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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整个锦都已然十分寒冷,再加上今夜下着雪,苏子衿要是出来,可不得冻坏了?
思及至此,青茗对司言的不满便愈发显露了几分,连带着看孤鹜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知晓,”孤鹜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可是爷那么吩咐……我也是没有办法。”
话虽这么说,可孤鹜心中却是想着,要不是你家主子明日成亲,我家爷也不至于这么阴阳怪气的,整日里给他们找罪受啊!
“真是奇怪。”青茗道:“主子来和我们帮忙取之,不是一个样儿?哪里有什么差别了?”
“这……”孤鹜一时有些语塞,心中知道司言是想见苏子衿才故意寻了这么个由头,可到底他没法说出口。
“罢了,”青茗哼了一声,也不期待孤鹜能说出什么中听的话,只道:“那我便回去同我家主子说说好了。”
想着大冷天的,自己却白来了一趟。心下有些烦躁,青茗便也不去看孤鹜,转过身,便打算离开战王府。
“那个……”孤鹜的声音自后头传来,只听他道:“咳……那个,你穿的太少了,我衣服给你披着罢,左右能够抵御些寒风。”
说着,他便很快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伸手递到青茗面前。
青茗转过身,瞧着孤鹜手中的那件披风,不由一愣,随即她皱了皱眉梢,睨了眼神色不自然的孤鹜,扯了扯嘴,摇头道:“平常少看点话本子罢,这才子佳人的,实在荼毒年轻人的思绪。”
话落,青茗便很快转过身,也没去接孤鹜的披风,便一跃而起,消失在了长宁王府。
“哈哈哈!”黑夜中,不知道是谁的嘲笑声响起,打破这平静的氛围。
另一人低声道:“嘘!小声点,不要让他听到了。”
说着,那人便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心中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已然听到了!”孤鹜脸色有些尴尬和羞愤,瞪了眼黑夜中的人,便拿着自己的披风,扬长而去。
……
……
青茗回到落樨园的时候,苏子衿正坐在炉火边看着书籍,她素手执着书本,艳绝的脸容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愈发高雅如仙。
青烟在一旁整理着明日要穿的嫁衣和物什,她将手中的嫁衣挂到架子上,动作很是缓慢。
屋内的气氛,相较于外头的落雪,一时间显得十分安宁。
“回来了?”一瞧见青茗推门进来,青烟便放下手中的物什,上前道:“东西呢?”
青茗一边拍着衣上的落雪,一边走近炉火,将双手放到火上,道:“那长宁王世子也是奇奇怪怪,说是要主子亲自去拿,还说什么主子不去拿,他等有心情了再送过来。”
说到这里,青茗不由皱起眉梢,不满道:“这长宁王世子不就是在找麻烦吗?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苏子衿闻言,眸光不由顿了顿,好半晌,她才散漫一笑,不以为意道:“随他罢,左右他答应过给我,便不会食言。”
司言的意思,苏子衿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她不想去,也不能去。所有的变动,只要过了明日,便将尘埃落定。
她想着,大概司言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罢。他在摇摆不定,她便不需要去提醒他任何。
“可是主子,”青烟蹙眉,道:“燕太医可是说要快点拿到,用以入药。”
燕夙那日说要早些时候拿到,可这一连几日下来,苏子衿却是毫无动静,只今夜,她就好像恍然想起一般,才临时吩咐了青茗前去。
“倒是无妨。”苏子衿淡淡一笑,从容道:“阿夙虽说要明日前拿到,但也不至于太过着急,否则这几日下来,他一定会催促许多。”
燕夙做事,素来都是未雨绸缪,故而,苏子衿倒是了解,他那日所说,其实不是过于急迫。
感觉到身上暖和了一些,青茗便叹道:“主子这模样,倒是丝毫不像个待嫁的新娘。”
这几日下来,她们实在是看惯了苏子衿这仿若旁观者的模样,故而先前的那些个小心翼翼,此时也淡了许多。
“随意罢。”苏子衿微微一笑,丝毫不甚介怀:“原本嫁给司卫,就是一场筹谋罢了,你们自是也不必当真。”
这话,便是苏子衿有意的宽慰了。她自己没有当真,但青烟和青茗却是当了真,这两个丫头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实在有些坏人心情的很。
“青烟省得了。”青烟低下头,却是蹙起眉梢:“虽说如此,可主子也太过随意了。”
青茗闻言,也跟着点头:“对呀,就拿这件嫁衣来说。”
指了指一旁的嫁衣,青茗接着叹气道:“这嫁衣原本便要新娘子自己绣的,主子绣技不好,王妃便说让她来做,可主子又说直接买件现成的便是,硬生生的阻止了王妃,最后王妃实在拗不过主子,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不过一件嫁衣罢了。”苏子衿莞尔笑起来,她放下手中的书籍,缓缓道:“左右明天一穿,以后便是压箱底的,何必让娘那般费神?”
绣嫁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苏子衿并不愿让战王妃如此辛劳,原本嫁妆和琐碎的杂事已然让她疲于应对,这嫁衣的事情,她便更是不想战王妃操心了。
听着苏子衿的话,青烟和青茗一时间便又无可奈何了,毕竟素来,她们都知道苏子衿性子执拗的很,但凡她决定了的事情,总归没什么回旋余地。
想了想,青烟便又道:“对了,主子其他的衣物真的都不带过去吗?”
原本青烟是准备了很多的衣物,毕竟锦都的冬季尤为寒凉,过冬还是需要厚一些的衣物。不想,苏子衿倒是又让她们不必麻烦,生生的阻止了她们的整理,一时间,她们也真是摸不透苏子衿的想法。
“不必带了。”苏子衿缓缓笑着,不紧不慢道:“婚事虽是如此,但到底没几日便要回来。”
按照大景朝的俗礼,但凡出嫁三日的新嫁娘,都需要回门住上两日,表示对娘家人的贴心之意。
“这习俗倒是不错。”青烟点了点头,便道:“可是主子,回门也不过两日,主子……”
青茗脑子一转,便瞪大眸子,打断青烟的话,道:“主子是要在回门那日,长久住在王府?”
“不错。”苏子衿微微笑起来,抿唇道:“届时托个借口,便不是又可以住下了?”
说着,她便又道:“难道你们住在七皇子府,会感到习惯?”
不得不说,苏子衿的想法实在有些惊世骇俗。这世上着实没有哪个新嫁娘像她一般,出嫁三日便接着回门,长久住在娘家。
“可是七皇子那边……”青茗有些惊疑不定,虽说司卫愚钝,但到底也不是傻子,这突然生病,且长久住在娘家,实在叫人不能信服。
“无妨。”苏子衿淡淡道:“司卫不会如何,再者说,便是陶皇后想强迫与我,也要看看战王府同不同意。”
司卫中了‘幻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恼火,更不会惹他生气,而陶皇后……她如今所有的依仗都在战王府,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她已然孤注一掷,没有退路了。
“难怪主子让雪忆回去一阵子呢。”青茗道:“等雪忆回来,估计主子还在落樨园,这样,他便不知道主子已然‘出嫁’,自然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苏子衿闻言,只缓缓攒出一个笑,没有说话。
……
……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个冬天。皇城宫墙,冷寂一片。
彼时,司言下了马车,挺拔如玉的身姿缓缓便进了宫门。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似乎在等着什么,眸光有些深沉。
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跑了过来。
司言微微凝眸,只见小小的孩童,一身厚厚的朱色锦衣穿在身上。他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生的精致漂亮,一双桃花眸子洋溢着无邪与快乐,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瞧着便是极为可爱。
“母妃,快来追我呀,哈哈。”那孩童嘻嘻笑着,一边奔跑,一边道:“母妃,快过来呀!”
“慎儿,你慢一些。”女子轻柔温软的声音传来,她低低一笑,便道:“莫要摔了才是。”
司言眸光微动,几乎下意识的,脑海中便浮现起那张高雅艳绝的脸容。
“母妃,我才不会摔倒呢!”孩子回过头去,笑嘻嘻的扮了个鬼脸,张牙舞爪道:“我可是会功夫……”
“哎呦。”正说着,下一秒,他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身子,整个人反弹过去,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之上。
司言皱了皱眉梢,却没有低头去看撞到自己的小孩,而是微微抬首,清冷的凤眸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极美,她穿着素衣长裙,外罩一件黑色的大氅,那张艳骨楚楚的脸容上,一双桃花眸子顾盼流连。
彼时,她正微微弯着唇角,言笑晏晏。
她似乎也看清了是他,只见她不紧不慢的笑起来,神色从容:“世子安好。”
说着,她缓缓看向那孩子,轻声嗔道:“慎儿,还不快起来道个歉么?素日里母妃怎么教导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含爱惜,嗔怪的同时,却透着一股子似水的温柔,一瞬间便好像可以融化这严寒的冬雪似得,那样的动人心弦。
那孩子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反驳,他乖巧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冰雪,便打算抬头朝司言道歉。
却不想,这时,司言却是率先出声,只听他冷冷道:“无妨。”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清冷异常,丝毫看不出喜怒亦或者别的情绪,只眸光,却是紧紧盯着眼前女子的脸容。
幽深、沉静,却自有一种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慎儿不太懂事,望世子不要见谅才是。”女子温软一笑,高雅的眉眼灼灼生辉。
司言下意识的便低头看去,只见眼前这个小男孩,眉眼极为肖像他的母亲,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露着童稚的笑容。
是了,他竟是忘却了,这个女子,在许多年前就嫁给了司卫……而这小男孩,便是她与司卫的孩子。
苏子衿。
心中喃喃的念了一声,司言忍不住垂下眸子,感受到心口传来的那一阵阵痛楚,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起来。
“对不起……”慎儿跑到苏子衿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似乎被他的清冷吓到了,神色颇有些怯怯。
“无妨。”司言凉凉的回了一句,心下对这个孩子,丝毫没有好感。即便这孩子生的像苏子衿……他依旧,喜欢不起来。
说着,他便抬眸看向苏子衿,凤眸深邃:“这些年,可是还好?”
他想,他大约,已经有五年不曾入锦都了。自从她嫁给了司卫,他便自行请旨,戍守边疆。
“不算太差。”苏子衿微微一笑,眉眼从容:“世子当是知道,在众多妃嫔中,七皇子大约待子衿算是不错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司言仿佛看见了她眼底的嘲讽。他以为,她当是要嫁一个顶顶好的男子,就像她的父母一样,一生一世,只守着彼此。
可是,她终究没能嫁得如意之人。多年前,她与司卫大婚的时候,他就那样站在楼阁之上,透着窗户看着那所谓的皇子娶妃。
他,终究还是后悔了。后悔那时,自己没能站出来,将她夺回府中,不顾一切的,将她夺到自己的身边……
“世子久不曾入锦都,算上从前的一些情谊,也可以称之为故交了。”这时,他听到苏子衿这般说道:“若是世子不介怀,可以到府中小叙。”
她微微笑着,一如五年前那般,从容雅致,潋滟不惊。
“好。”司言点了点头,凤眸微凝:“现下可以?”
他不想等到明日,他怕,再等下去,他会为这个女子揪心至死。
苏子衿微微一愣,脸上片刻便漫开如花笑意:“自是可以。”
说着,她微微偏头,缓缓笑道:“慎儿,我们回家罢。”
慎儿抬眼看了下司言,脸色漫过几分惧色,随即便拉着苏子衿的手,不敢靠司言太近。
苏子衿摸了摸慎儿的脑袋,神色很是温柔,只对于司言的模样,显然并不介怀。
于是,很快的,司言与苏子衿便到了七皇子府。
苏子衿成亲以后,大概极为想念战王府的那个落樨园,便将自己的院落改名为落樨园。
七皇子府与战王府不一样,战王夫妇恩爱非常,所以两人一同住在楚园。而苏子衿与司卫却是不然,他们就像是所有府邸一样,夫妻住处虽靠的近,却是不同院落。
亭台水榭,空气有些凉薄。
慎儿已然被青烟带了下去,此时便只剩下苏子衿与司言对面而坐。她优雅的煮着桂花酿,神色极为从容。
半晌,这桂花酿微微热了,她素手微动,执着杯盏便将酒递到了司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