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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脸色阴郁的坐在正殿中央镶金雕刻着蟠龙的御座上,冷冷的瞧着跪伏在金砖地面上的黄锦,冷笑道:“没火烧连营吧?”
黄锦满脸堆笑:“瞧主子说的,黄霸等人率领着千余名锦衣亲军和二百余架水车紧盯着火势,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大火烧到别处。”
“万寿宫烧成什么样了?”
黄锦瞧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大统,“实话实说朕虽然被赶到这么狭小的住所,但还忍受得住”大统一双眼没好气的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玉熙宫从殿内盘龙雕凤一人合抱的柱子,到悬挂着秀美宫灯仿若九曲洄殇的悬梁,再到正殿内精美的器物摆设,无一不是美仑美央,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比起万寿宫来,显得有些狭窄矮小了。
黄锦小心翼翼道:“回主子,万寿宫已烧成了一片瓦砾。”
大统猛地一挥两只大袖,嘴角轻微颤抖着,片刻,古怪的笑道:“烧得好啊,不是有句话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黄锦跪伏在地,没敢接这个话茬。
大统斜睨着目光:“还有何事?”
黄锦忙道:“主子,今晚的行动已圆满结束,是不是奴才打发人告知后军都督府和京师三大营,将兵士们都撤回兵营?”
大统乜着眼瞧着黄锦,冷笑道:“你着的哪门子急,朕还没歇着呢,让他们多溜达溜达,累不死他们”
“是,奴才失言了。”黄锦急忙伏地说道。
“主子,来了,来了”冯保一脸兴奋地飞奔进殿,翻身跪倒,满脸堆笑道。
大统玩味的一笑,眼神又乜向冯保:“谁来了?”
冯保这时才瞧出殿内的气氛不对,惊得急忙跪伏道:“回主子,徐阶率领着内阁阁臣、六部九卿以及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在宫外候着,等候主子召见。”
“哦?六品以上官员都到了,来得都不慢啊,不知晓他们是想看到朕有事呢还是没事呢?”
冯保惊得身子一哆嗦,脸色立时白了,伏地正要偷偷瞧向黄锦,眼中全是惊疑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主子来的路上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这才一转身的时候,就、就突然雷霆震怒了?
大统眼中闪过一抹厉芒,眯着眼问道:“徐阶率领百官前来玉熙宫候见,是听谁传递的消息,知晓朕在玉熙宫?”
冯保脸色一变,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是您让奴才去传谕内阁,告知他们,您没事的吗?这怎么又成了有人暗中传递消息了?
冯保急忙伏地道:“回主子,徐阶知晓万寿宫失火,就急匆匆从内阁值房一路疾行到了万寿宫,瞧到万寿宫的大火,立时跪在通明殿大坪捶胸大哭,哭声凄厉,叫人不忍猝听。”
大统脸上的阴沉稍微缓和了一下,冷声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回主子,奴才是听黄霸告诉奴才的。黄霸率领着锦衣亲军当时正在灭火,听闻到了哭声,急忙过去瞧看,黄霸见是悲痛已快昏厥的徐阁老,急忙将主子无事的消息告知了他。徐阁老听完,就瘫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就不住的向天叩拜,高声道,感谢苍天护我皇上,赐福于我大明子民”冯保说到这,微停了一下,偷偷抬眼瞧着目光有些发虚,瞧着扔在御座前地上的那道广东巡抚潘季驯弹劾奏本的大统。
静默了片刻,大统沉声道:“接着说。”
“是,徐阶在两名锦衣亲军的搀扶下回返内阁等候着闻警赶来的内阁阁臣以及六部九卿,又会同他们到禁宫外面见急匆匆赶来的京城百官,然后率领着他们先去万寿宫瓦砾前叩谢苍天,奴才原本奉主子旨意,去传谕内阁,听闻了消息,也赶了过去,将主子的旨意对徐阁老和诸位阁臣们宣读了,因此徐阁老这才率领着百官赶到玉熙宫。”冯保眼神有些哀怨地瞧了一眼大统,又急忙伏地垂头。
大统脸色和缓了下来,这时东暖阁隐隐传来尚奴儿清脆欢快的咯咯娇笑声,大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瞧向东暖阁,嘴角绽起一抹笑意,突然沉声问道:“你进来时,裕王在干什么?”
冯保脸色微变,急忙道:“回主子,奴才进宫时,裕王在大坪上跪候主子召见,奴才瞧到裕王哭得跟泪人似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父皇。”
大统脸色狰狞了一下,冷冷道:“叫他进来”
冯保和黄锦互相偷瞧了一眼,冯保站起身来,后退到了殿门前,转身出了殿门。
黄锦抬头瞧了一眼脸色阴沉如冰的大统,慢慢站起身来,来到正殿左偏角,紫檀洗漱架子前,用手试了一下架子上云铜盆内依旧冒着热气的水温,拿下架子上挂着的雪白御贡淞江棉布手巾,放入铜盆内,搅湿,拧干,整齐叠好,转身来到大统面前,轻声道:“主子,净净面吧。”
大统没有说话,眼神闪动着厉色瞧着脚下的奏本,黄锦小心翼翼上前,轻轻擦拭着大统清瘦的脸,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犀角梳子,小心仔细的梳了梳大统唇角和颌下乌黑的胡须。
片刻,黄锦将犀角梳子揣进怀内,瞟了一眼地上的奏本,过去捡起,迈步要走向右侧不远处的长条御案。
“拿来”大统沉声道。
“是。”黄锦急忙躬身,双手奉上奏本。
大统一把将奏本拿到手里,打开,冷冷的瞧着。
冯保引着身穿浅蓝色御贡流云花纹湖绸长衫,头上发髻仅插了一支绿玉发簪,没有穿戴王冠宫服的裕王走了进来。
还没等冯保跪下回奏,裕王已扑通跪倒在地,强忍悲声,伏地哽咽道:“父皇,吓煞儿臣了”
大统慢慢抬眼冷冷的瞧着裕王,阴冷的笑道:“吓煞?是心里欢喜不尽吧”
裕王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脸全是惊怖瞧着脸色铁青狰狞的大统,嗫嚅道:“儿臣不、不知父皇的话是何意?”
大统扬手将手里的奏本狠狠的扔了过去,狰狞的冷笑道:“你瞧到朕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心里一定失望透顶吧?”
奏本狠狠的打在裕王脸上,将裕王打得身子一晃悠,但随即跪伏在地,顾不上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惊叫道:“父皇,儿臣怎么敢又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人伦丧尽的念头。父皇,儿臣冤枉”
大统阴冷的说道:“那你告诉朕,几个时辰前,在你的静心斋,你与你的侍讲师傅高拱还有阁臣郭朴一起密谋了些什么?”裕王脸色大变,惊怖到极致的瞧着大统。
大统嘴角绽起一抹阴森的微笑,接着问道:“你能告诉朕,你的大伴李芳去了哪里吗?”
裕王身子晃了几晃,瘫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冤枉父皇,儿臣昨晚是与高师傅和郭阁老见过面,但儿臣与他们并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臣对天发誓,儿臣昨晚的言行,没有丝毫忤逆不孝狂悖之言啊父皇”
大统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瞧着裕王身前的奏本,沉声道:“先让郭朴大闹内阁,抢走这道留中的奏本,然后郭朴一个人跑到万寿宫外的通明殿,私托冯保,千方百计要朕看这道奏本,朱载垕,你告诉朕,让朕看这道奏本意图何为?你想干什么?”
裕王急忙伏地,惊骇的说道:“儿臣、儿臣是想让父皇知晓,朝廷有人辜负父皇对他的隆恩,私底下,”
裕王的话还没说完,大统已暴怒的吼道:“住口”裕王身子一震,刚跪伏的身子又瘫软在了地上,惊怖的脸色已如雪一般白。
大统站起身,将怒火勉强压了下去,鄙夷的看着裕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哼你那点心思,朕一眼就看穿了先是让朕看这道本,接着又想绑架挟持私自进京的广东按察使吴德兴,绑架不成,又急命你的奴才李芳连夜赶赴广东,搜集罪证。朱载垕,朕没说错你吧”
“父皇,儿臣所做的这一切是有违祖制和朝廷纲纪,也有失检点,但儿臣的这颗心全是为了父皇,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请父皇明察。”裕王吓得哭泣道。
大统嘴角轻轻抽搐着,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爆发了,暴怒的低吼道:“你要是再敢说这种口是心非的屁话,朕就,”
裕王惊得硬生生憋住哭声,双目恐惧到了极致瞧着眼露杀机的大统,身子轻轻晃动了几下,双眼一翻,瘫倒在了地上。
“殿下”躬身站在一旁脸色同样泛着苍白的冯保和黄锦同时惊叫道,又同时飞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吓昏的裕王搀起。
冯保带着哭音喊道:“主子,快传太医吧”
大统脸色也是一变,露出惊慌,刚要张嘴,黄锦急声道:“主子,让奴才试试。”黄锦用大拇指使劲按住裕王的人中:“冯公公,你赶紧搓殿下双手的手心。”冯保慌不迭的坐在地上,将裕王的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搓着裕王双手的手心。
裕王身子一颤,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瞧着搂着自己的黄锦。
“主子,殿下醒了。”冯保兴奋的嚷道。
大统也如释重负的轻出了一口气,瞧着裕王苍白萎靡的神色,眼中闪过后悔之色,但稍显即逝。
裕王慢慢转头望向脸色依旧阴沉冰冷的大统,泪如雨下,凄凉的低声问道:“父皇您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吗?”
大统瞧着裕王,半晌,叹了口气:“痴儿,朕若真的不肯原谅你的罪,又何必叫你进来痛斥你。载垕,你虽是朕的儿子,贵为亲王,但你也要明白,作为一个亲王,要谨守做亲王的本分,不可有丝毫逾越,否则,”
裕王泪眼深处闪过一抹惊惧,低垂下头,暗咬牙道:“回父皇,儿臣一直谨守本分,从不敢做任何僭越非分之事。这次儿臣鼓动郭阁老将奏本呈阅父皇,心里想的也是为父皇扫除奸佞,儿臣这颗心敢对天地。”
大统静静地瞧着裕王,慢慢地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低沉的说道:“看来朕给你选的师傅还算称职,你果然长进不少。虽然依旧不敢看着朕说假话,但毕竟说出的话不再结巴了。”
裕王身子一震,急忙推开黄锦,翻身跪倒,辩解道:“儿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没有一句不实之言。”
“是吗?”大统笑了一下,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说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借这道奏本揭出徐阶暗地里走私的罪证,让朕治徐阶的罪,免去他内阁首辅的位置,朕说得对吧。”
裕王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即便如此,儿臣也是为了君父。”
大统微微一笑:“徐阶出阁,因循惯例,内阁就要换上新的阁臣,放眼满朝,能入朕这双眼的,还真就是你的师父高拱,这样一来,内阁中就有两个你裕王的自己人了。依内阁规制,接替徐阶做首辅的应是次辅李春芳,可李春芳有个绰号叫甘草宰相,他做人做事历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他不会是高拱和郭朴的对手。剩下的阁臣袁炜、严讷他们的本事都不会是你师傅高拱的对手,以高拱的本事,不消一两年,朕也许当真就会让他做这个内阁首辅。”
裕王身子轻微一颤,听到大统如此夸奖高拱,不仅没有一丝喜色,反而心底全是恐惧。
大统瞧着跪伏的裕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你的人掌握朝廷中枢,朱载垕接下来你的下一个对手就该是你的弟弟朱载圳了吧?”
“不”裕王猛地抬起头,惊怖的尖叫道:“父皇,您、您怎么会这么想,载圳是儿臣的弟弟,儿臣就是再不肖,也不敢做出手足相残的事。”
大统点点头,阴森的说道:“你会的,就算你到时不想这么做,你的师傅高拱他们也会逼你这么做的。更何况为了你所觊觎的位置,更为了你宠爱如心头肉一般的女人”
“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儿臣若有丝毫觊觎之心,就让天雷现在就殛了儿臣。儿、儿臣实在不解父皇话里的意思,四弟载圳怎么、怎么扯到儿臣的妃子上去了?”裕王有些语无伦次,伏地惊慌的说道。
大统轻蔑地一笑:“朱载垕,你有胆子抬头瞧着朕这个君父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裕王慢慢抬起头,目光闪烁着惊慌瞧了一眼大统,又急忙下意识的低垂下头。
大统轻轻吧嗒了一下嘴,将已到嘴边的废物两个字又轻轻咽了回去,慢慢坐下,淡淡道:“老百姓常说,人生有一仇一恨是万不能忍的。朱载垕,你能告诉朕是哪一仇一恨吗?”
裕王身子轻微哆嗦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回父皇,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大统微笑道:“载圳虽然没做出夺你宠妃的恨事。但他,”
“父皇,儿臣求你不要再说了,儿臣从不记得四弟载圳曾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儿臣的事。”裕王伏地失声痛哭道。
大统眼神闪烁着既鄙夷又可怜之色,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也罢,那朕就说说你斗倒你四弟载圳后,你这最后一步吧。”
“不父皇,儿臣对天发誓,您说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