两艘船,她才意识到。为了给多出来的女子安排位子,王锡兰不惜代价愣是又购了一艘画舫!
疏影心里腾起无名火,偏无处发泄,下半夜她几乎就没有睡着,次日天刚亮不久,船头又开始吹拉弹唱起来。
忍无可忍,疏影趿了鞋子,伸手揭开舱帘,刚要开口,不想有人眼尖得狠,先发现了她:“哟,秦公子,您果然风流,随身还带着这般俊的小丫环?”
“可不是?您这丫环整日随您游山玩水,倒是福分不浅!叫人艳羡得紧!”
“姐姐说得真是!”
“嗯!”
疏影未及张口,外面已经七嘴八舌议论起她来了,一夜没睡,又突然站起身,再心里烦躁,胃里不由一阵翻腾,她连忙捂住嘴,将要回身抢进舱内时,瞥见王锡兰正回头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对着刚才说话的几个女子温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疏影腔头一窝火再次冒起,一不留神,嗓眼儿里“哇”地吐了出来,幸好她早有准备,及时拿出布袋人兜住秽物,若不然就得吐到船里了。
就这样,她还是引来众歌妓的嫌弃:“咦——”
一个个纷纷捂鼻后退,挨到王锡兰的身后。
疏影吐完,抬眸扫了眼王锡兰及他身后簇拥着女子,拿出帕子,一边擦嘴一边转进舱里。
没过一会儿,王锡兰进来舱内,顺手关了舱门。
“你进来做什么?你不管外面的那些姐姐妹妹,跑这里来?”疏影不等王锡兰出言,劈面就把心里窝的火不管不顾地朝他喷去。
本来想着过来看看她身子如何,刚才吐得那么厉害,是不是要给她找个大夫看一下,没曾想,迎来的却是她没轻没重的好一通数落,王锡兰脸色顿时暗下来:“你这是什么口气?”
“别的口气我不会使!”疏影正眼没瞧王锡兰,压根没有看到他一脸的黑线。
“你存心气我的,是不是?”王锡兰按捺住即要爆发出的怒火,低头觑向疏影的侧脸,明明苍白羸弱,偏浮满倔强任性。
“究竟谁存心气得谁?”疏影抬起下巴,迎向王锡兰的目光。
明知自己在船上,当着自己的面,找来这些歌妓,找来也就找来,还巴巴地团在她们中间,到底谁气得谁?
“你的心眼儿就这丁点儿?”王锡兰自然明白疏影的无名之火缘自哪里,只是他早已习惯枝儿几个的大度,以及紫熙的宽宏,根本没有想到疏影会因为自己的逢场作戏而大动肝火,如此善妒,如此狭隘,怎生了得,若是给她抬了姨娘,扶做正室,她岂不得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王锡兰甩甩头,想及此,差些打个寒噤,他不敢想像自己那样的未来。
不行,这丫头如此性情可不行,自己必须把她的任性给拧正不可!
“你在九畹轩里呆了恁久,平日枝儿是怎么做的,你就半点没有学上?如此善妒,怎么登得了台面?”虽然在自己心里,疏影和枝儿几个根本不是一回事,可他这会儿偏把她与她们混作一处。
果然,一听此话,疏影眼睛豁地一冷,默了片时,她起身,声音比眼色还冷:“我就这点心眼儿!我就登不得台面!你不惯的话,随时把船靠岸,我不搭你的船了,我自己去找小姐!反正我已经知道小姐身在哪里!你也无需再忍受我的小心眼!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昨晚间与艄公闲聊时,打听来,他们的目的地是金陵,也就是说,小姐现今人在金陵!
闻言,王锡兰眼中直冒火,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每当疏影浑不在意地说要离开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别处,他几乎是极少失控的。
“你……呵……”王锡兰冷笑,“你身无分文,怎么去找你家小姐?”
“谁说我身无分文?”疏影毫不心虚,甚是理直气壮,“你分明知道当初小姐把我托给你时,一并放了不少银两给我身上,那日你赶得急,根本也没说要离京,我的那些家当都在九畹轩了!再加这大半年来,我给你当丫环,理应有份例的,算在一处,怎么着也该够我去金陵的路费!”
听疏影条理清晰地同自己算账,只字不提这年把以来自己对她所投的情意,王锡兰终憋气不住,实打实地告知疏影:“呵!你以为你能去哪里?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怀了我的孩子,你打算去哪里?”
此话一出,疏影霎时间原地僵住,全身原本烧得火旺的气焰于瞬间熄个尽灭,她怔怔地看着王锡兰,半晌不发一语。
王锡兰任她盯了半晌,也没再多说一句话,打开舱门跨槛而出。
舱外的众歌妓多已听到舱内的动静,纷纷缩在一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