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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酸。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那个连一声“阿玛”都不能叫的儿子。
新年始至,正是一家人团圆之时,除了冰冷的宫墙和一群陌生的嘴脸,他那个儿子大概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个面容干枯的隆裕太后,他法律上的“亲额娘”照顾着他。
载沣不由得想起一年前那个夜晚,粼粼车马驶进醇王府,太监用一道懿旨抱走了襁褓中的溥仪,瓜尔佳氏倒在地上哭的不省人事,一手养大的祖母刘佳氏老泪纵横,满府上下,一片哀嚎,而他跪在地上,只能叩谢皇恩,连说三声“好好好”后,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开。
载沣叹了口气,把溥杰放在一边,一个人走出门去,在庭院里散步,嘴里不住的碎碎念:还好,儿子当了皇帝,亲政之前,一定要把江山治理好。
监国一年来,载沣的确算得上兢兢业业,就如同他的祖辈一样,日常性高强度的勤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从早到晚,批阅奏对,工作时间甚至超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同样不可避免的是,他和道光,同治,咸丰三帝一样的命运,从踌躇满志到沦为平庸,这与载沣个人无关,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还是值得欣喜的,他治理下的帝国总算有了点起色,尤其是在经济问题上,鼓励工商的政策一出来,经济持续增长,税收不断提高,国库渐渐丰盈起来,从1904年开始,经济增长率一年比一年爆炸上涨,庞大的市场大门一旦被打开,商业自由带来的繁荣就不可避免,仅1910年的国家预算高达两万亿两白银,即将没落的王朝,在最后一段时光里居然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这不得不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如果政治上也能这么平稳就好了,载沣这样想。
但事实恰好与之相反,请愿团的声势闹得这么大,全国都跟着共振了起来,虽然最终被他的旨意扑盖了下去,但纸里总包不住火,未来还会有更大的乱子,载沣不会连这点迹象都看不出来,但让他真正为难的是,怎么能在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脑中思虑万千,走着走着步调就开始紊乱了起来。
“王爷,良弼来了,正在舒意斋等着。”
传话的太监从门外静悄悄的走进来,移到载沣身边对他说道,鉴于自家主子之前特意提到过,只要良弼来了,可以不用通报,自己随后就到,太监们就将让他安排在一旁的偏殿里。
“赉臣?”载沣停下脚步,嗫嚅了一声,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扎!”太监刚欲转身,忽然听见载沣从身后改口道:“等等,不用你了,我自己过去。”
载沣匆匆赶来,一身素色长衫,衣服都没有换,而叶开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的时间也不算长。
“参见摄政王!”
叶开站起身来,没有行大礼,两人都习惯了。
“赉臣,你来了。”载沣刚坐下就问,“出什么事了?”对方这个时候赶来,不会单纯是找自己聊天的。
“臣是为了请愿运动而来。“叶开直接点名了来意。
“请愿运动?”载沣有点诧异:“朝廷发布上谕,请愿团的人不是已经遣散了?”
“临近年关,请愿团的人虽然大多离京返回,但请愿运动并未停止。”叶开话音一转:“摄政王可知,那帮人在京城成立了一个什么‘请愿同志会’?”
一提到这种政治社团,载沣就有点莫名的警惕,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同志会是用来干什么的。
“星星之火,若不提防,必成燎原之势,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有第一次,必会有二次,三次,旧乱不安,必定生患,摄政王应该早做打算。”
载沣低头沉思,这个问题他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过,但至今也没想出个两全的办法,难道真的要顺从民众的呼声,今年就开办国会不成,前面刚保证九年立宪,后面就马上更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大兴皇太后在时,已经颁布了宪法大纲,定九年立宪之法,本王也三令五申,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朝廷诚意已至,奈何人民仍旧不满,执意煽动请愿以至路人皆知,你说这怎么办?”载沣一脸苦衷的说道,一提到请愿诉求,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此前颁布的那条上谕,多少有些无奈。
“摄政王深明大义,但那些小民未必听啊,恕良弼直言,甲午一败,庚子又败,今日割台,明日送辽,如今政府以不能取信于民,再下令严令弹压,必定适得其反。”
叶开的话虽然赤裸裸,但这个残酷的现实必须让载沣清楚。
“摄政王,现如今这世道早就变了,对的变成了错的,对的变成了错的,只要话从朝廷口中说出,总有千万个理由,那也是一万个错!”
“那怎么办?”载沣意兴阑珊,良弼今晚来总不是要他开国会吧。
“九年立宪不得更改,仍应该按部就班,逐年过渡。不过立宪的章程,摄政王应该再加上一条,而且这一条必须写在前头。”叶开说道。
载沣转了转头,疑声道:“那一条?”
“依法治国”
“依法治国?”载沣皱着眉梢,疑惑的看着叶开。
“立宪,立宪,就是变人治为法治,上自天子,下至庶民,于法面前,一应服从,此为宪政之精髓。依臣看,开国会,设内阁,都是虚有其表,粉饰门面,唯有依法治国,落到实处,这立宪才算成功。”
叶开话音一顿,突然郑重的抬声道。
“摄政王应该昭告天下,依法治国,就是立宪之母,钦定宪法大纲即为临时宪法,无论天子庶民,全国民众应共同遵守。从今之后,如果再有人赴京请愿,提‘速开国会’之论,便是抗法之为,便是立宪之敌,全国应共同谴责之,如此朝廷变被动为主动,困局自然可解。”
载沣的眉头虽然仍旧锁着,但总算听出了点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有法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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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王朝用臣民的敬畏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现代政府用选票或者政绩确定自己的合法性,然而,这两条理论换在当下都不成立,风雨飘摇的清廷已经尽失人心,底层和上层之间出现了一段不可弥合的裂痕,上下离心离德,这样的帝国坍塌也就指日可待。
如何把底层和上层重新绑在一起?叶开的答案是依法治国。
这条看似无形实则坚固的纽带,却可以把沸腾的民众束缚在合理且不至于受控的范围。有诉求,可以,请井然有序,被拒了,请闭上嘴,因为你的想法不切合实际,再不依不挠,抱歉,违法必究。这才是解决当前困局最重要的思路,而且,放在更远的将来,这也是一项国民必修课。
就拿此前的请愿运动来说,民众可以随意表达意愿,而政府的合理回应便被千夫所指,归根结底,清廷是苦于没有理论依据,而这个关键时刻,叶开送来了依法治国理论。
官方一句干巴巴的“速开国会,我就是不答应”,只会人民离你越来越远,倘若搁在此前的历朝历代,或许还行之有效,但时代变了,西风东渐,维持了两千多年的那套君臣观念开始被改变,政府的地位由俯视变成了平视,甚至隐隐的有仰视的趋势,在被民意不断推着走的清末三年,这样的现象尤为明显。
只有落实依法治国,朝廷才能重新站在道德最高处,它发出的声音才能被人信服,并且一点点提高自己的跌破底线的权威。
而这些,载沣显然一时不能全部理解。
“依法。。治国真的能。。。。本王是说缓解现在的困局。”
想的半天,载沣也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叶开的那套太超前,他也只听了大概。
“欧美各立宪国都是这样,民在法下,法比官大,咱们既然要学人家,就不能只学个皮毛,摄政王,这才是根本。”
叶开也没指望载沣能完全接受,只能搬出西方那几个国家的例子来说服他。
“你说的也对,咱们是后进之国,本就落后,既然要学就要往深里学,如果这依。。法治国真能让天下太平,你良赉臣功不可没。”
“摄政王过奖了,这功劳可不在良弼,依法治国,是否可行,关键要看摄政王。”
叶开把这个皮球踢了回去,载沣当然不明白前者葫芦里的药。
“本王?”
“良弼所说的法子确实是为了挽救当前的局势不假,但倘若只是一句空话,那也是无用,依法治国,重在一“治”字,有法必遵,违法必究,只有这样这依法治国才能落到实处,摄政王应该率先垂范,为天下人带头,只有上行下效,才能让万民信服,咱们的腰杆儿才能硬起来,朝廷的威望才能慢慢聚起来。”
规定法律的人如果第一个站起来破坏,那依法治国就是一句空话,而且这种影响更加恶劣,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
叶开这么说,载沣就好理解多了,归根结底,载沣是一个没有什么政治野心的人,他所做的一系列斗争不过是为了天下太平,皇位永固,所以当然不会反对。
“那是当然,本王监国之初,就下令昭告天下,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均守钦定宪法,永远率循,不得逾越,说出去的话,当然作数。”载沣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臣也相信摄政王定会遵守,所以倘若日后天下太平,摄政王要谢只须自己足矣。”
听见载沣的保证,叶开张口笑道,当然,他开出的这个方子还缺少一味最重要的药材。
“依法治国,法律先行,这制定法律的部门非同小可,西方立宪国是国会定法,咱们自然以后也要这样,但现在国会未开,定法的重任就落在宪政编修馆和修订法律馆,这两馆以宪政编查馆为主,负责翻译西方宪政书籍,制定法律纲目,职能重要,地位煊赫。”
叶开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载沣把宪政编修馆拿在手里,既然要依法治国,最起码要有法可依,法律归根结底是人修的,当然会掺杂如个人的意志,至于这法律偏向谁,对谁有利,到这个时候就尤为关键了。
制定法律的人一定要是自己人,载沣很好的理解了这层意思。
“宪政馆的主事是谁?”载沣问道。
“杨度”叶开照实回答。
这个人载沣当然记得,监国之前,杨度就被清廷任命为宪法大纲的主要编纂人,奉命和王公大臣们宣讲法律常识,他不仅和民间立宪派联系广泛,自己身为湖南宪政公会会长,而且和袁世凯私交甚密,罢袁之时,为袁世凯上书求情的就有他,这也让载沣牢牢记住了杨度。
让这样的一个人占据这如此重要的位置,显然就不合适了。
“宪政编修馆设立一个总理大臣,掌管朝廷所有制律事务。”载沣看了看一旁的叶开,道:“赉臣来当这个法律大臣吧。”
“让臣。。。。不妥不妥,法部尚书,戴鸿慈戴大人精通西洋律法,比臣更合适。”叶开站起身来,连忙说道。
“你不用推脱,本王信任你,这法子既然是你提出,你来办最合适。”看着叶开还是一副勉强的样子,载沣缓了缓,继续说道:“他虽然是出洋五大臣,论法律知识,你或许不如他,但若要问谁最精通本王的心意,他不如你,还是你来吧。”
载沣说完,也不再看叶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兀自饮了起来,这事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那臣领命,绝不辜负摄政王的嘱托,为了天下太平,臣就是肝脑涂地,也义不容辞。”叶开顺势大表忠心,这话说的也没错,至于这天下是谁的,就另当别论了。
“肝脑涂地?哪有你说那么严重,当法律大臣,又不是让你领兵赴战,你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放下茶杯,载沣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是,是。”
叶开跟着笑道,他当然要笑,仅仅一拳之隔的载沣不会想到,法律,这条天生就用来束缚权力的缰绳,或许有一天也会捆住自己的手脚,只要他还大权在握。
深呼一口气,叶开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臣还有一事要说,摄政王恐怕又要接着听臣鼓噪一番了。”
“说吧。”载沣摆摆手,既然有话要说,他当然不会拒绝。
“依法治国,是长久之计,须日积月累,方能见成效,用在当下的话,恐怕有些鞭长莫及。”叶开斟酌用词,用对方对方完全能接受的言辞说道:“如何疏导请愿风潮刮起的这股民意,才是当务之急,依臣看,得让他们明白,咱们立宪的诚意是有的,绝非什么假立宪。”
第一百四十五章到人民中去
(第一更,抱歉有点晚了。)
整个清末,思想尚处于封建政权时代的大清朝廷,根本没有把民意放在眼里,总是想法设法把自己置于人民的对立面,“苏报案”,“查封朝闻社”等等大案的发生,帝国的最高层被冠以“恶政府”的名号,民心早就不知道跌倒哪里去了,特别是请愿运动如火如荼的1910年,民间充斥着各种对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