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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听后,各自裣衽作礼,接着各回自屋去梳妆打扮了。方氏自然是随着李天天一块儿,芳儿扶着李天天,李天天又搀了方氏,一齐进了东里屋。芳儿揭起一个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李天天侧身先进了屋,再扶了方氏进得屋来。
方氏只觉脚下的鸭绿绒毯绵软软的,又见右手侧的秀气卧榻之上铺着古锦斑斓的铺垫,沉香色的罗纱帐繁复华贵,一头的榻几上正供着一个宝鼎,浓香芬馥。室内两边的墙上皆糊着白花绫,一边挂着女儿亲作的山水画,另一边是两个博古厨,上头尽放些楠木匣子,里面都是些古书,女儿自幼便聪颖好学,如今早已才名远扬。
李天天就坐于自己的梳妆台前,从镜中瞧见娘亲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便复又起身扶方氏近前坐下。芳儿卸下李天天头上的发簪、步摇和一些小花饰,然后拿过篦子,刚抬起臂来,手上的篦子就被方氏接过去了,就听方氏说道:“芳儿,你先去泣壶茶来,我来给小姐编发!”
芳儿立等心里有了数,行礼退了出去。
方氏一下一下地给女儿梳理青丝,对着镜中的女儿轻语道:“天儿,想必近日你也听了些风声,没错,娘近日正筹着给你说亲的事儿!”
李天天不料母亲突然提起这个来,有些不知所措。方氏见了浅浅一笑,“这个你放心,娘一定给你选最好的夫婿!你这么出类拔萃,找遍京城世家也找不出几个你这样的来,所以娘对你的亲事是甚之又重。明日趁着给你六叔办庆宴的机会,你爹和娘遍请了京城内各家未婚适龄公子小姐,并于晚上另行设宴招待。”李天天含着首,只是竖了耳朵听。
方氏全无昔日管理内宅时的那副严凛,只一味温和地接着道:“到时宴上,男女席位都是两边分开的,且都是按序排座的。娘明日中午时候给你送来明晚上宴席位次的名册,届时你依对着名册私下里悄悄地观察一下,如有中意的,或者看着还不错的,就偷偷记下来,宴后告知娘一声,娘便同你爹爹相商,想法叫人家前来提亲!”
方氏的这段话,虽十二分贴和李天天的心意,可她却不好意思表露,扭捏着往方氏身上蹭了蹭,方氏欢笑:
“怎么这会晓得羞了,爹娘还不是都依着你的意来,让你自己挑亲事么!娘本来是不想让你这么做的,不过你爹倒是宠你,由着你的意,不过娘把话说前头,不能光依着你的眼光,爹娘这一关也是要过的!”
李天天听着母亲的话音,似有不信任自己眼光之嫌,这才稍抬了脸,嗔起来:“娘……您什么时候起,这么不相信自己闺女的眼光了?”
方氏闻言掩嘴一笑,回道:“就知道你是假害臊!怎么,你这话听着倒像你是很会相似的?你见过多大点世面,怎晓得自己选的人就没差错?你的夫婿,样样必须都得上成,才能配得过你!据我所知,目前在京城里,能合适的人选也就那么几个,不出五个指头。”
母亲这般抬举的话,李天天听了自然高兴,回嗔作喜,静待母亲下文。
“娘虽由着你挑,实则也就是于这几个里面挑!明晚,你多花些心思在这几人身上就行了,其他人,你纵是看上了,爹娘也是不一定允的!”方氏说到后来,脸色不知不觉地就转冷,换上了往日的那副神色。
李天天乍得这样的话,初时有些不忿,再一想,母亲定已是替自己打听过了的,家世、人品、才貌必是都过了她那关之后,方才得已入选的,想来应该都不会有所差。虽然在自己这儿,这几个条件的次序会有所颠倒,却是才貌、人品、家世这样的序才对,可如若有人三样兼具的话,这次序的先后也就不如何重要了。于是李天天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依照母亲的意思行事。
母女二人这才将心思放在梳妆上来,待一切停妥,李天娇携着李天灵也梳妆好,重又过来拾翠轩,一由方氏过目。方氏一一评点一番,又赏了三人一些首饰珠玉,叫她们明日换着戴。然后又给三人讲了些规矩礼仪,叮嘱她们切不可失了大体,丢了国公府的脸面等等,直到午饭前才安心离开拾翠轩。
第二十七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一)
更新时间2012…9…17 0:33:08 字数:2181
贞宝一十九年,三月己丑这一日朝中休沐。此日的温国公府上下布置的锦绣繁华,辰时一过,府门口渐渐车水马龙,出入的人也开始骆绎不绝。车皆是香车,马皆是宝马,轿皆是华轿,而人亦皆是贵人。
只因这日乃过逝的温国公李琛六子,李青榕,考取二甲传胪摆酒宴请宾客的大日子。不日即将入职翰林院的李青榕今日自然盛装出席,身穿官服,头戴官帽,脚着官鞋,立于前堂不住地对来贺的官员、世交答礼相还。
老大李青梧,老二李青桐,老四李青柳,如今的三人皆为大梁朝中命官,身份俱是显赫,三人又各司其职,都混有各自的同僚圈子,因而今日这场宴席摆得甚为隆重。此时兄弟三人正自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府内的老管事李前、李后、李左、李右,按部就班地指挥府内仆役们跑前跑后,接待来往杂人,并安排众人一并于二门西首的三间倒座里。他们四人则很是老练稳重地依着之前已经设置好的席位,引导宾客就座。而一身青丝绢道袍的毕烛信毕管事,正于堂门处正襟端坐,一一记录着礼帖儿。
前厅是专宴男宾的,一众女眷就在北院清露馆前的花园处设宴,园内早已摆设好高桌大椅,只寥寥几人坐在桌椅上话家常。其余人不是相互作伴游览园中景致,就是留在了方氏所住的清露馆内。
温国公府宅东西窄,南北长,院落套着院落,设宴的这处花园名为凌湘洲,东西南北四处都留着月洞门,而每处门外都连着不一样的景致。
北门连着清露馆,这处最为幽静,两棵巨大槐树把着门洞,此时门外还立着几个婆子照应,以防男客误进园来;南门外一条甬道直通碧湖一边正接天连叶的荷花塘,只是门已被一长又高的屏风遮住,其意莫非叫女眷止步罢了,只是这般做来看着倒颇为雅致;一出西门再走稍不远,便可至府邸中央的碧湖边上,这边同南门一样也是置了件屏风;东边则与穆蕊娘、李眠儿母女所住的影纹院毗邻。
虽然不能任意出得园去,然此时正值暮春,园中树木、花草、藤蔓都是长势旺盛,还是很有看头的,一些喜欢游园的夫人小姐便趁机带着贴身婢女缓步四处好生游览。
清露馆的主厅内,满室珠环翠绕,环佩叮当,一袭杏子红丹碧纱纹八幅裙,并同色窄袖窄腰短褂的方氏,此时正面向坐在主椅上参知政事张台的正室钱老夫人小心陪着说说话。张台在任二十多年,深受官家看重,地位牢不可动,钱氏被封了二品诰命,于满室妇人中品级最高,当然年纪也是最长,坐于最上首无可非议。此次钱老夫人亲自领了大儿媳吴氏及嫡孙女张漱芳和张漱芬,其意不言自明,也足见张台知事对李家的看好和器重。
钱老夫人话也不多,只稍稍给方氏介绍了自家孙女几句,也不多夸赞,因她自觉自己家的孙女儿正宗的名门闺秀,出身、学问和修养都是没得说,单看二姐妹通身的气派就可见一斑了。若不是老爷亲自过问了两孙女的亲事,提议李青榕这个人选,如若任自己作主,只怕多会子也想不到李家这侧室所出的六子身上。
孙夫人心里也猜着了钱老夫人这次带了两孙女前来赴宴的心意,直暗自雀跃,手脚也变得更勤快起来,频频给方氏和钱老夫人添茶倒水。可方氏却是对此不是很乐意,心里已经止不住地盘起心思来。且不提钱氏姐妹的端庄秀貌,只看着这么好的亲家,却花落侧室所出的李青榕身上,方氏委实觉得可惜,这两姐妹原该配我的儿子天赐,这样才门当户对!不禁又动起了给赐儿订亲事的念想,因而一双眼睛不住在钱氏姐妹身上逡来逡去,漱芳、漱芬二人接到方氏的眼神,不由双双羞面不已。
不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悄声走来个妇人,附耳轻声对方氏言语了几句,方氏点点头,然后就起身,请大家前往花园宴席处,又上前主动扶了钱老夫人,带头出了门槛,领着众夫人小姐往凌湘洲的宴席走去。
待众女眷坐定,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就听鞭炮礼花骤响,看来前院已经开宴了,于是花园里也跟着开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鞭炮响声,唬到了芭蕉园里刚刚用过午膳的几人。疏影最先牢骚:“这么响,偏还恁长一大串,真是吵人,想必一定来了许多人,听那吵杂声就知道肯定是有的热闹了!”说完,不由转起了眼珠子,偏着脑袋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想不想出去看看热闹啊?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吃,肯定没人注意咱们的,去看一场面如何?”
李眠儿手捧着本自己亲手所抄的古本,缓步在园子里轻轻地走来走去,消消食,对于疏影的提议,只当未曾听到。疏影很沮丧地嘟着嘴,跑到园门前,稍稍地打开些门缝,伸着脖子朝外看去,李眠儿倪了一眼疏影滑稽的背影,暗想:你这样能看到热闹才叫怪了!
前院宴厅内,王锡兰同周昱昭坐在北边的一席上,周昱昭拿的帖子是王溥找来的,名义上用的还真是秦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名头,就像王锡兰当初所提议的那样。周昱昭今日特意换了身不扎眼的服饰穿了,对领镶黑边饰的深色长上衣配以浅黄色裳,又拿木簪子束了发,结以普通玉冠,收敛通身的气派,低眉只顾品尝细果菜肴,然不经意间所露出的玉面形容,叫人忍不住地一看再看。
一席上的人就有不少私底下对他好奇,生出结交之心的。听闻王锡兰大大方方,状似随意地介绍身边人乃自己的表弟,姓秦,尚无功名,只不大爱说话,不喜结交朋友,又见周昱昭自始不多话,视众人于无物,也只得弃了与之结交的心思。
然周昱昭虽看似专注于盘中佳肴,实际整个宴席他都在耳听八方、十六方,捕捉任一句有言外之意的谈话,搜寻任一条于己有用的消息,再于脑中汇总过滤,接着就在心里一阵阵冷笑开。
第二十八回 千呼万唤始宴开(二)
更新时间2012…9…18 0:27:31 字数:2233
这厅内虽摆满了酒桌,却并不十分聒噪吵杂,大家只是你来我往,敬酒回酒,相互结交,再离席赶到别的席面上,一一敬过。只余坐在最中央那张比别桌都要大上一圈的席上之人一直老神在在,从开宴到现在皆不曾起身赴别席上,相反,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宾客纷纷挨着队儿挤至这桌旁边,轮着给这席面上的人敬酒。
只因这桌坐着的皆是当朝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要,李青梧几个兄弟轮番坐至其中,亲自照应着。
最首位坐着的是当朝参知政事张台,右手起分别是尚书右仆射钱虻,那张台夫人钱氏正是钱虻的嫡亲姐姐,再一旁是中书门下平章事贾羽,枢密使陈平,枢密副使刘从瑞、吕正,工部侍郎孙宏远,户部侍郎潘正宁,御史中丞赵显,给事中王铸,以及几位翰林院大学士。
明面上这一桌上的人其乐融融,又笑意融融,然暗地里于朝局是你争我夺、你躲我藏,分门别派。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故而席面之上,都很知趣、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只围绕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扯来扯去。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在他们看来不痛不痒的谈话,然而被有心人听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个有心人便是一直坐在北边一席上至今还未曾挪动过的周昱昭,原本坐他身旁的王锡兰在替他挡回了一些酒席上的场面话后,就各桌窜去窜去地寻人敬酒了。
周昱昭纹丝不动,却将大部分心神放诸中央那桌上的每个人,通过他们说话的口气和语调快速地仔细辨别,再于众人间你问我答的逻辑惯性条分缕析其中的人脉关系。
王锡兰端着酒杯,从这桌到那桌也不闲着,待他伙了几个青年公子一同至厅央这桌要给张台等人敬酒时,他父亲,也坐于该桌的王铸,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向周昱昭所在的方向撇撇头,又冲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中的意味王锡兰很快会意,遂无声无息地退后几步,淡出人群,然后一溜烟地重回自己原来的桌上,紧贴周昱昭,再不离左右。
周昱昭见他恁快就回头,盯了他一眼,再一眼,王锡兰被盯得无辜,小声道:“你让我各处跑跑,多结实些人,将才我爹又使我随侍你左右,倒是叫我该听谁个的来?”
周昱昭闻言,只是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却不答话,全副心神还是在这大厅里盘旋。
王锡兰暗恼不已,咕咕哝哝地,怕也只有周昱昭一人能听得清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