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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
三公子……人在雁北?且还在戏班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默出神的时候,西闲忽然又想起今儿看的那处戏,在王妃跟陆夫人议论的时候,当时她心中所联想的是瑛姬的遭遇,可是现在……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一连四五日,西闲行事格外谨慎,除了早晚在众丫鬟婆子的陪同簇拥下去给王妃请安,其他时候都足不出户,只留在真珠院里。
戏也没有再看,又隐约听杞子他们说,戏班子仿佛已经跟王妃说了要离开雁北回江南的事,只是王妃还有些疑虑。
次日,王妃在闲谈中,仿佛无意跟西闲说起此事:“那些人大概是江南土生土长惯了的,一直留在咱们雁北未免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叫他们呆了这数月,只怕也有什么思乡之情,近来有意要回江南去呢。我心想着妹妹身子不便,府里也没有别的什么消遣,唯一就有这点子爱好了,所以还想多留他们几个月,你说如何?”
西闲笑回道:“我知道娘娘的疼惜之意,不过……起初看着好玩,后来听的多了,也不大新鲜了。何况也没什么出色的好戏新戏。如今他们既然要走,索性就叫他们走罢了。而且他们不是咱们王府所请,还是托了陆知州的关系,何必再让陆知州为难呢?而且以后咱们若是想听戏了,再请别的也是一样的。另外一宗,万一他们见不放人,以后到处说王府仗势欺人强留之类的,岂非更不好?”
王妃笑道:“偏你想的周到,说的也是,你若真不喜欢他们了,我便打发了就是。如今既然知道你爱听戏,大不了以后慢慢地再找些干干净净的孩子,买了留在王府里调/教着,什么时候听,就叫他们什么时候唱。”
西闲垂头:“多谢娘娘。”
当日议定了这件事,王府管事便跟陆府通了气儿,又跟戏班子说了。
这些人大概的确是归心似箭了,于是立刻定在后天启程。
西闲听说他们要走,总算也松了口气。
黄昏时候,突然又得了一个好消息,是军中快马从白山送回来的,说是白山的事情已经妥当,镇北王已经快马加鞭从白山往回赶,最迟在六七日后就能回来了。
两边的事仿佛都平定下来,西闲总算能睡一个好觉。
这夜,西闲熟睡之时,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独自一人走在旷野之中,吹卷着天上的云,地上尘沙飞扬,天地之间没有一点亮光。
突然,漆黑的天幕好像给撕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从里头透了出来。
西闲吃了一惊,定睛看时,越发呆住了,原来从天幕之中飞舞而出的,竟是一条黑龙。
那黑龙在天空上飞舞腾跃,姿势十分的威武矫健,突然他张口,一道火焰自天上降落。
火光扑面而来,西闲忙举起袖子遮住脸,黑龙好像游戏一般,四处喷火,很快地,西闲周围都被无边无际的火焰笼罩。目光所及,尽是金色的跳跃的火光。
火光接天,那黑龙在头顶上盘旋呼啸,可西闲却并没有慌张之意,反而觉着那火焰十分温暖,黑龙狰狞的可爱。
她望着那自在嬉戏的黑龙,过了会儿,试着向着天空伸出手去。
空中的黑龙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飞扑直下,就在将撞到西闲的时候,黑龙竟然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娃娃。
那粉妆玉琢的小孩子裹在一团白光里,大声叫着:“娘亲!”向着她扑了过来。
西闲大为欢喜,想也不想就冲过去将那孩子抱住。
但是那孩子在进怀的瞬间却突然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有人用力在她肩头推了一把,叫道:“娘娘!”
西闲猛然睁开双眼,突然发现梦非梦,因为……眼前被掀起的床帘上,闪闪烁烁地竟是火光。
第58章 又三更
白山雪谷。
雁北军守在雪谷一侧; 面对这道天然而诡异的屏障,不管用尽什么法子都无法突破。
有将官建议从旁边绕过去,但就算另外寻路; 至少也得用数个时辰才能转过去; 何况天气如此恶劣。
还是段珍道:“大家都不要着急; 我看; 王爷未必就会有事。”
段珍是赵宗冕的军师,早先浪迹江湖; 也熟读《周易》《六爻》之类; 会些算卜打卦; 观天象,算风云之类的本事,他从方才就发现了雪谷的气候异常; 倒像是有意要阻拦众人。
段珍问那被擒的野人道:“那就是你们的鹿公?他想干什么?”
野人怒视他一眼; 并不回答。一名副官怒道:“如果你们敢对王爷不利; 就算把整座白山铲平,也一定要报此仇。”
野人仍是不理。众将士因心急如焚,见露出这幅表情; 就想上来教训。
段珍拦着道:“横竖他在我们手里; 我们在此在等半个时辰; 时辰到了这怪风若还不散,就先杀了他!”
野人仿佛听明白了段珍的话;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却并无丝毫惧怕之色。
因段珍是赵宗冕身边第一号顶用的军师; 最是足智多谋洞察先机,有他在,众将官勉强还能按捺,命士兵们原地驻扎,于派了斥候前哨,绕开这雪谷周围另行找路,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那怪风毫无停息的征兆,段珍暗中以周易卜算之法来测吉凶,但算来算去,却总是一个莫测,就仿佛天意也都晦暗不明。
段珍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却慢慢地往下沉,其他人更加难以忍受,这些人都是随着赵宗冕出生入死的,虽他是王爷之尊,在众人眼中却仿佛手足情深,过命之义,如今自觉赵宗冕凶多吉少,哪里还能受得了。
其中一名徐统领忍无可忍,将野人拖了出来,拼尽全力往风中走了数步,那风裹着雪片跟砂砾,打在身上啪啪作响,徐统领的脸给划破流出血来,把眼睛都迷了。
他一手扯着那野人,一手提刀,冲着风中叫道:“老子不管是神是鬼,识相的快些把我们王爷好端端地送回来,老子数到三,若不见王爷,就先杀了这个狗东西,回头再把这白山踏平!”
风跟雪片砂石将他的声音撕得粉碎,徐统领也顾不上了,厉声嘶吼过后,又等了片刻,方吼道:“一……”
段珍本想叫他回来,然而再等下去就是天黑,必须要及早决断了。
寂静之中,只有风仍在狂飙,徐统领叫道:“二……”
突然那野人用土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徐统领听不懂,恨不得一脚踹死,看看风中仍无动静,把刀举起,叫道:“三!”
野人大叫起来,倒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其实只是他们本族的话罢了。
徐统领怒发冲天,将他踢倒在地,道:“你死后记得去给那什么鹿公报个信,老子说到做到。”
腰刀高高举起,徐统领大喝一声,但就在长刀将落之时,段珍叫道:“快住手!”
徐统领一怔,心有灵犀般转头看去,却见在风雪之中依稀出现一道影子,他还不敢相信是赵宗冕,只顾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
然而就在众人都随着定睛打量的时候,那本来狂舞的风沙雪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消退,而大家也终于看的一清二楚。
缓步走出来的人,的确正是镇北王赵宗冕,他手中还打横抱着一人,却是小公爷关潜。
徐统领大喜过望,顾不得理会野人,把刀一扔便跑了过去:“王爷!”
其他众人也在微怔至于欢欣鼓舞,纷纷向着赵宗冕奔来。
相比较众人的喜出望外,赵宗冕却仍极为镇静,他先扫了一眼脸上带血眼中有泪光的徐统领,笑道:“徐明,你干什么弄成个大花脸,以为自己是猛张飞么?”
徐统领闻言咧嘴傻笑,又忙上下打量,看他是否安好无损。
此时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赵宗冕将关潜交给另一员副将,吩咐道:“把那个人放了。”
徐明一楞,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被俘虏的野人:“王爷,为什么?”
赵宗冕道:“别啰嗦,他们不是咱们的敌人了。”
段珍却看向雪谷对面,这会儿风雪消退,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原来对面谷边站着四个人,中间抬着一位白发苍苍高鼻深目的老者。
老者手中拿着一根鹿角杖,向着赵宗冕点了点头,四人转身,抬着老者去了。
徐明似懂非懂,却也忙折回去,跟侍卫一起七手八脚将那野人的绳索解开,野人站起身来,竟比徐明高半个头。
野人居高临下地瞪了徐明一会儿,然后哼了声,满脸倨傲地往前大步走去,只是在经过赵宗冕身边的时候,才站住脚。
野人转身,仔仔细细将赵宗冕从头到脚看了一会儿,又用土语嘀咕了一句,右手抬起在左胸口按住,单膝跪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站起来,追着鹿公去了。
在场众人都看呆了,徐明道:“这混账还真是看人下菜碟,见了我就不屑一顾大爷一般,见了咱们王爷却还懂得乖乖跪拜呢。”
大家因为赵宗冕转危为安,心情舒畅,闻言都笑了起来。
徐明回到赵宗冕身旁,又问道:“王爷,为什么说他们不是咱们的敌人了?他们可坑了咱们前锋营那许多弟兄,还有今日被杀的这些……”
赵宗冕道:“回去再说。传令下去,三军回营。”
吩咐了这句,又叫徐明:“调五百人上来,之前受伤未死的一些弟兄,都在前面的崖谷,去将他们带出来一起下山。”
徐明愣了愣,忙答应,亲自带了五百士兵前往,出雪谷之时,那鹿公一行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在两侧的大石底下避风之处,看见了好些负伤的士兵,或坐或躺,见自己人来到,均都骚动起来。
徐明忙吩咐众军各自行事。
说来也是古怪,就在赵宗冕下令三军出山的时候,天空那原本盘旋不退的阴云慢慢地散开,一刻钟不到,已经又是万里晴空,阳光洒满了群山。
雁北军下山之后,回到营寨稍事休整。
而在中军大帐中,徐明等副官满腹疑问,都不知赵宗冕进了那风雪阵后,跟那什么鹿公如何交手,怎么才把这殊死之争消弭于无有了。
赵宗冕却并没有要跟众人细说端详的意思,只道:“以后这些人就不是雁北军的敌人了,以前的冤仇一笔勾销。”
有将士面露不服之色,毕竟先前两次交手,雁北军都单方面损失,而且是对方先开的头,按照雁北军先前的作风,这口气如何能忍。
赵宗冕看出众人心意,思忖片刻道:“白山族人袭击雁北军,是因为受人挑唆,他们以为雁北军是来剿灭他们,所以才主动出击。我们要灭白山人自然易如反掌,但跟他们相拼,岂不是正中了某些阴谋者的伎俩,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竟有这种事?”大家吃了一惊,继而怒不可遏,纷纷问道:“是什么人这样胆大?”
赵宗冕道:“这个本王自会查明。但你们记着,从此后不可将白山之人当作敌人对待,这是军令,违者斩。”
大家面面相觑,虽不敢反驳,只忍不住问:“可是王爷,这只是鹿公他们的一面之词,未必可全信。”
赵宗冕淡淡道:“鹿公已经向本王表示诚意,这件事不用再说。”
每当听见镇北王是这种语气,大家就知道是一锤定音不容疑议的时候了,这才肃然领命。
当众将官退出各行其是,帐内只剩下了段珍。
段先生打量赵宗冕的神情,满腹疑问,在他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赵宗冕已经先说道:“先生去看一看关潜,他伤的有些重。”
段珍闻言便明白他不想再提此事,只好躬身行礼,悄然退出。
帐内只剩下了赵宗冕一人。
这会儿在山脚下,风停雪消,阳光和煦,犹如春日盛景。
大帐外是士兵们来往奔走之声,赵宗冕静坐桌前,心底却想起在雪谷中的那一幕。
当时他独自一人,提刀逆风往前,就仿佛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住,而随着他跟鹿公越来越近,也终于看的清楚,原来远处所见那漂浮在半空的人,只是坐在四人抬的木床之上的白发老者而已。
他手中握着一柄鹿角杖,静静地望着赵宗冕,眼睁睁看他靠近却毫无惊愕恐惧之色,反而像是等了他很久一样。
而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更是让赵宗冕吃了一惊。
鹿公在木床上微微欠身:“陛下,您来了。”法杖上微微倾斜,鹿角也随之向前倾倒。
赵宗冕本要纠正他叫错了,自己是“殿下”并非“陛下”,但转念一想,这老鹿公毕竟不是中原人,且又年老,大概不是很清楚中原对于皇帝跟王爷之间的称呼区别,倒也罢了。
赵宗冕扫了一眼,把刀朝下拄在雪中:“你想怎么样?”
鹿公说道:“我要将跟雁北军起冲突的事向王爷解释清楚。先前在我病倒之时,有人挑唆我的族人,说雁北军是来剿灭我族的,子侄们年轻气盛,才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