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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纯真无邪,而她也当真孤寂了太久,她总是忍不住看着他,然后心一点点暖起来。等到她开始教导他时,那些淡漠早已化开,心中只剩下了欢喜。
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他,全心全力,毫无保留,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她只有他了。在那个时候,都快两年过去,她已彻底死心,因为就算王府中只剩下了她一个,王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她还能留下,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已经再不指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孩子养大,养好。她或许想过将来的回报,可是更多的,是贪图他现在给予自己的慰藉。
偌大的王府里,她孤身一人,终于不再那么寂寞与无望。
她虽然教他叫自己“陈姨”,可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现在,他到底去哪了呢?
之前虽然不是形影不离,可也总能见着,现在差不多都要十来天过去了。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如果他突然不见了,整个人都感觉空落落的。
可是她也不能问,如今她在王府里虽然比从前自由了很多,却也依然被划在一个圈子里,在这个圈子里面,她是最尊贵的一个人,可是出了那个圈子,她就什么都不是。她不允许踏出一步,也不允许多打听一句。除开锦衣玉食,当真像坐牢一样。
陈雅君的眼神又有些颓然,所有的希冀就是这么被一点一点磨灭。
“主子。”这时,丫鬟飞莺走了过来。
“嗯。”陈雅君垂下双眸,淡淡的应了声。纵使内心再脆弱,她也依然不愿被任何人看见,哪怕亲近如自己的随从。
飞莺又走近,“主子,刚才奴婢去后厨的时候,听到了一点消息,好像迎夏姐姐回来了,还差了人过去让做一份牛乳羹……”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雅君已经转过了头,眼中光芒一下绽现。
迎夏也是一道不见的,她一直是伴着小庄的,所以她回来了,小庄应该也回来了,更何况,小庄最喜欢吃牛乳羹了……
她的心上涌出了一丝欢喜,嘴角也浮出了笑容。顿了半晌,说道:“那待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小庄他们应该在合丰院里,她虽然不能过去,让人传个消息也行。
“是。”飞莺应下,脸上也有了些笑容。主子人很好,却总是不太开心,唯一能开心的时候,也就是小主子在的时候。
陈雅君简单的吃过早膳,便当真收拾好出了门。披着鹤氅,抱着暖炉,脸色有些苍白。这些年来,心中难免积郁,每到冬天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不过此时她的眼中却是明亮的,因为她的心中有了期盼。
走出西苑,绕过假山,文清院就在眼前,再过去就是合丰院,而她所能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脚下这片花园的边界。
虽是冬天,园子里却依然有鲜花盛开,陈雅君却无暇观赏,只是快步往前。她想象着小庄的样子,多日不见,他或许又长大了些。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欢笑声。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又循声而去。似乎有孩子的声音,所以小庄就在这里吗?
她的嘴角轻轻抿起,这样也好,也不用再烦人通报了。
绕过一座亭子,声音就在前方,陈雅君走过青石路,抬起头,就看到前面空地上站着几个人。
有个小孩正在踢球,神采飞扬的,不是小庄又是谁。
有人背着,王爷却不在,陈雅君没了顾忌,松了一口气就走了上去。
“小庄。”她喊了一声,脸上也满是神采。
小庄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见到是谁来后,又欢喜的喊了一声,“陈姨!”
陈雅君更加高兴,小庄明亮喜悦的眼神也将她感染,可是当她再想走近的时候,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刚才背对着站着的人也转过了身,为首的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面容。
陈雅君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般,嘴角还留着笑得弧度,眼中却满是难以置信。
“陈姐姐。”宝盈见到她,却已经喊了一声,眼睛弯着,笑容最是真诚。
捧着暖炉的手攥紧,陈雅君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不是消失了吗?她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她可是前朝余孽啊!
脑中思绪不停翻腾,可是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彻底的答案。她所能想到的,是她回来了,在消失了两年后,又完好无损的站在了这里。
“小野,来,也叫陈姨。”宝盈又拉过了边上的小野。
陈雅君艰难的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底下还有一个稚儿。可是他是谁,还用问吗?
“姨。”小野仰着头,听话的叫人。除了那一脸的活泼与婴儿肥,当真和王爷一模一样。
小庄怕她不认识,又跟着介绍道:“陈姨,这是小野弟弟,也是娘亲生的。我也是娘亲生的。”说话间,难掩的喜悦与亲近。
陈雅君的眼泪差点涌了出来,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所有辛苦都白费,她带了他一年多,却还是比不上她刚回来的这几天。
她是他的亲娘,不管相隔多远,时隔多久,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的心又酸楚起来,他们三人站在一起,是最契合的一家人,而她,终究是个局外人。
她也变了,知道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却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长大了,长高了,变得明朗、坦然,又大气,再不似从前拘谨又生怯,只像是真真正正融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她又变得绝望,本以为自己可以守着这个孩子平淡到老,可是现在,就这点奢望都变得再无可能。
她回来了,她就将再失去一切。
陈雅君仿佛都无法站立,那股黑暗又将她笼罩,几乎要让她窒息。她也再不能久留,甚至都无法应答他们说话,只是咬着牙关转过身,再一点一点往回走。
从来端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她的身影,无比的落寞。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小庄觉察到了陈姨的不对劲,抬起头,“娘?”眼中有忧虑。
宝盈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也是颤了一颤。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对她是有敌意的,那时候她觉察的不多,可是应该一直都在。而她现在回来,只怕对她的打击最大。迎夏姐姐也说了,这两年来陈侧妃一直将小庄视若己出。
“小庄,”宝盈突然开了口,“我们去找你陈姨吧。”
“嗯?嗯。”小庄愣了一下,很快又应了下来。
……
陈雅君一回到留香苑,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里。手上冰冷一片,却终不及心上寒凉。
刚才很多没想到的问题也都浮了出来,她们肯定不是刚回来,可是不管她们回来多久,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如果不是她得到消息去了一次,也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回来了。
她在王府的正院里过着,她守在王府偏院里,却一无所知。没人会告诉她,因为她谁也不是。也许到最后,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多可笑。多可怜。
陈雅君真的感到了人生无望,好像无论她怎么做,最后都是一个结局。给她希望,却又将所有的希望打破。
“主子,李侧妃和小庄主子来了。”飞莺又过来禀报。
陈雅君抬起头,半天才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很久才又收敛起来。
“让她进来吧。”她坐直了身子,目光却垂了下来。
眼中泛着红,是一直竭力压下的痛苦。刚才她是那样狼狈,仿佛落荒而逃。
宝盈带着小庄走进,边上还带着一个小野。小庄又喊了声“陈姨”。
陈雅君侧身坐着,这一次却没像往常一样把他唤过去,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又淡淡说了声,“坐吧。”
宝盈拉着小野坐下,小庄却走了过去,刚才娘亲可是叮嘱他了。他走到陈雅君跟前站定,又认认真真叫了声,“陈姨。”歪着头,眼睛长大,澄澈的眼眸中带着疑问和关切。
陈雅君看着他的小脸,心中一阵悲恸,可最后只是化作淡漠,又看向宝盈。
宝盈正了正身,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想谢谢你的。”
陈雅君眼中闪过诧异。
宝盈继续说道:“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本来就想收拾好了就过来的,没想到倒先碰上了。我想谢谢你,谢谢你把小庄养得这么好。迎夏一直跟我说,你对小庄视若己出。”
陈雅君目光闪烁,却闭口不言。
宝盈笑了笑,又道:“要是我自己,根本养不到这么好。你看小野,就跟他一点都不一样。”她将小野推出,小野茫然的站着,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陈雅君忍不住向他看去,确实,论仪态,论举止,小庄都要比他好上一百倍。
她的心底又生出一丝骄傲来,小庄是她教导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可是很快,那丝骄傲又泯灭。教得再好又怎样,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宝盈觑了下她的神色,又说道:“小庄也极为喜欢你,这些天跟我在一起,还不停念着你。我想,在他的心里,你是个再重要不过的人。而我虽然回来了,只怕再怎么教也肯定不如你,所以我就想着,你可不可以再继续教导他?你的才能我从来都很佩服的,如果你要是愿意继续教小庄,他受益匪浅,我也会感激万分。”她说着,脸上又恢复了认真的神色。
“……”陈雅君听着,却默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可是她真的只是想请她继续教导小庄吗?并不是。不管她怎么贬低自己,不管她怎么请求,她的用意都并非如此。
她在以她的方式告诉她,就算她回来了,小庄和她的感情也依然在,她不会隔断,只会成全,你依然可以做小庄身边那个重要的人。而只要她愿意,这份感情都能维系到永远。
雍王府世子的教导恩情,亦母亦师的恩情,只要她继续下去,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担忧。
哪怕她离开王府。
她猜出了她的骄傲,她的敌意,所以自嘲自贬,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肯定,然后又遮掩了所有的不堪。
陈雅君突然想笑,阔别两年,她样子有了变化,心却还没变。依然那么单纯,依然那么善良,依然……那么傻。
那些年她做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可是她却始终记得。她给她下过冰芯草的毒,让她迟迟不能怀孕;又设计马失控,差点让她一尸两命;最后,也是她向王爷告密,让她早产,陷入险地……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说出那样的话。
她变聪明了,换做以前,她不会这么从容不迫进退皆宜的说出这番话,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蠢的那么可怜。
可是……到底是谁可怜呢。
陈雅君想着自己做下的那么多阴私事,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她那么清高,厌恶所有的肮脏龌龊,可是到头来,她的手上却还是沾满污糟。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变得再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陈姨,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跟我娘亲一样。”小庄这时又靠近,挨着她的腿,一字一顿格外认真的说道。
陈雅君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善良着,也这么傻着。
第100章 皇叔搅浑水
陈雅君最后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宝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并不用那么急着定下,她只要表达够自己的谢意和诚意就行了。
而随着她的回来,雍王侧妃“病愈”的消息也慢慢传了开来。太子妃唐悦最先从太子那得到消息,当即带着孩子赶了过来,两人见到后泪眼汪汪诉说不已。之后宋敏玉等人也听到风声,纷纷赶来,暂且不提。
此时的京城,另一种传言日嚣尘上,掩盖了所有。
三位皇子出城,三皇子遇险、二皇子相救也受伤、唯有太子安然无恙的事彻底传了开来,众人纷纷议论这其中是否有所隐情,箭头直指太子。
三皇子开始冒起,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他有害他的动机。更何况,出城是他提的,路线也是他定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太子就算要害三皇子,又何必选择一个这样的方式。三人出行两人受伤,未免也太明显了,他理应把自己摘清。然而这样的结论却是——太子本来就蠢。
太子本来就不聪明,学业艰难,贪玩成性,为人马虎,时常犯错,他能想出这种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总之,一句话,把太子最大的缺点指了出来,而他的过往劣迹一件件一桩桩也全被翻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又都摇摆起来起来,太子不如先帝乃至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当初他被立为太子,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