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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见她并不虚谦,也不托大,欣赏的点点头:“那我能问一问,公主为何学医吗?”
因为母亲啊,小时候她当然没有什么志向,是母亲让她学的,后来见多了病人的痛苦,就越发觉得医者的责任重大。
不过她上一世嫁给了老皇帝朱高燧,后来就不能行医了。
重活一回才知道多遗憾。
也明白了她进宫那日母亲的眼神是多可惜。
她道:“因为一个引导者,她起先是逼我学,后来我自己也爱上了这门学问。”
傅山依然笑着:“张仲景是因为父母病死,族人全部死于风寒,所以立志要当个好大夫的。”
“后来他大医医国,做过太守。”
傅山点着头:“所以公主的那位引导者,是公主十分亲密的人吧。”
林孝珏想起刘寄奴,那已经不是母亲了,心中很是难过,泪水差点流出来:“是我娘。”
傅山也没说什么,道:“其实医道就是孝道,凡是大医,多半都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亲人因病离世,所以才开始学医的。”
林孝珏看着傅山:“先生是因为什么学医?先生的出发点应该与我们不同吧?”
傅山面带笑容眼里却带着泪花:“说起来惭愧,我是因为我的妻子,我妻子十七岁嫁给我,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他生产难产,就离我而去了,我很想念她。”
所以就不忍心世间女子受苦,开始学医。
一个男人,还专门学了妇科。
林孝珏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咬了咬唇。
傅山抬起头笑呵呵的看着她:“我是不是说了没什么用的话?”
林孝珏摇着头:“我很喜欢听,我知道自夫人去世后您再也没有娶过妻子,就是妾室也没有,您扬名四海,万人敬仰,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对您的学问都趋之若鹜,您要是想娶妻,什么样的小姐都能娶到,可是您至今孤身一人,我又是敬佩又是心酸,可能夫人也不愿意见到您这般孤零零的。”
傅山道:“我不孤零零的,我有很多事做,我不是不娶妻,我是怕跟别的女子好了,就把她忘了,她是为了生我们的孩子而死的。”
他又叹道;“这世道女人苦啊,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只能顺产不能有一点差错,真是苦啊,我不能忘记她。”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林孝珏知道他去擦眼泪了。
她低头又看看那本书;“如果世人都有先生这样的胸怀,那么女人的苦,慢慢就能改变了。”
可惜世人已经习惯了女人的苦,把它当做理所当然。
傅山回过头来一笑:“公主,这本书请您刊印出来推广,但是我还有一事相求,您不要属我的名字,就写您的名字吧。”
自己写的东西,不写自己的名字?
那后人会把功劳算错的。
林孝珏十分诧异的看着傅山:“这怎么行?这和盗窃有何分别?这是您半生的心血。”
哪一本书不是作者半生甚至一生的心血?
傅山摇摇头:“没关系,人会死的,但是学问流传下去就不会死,传学问而已,谁的名字都无妨?”
怎么能无妨呢?
书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东西。
林孝珏小手有些颤抖,傅山交给她的不是一本书,是一个荣誉,能让人扬名立万的荣誉。
她还是摇着头:“我不能这么做……”
她的理由还没说,傅山一抬手,神色也变得肃然:“公主,您知道我的,虽然现在安稳了,但是要居安思危,我的书,不见得能传下去。”
他从来都不站住皇上这一边,他就随时都有危险。
林孝珏咬了咬牙,谈了口气。
傅山再次笑的和煦:“我没事了,公主忙去吧。”
那么高风亮节的事他都已经交代完了。
剩下的就是启程回山西了。
林孝珏努力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点点头:“那我告辞了。”
林孝珏把书收好,也没有跟王子悦告别,就离开了百花深处。
第二日傅山带着学生启程她也没有送。
百花深处的宅子之后还请过很多先生讲课,那堵墙也再没有砌,可再没有傅山那种胸襟,可以一呼百应,还可以把自己的著作让给别人。
第685章 治死人
林孝珏回到医馆,见前面排队的人比以往还要多,她想了想去了后门,后门也有不少人围着。
好在这些人不认得她是谁,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她就仰着头进到院子里。
王再生从廊下走过来迎着她:“公主,您过来了?”
林孝珏道:“我本想着去前面坐一坐,但感觉有很多都不是来看诊的人。”
王再生道;“您的那个专翕大生膏太香了,引来了好些人,还有这几天城里不都在传您的事吗?有些人是慕名而来看您的。”
这样就会耽误正常病人看病。
林孝珏想了想道:“以后我就在后面呆着,让先生们描述了症状给我送过来。”
玩再生不解:“公主这也是看病的法子吗?”
林孝珏点着头:“这是元朝的大夫,张元素先生看病的法子,那时候老先生已经八十多岁,不能坐诊,就让徒弟描述病情给他,他再开药。”
当然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医术高明。是为了带徒弟,在别人描述病情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探讨病情,例子多了自然经验就多,学的也扎实。
王再生不懂医术,也没有多问,就点着头。
林孝珏要回屋里。
王再生又叫住她:“公主。”
林孝珏一回头:“还有别的事?”
王再生抓了抓耳朵:“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公主的医术自然是很好,可是不是太好了,现在都风传您看人一面,就能知人生死,没有治不好的病,那万一以后遇到了治不好的病呢?难道是您不用心治吗?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遇到那种胡搅蛮缠又身份特殊的呢?会很麻烦。”
所以说盛名太盛,就是可怕的东西。
这件事林孝珏已经给两个丫鬟商量过了。
她们想到王再生还有这样的胸襟。
人在盛名之下通常都是洋洋自得,就会忘乎所以,能感到危机的人才能活得久啊。
可到底怎么活?
林孝珏有她的想法,就是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她微微一笑,像山巅之上的花一样,孤傲坚韧:“放心吧,我也有治不好的病,早晚人们会知道的。”
这一早一晚来的有点快。
十月份的一天天冷异常。
承恩伯府的二门处陡然间传来云板之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
陈恩伯夫人正要喊人打牌,听见了猛然间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有婆子跑进来:“夫人,不好了,驸马爷去了。”
驸马死了?
自己的儿子。
陈恩伯夫人一个恍惚,顿时就晕了过去。
林孝珏的医馆前围了很多公主府的侍卫。
侍卫首领把里面的客人全都赶走,也不然新来的人进去,就是把医馆给封死了。
这可真是蹊跷。
翠红楼的大茶壶代表姐妹们来询问:“官爷,这医馆不是永安公主的吗?她犯了什么事?”
那侍卫黑着脸一哼:“永安公主又怎么样?我们家驸马被她治死了,她得给个说法。”
“驸马?哪个驸马?”
“还有那个驸马?大公主的杨驸马。”
原来是那个病秧子啊。
周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听到消息炸了锅:“永安公主也能治死人?她不是神医吗?”
神医?
一旦治死了人,就马上成庸医了。
医馆后院,翠儿见林孝珏对于大公主的刁难一动不动,甚至还有点配合。
她记得跺脚:“公主啊,他们都欺负到家门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把他们打走啊?”
林孝珏正在看傅山留下的书,头也不抬道:“为什么要打走啊?他们不也没惹咱们吗?”
“因为他们污蔑您治死了人啊,这可非同小可,虽然没敢进一步,可是把咱们医馆为围了。”
林孝珏声音还是风轻云淡的:“可是你们不都说我需要这样的名声吗?我不是万能的,也有治不好的病,他们围着医馆,不正好把我解释吗?”
“可以治不好,但是不能治死。”翠儿道:“您现在不光要丢名声,兴许还有惹官司呢。”
是啊,大公主跟她说过治不好要找皇上评理。
她需要遇见治不好的病,可不需要有人诬陷她医死了人。
林孝珏重要抬起头看了翠儿一眼:“还不错,还能理清楚。”
翠儿吐吐舌头:“人家也不是真傻。”
是真奸。
林孝珏道:“你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器晚成,胸大,比我大。”
胸……
翠儿低头一看,一下子双颊生晕,气得耳朵也红了:“公主,人家说正事呢,大公主欺人太甚,您给驸马治病那还是一月之前的事,驸马现在死了,怎么能怪您?”
林孝珏点着头道:“是啊,您既然能说出来的道理,别人也能说出来,所以我们慌什么呢?”
当然不是慌,是别人欺负到家门了,应该还击啊。
翠儿到:“那些侍卫耽误咱们做生意,不得赶走吗?”
林孝珏一笑:“公主府新丧,这时候跟人家起冲突,显得咱们多不讲情面?”
真的是这样吗?
跟大公主有情面可讲吗?
再说自家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突然好心,反常即为妖。
翠儿眼珠一动,嘿嘿一笑道:“公主,您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水了?”
真是放肆啊,连丫鬟都知道她在憋坏主意。
林孝珏回身取过插瓶里的鸡毛掸子:“不打你们你们要上房揭瓦,敢说我一肚子坏水,我就是有你也不能说啊。”
翠儿:“……”
见她真的挥着掸子追来,翠儿嗷的一声跳出门槛,撒腿就跑:“王二哥,公主要打我……”
医馆后院的声音传不出去。
公主府后院的切切私语声也只有当事人能听见。
大公主一身缟素,头别白花,坐在美人榻上让空蝉捶着腿:“这个死鬼,死了也不让本宫安生,还要给他跪灵,早知道应该让他死在外面,尸骨无存,回来直接送到山上一安葬,这多省事。”
可是外面怎么死啊?
会露出马脚的。
空蝉抬头一问:“公主,永安公主那边什么动静?”
大公主嘴角勾着笑,十分娇俏,哪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她道:“她啊,她能有什么动静?我就知道她是母老虎,驸马死了怕了吧?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动手,亏我还那么顾忌她。”
第686章 查驸马的死因
空蝉心想永安公主如果是纸老虎,这城里就不会用那么多关于她的事迹了。
又一想,或许是因为公主新丧,如果跟公主府起了冲突,到底对她名声没什么好处,所以才隐忍吧。
她木着脸道:“那接下来公主如何打算?”
大公主眉心一挑:“当然是要状告父皇那贱人治死了驸马,当时可是说好的,如果驸马她治不好,就得给本宫一个说法。”
现在驸马死了,刚好要说法。
空蝉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可是大公主要除掉林孝珏,这正是一个机会,也不好错过了。
大公主在驸马头七的第三天递了消息给宫里,向皇上要说法。
因为她要守丧,宫里要去人拜祭,等拜祭人将公主的话回禀给皇上之后皇上脸色有些不好看:“驸马的死跟永安有关?”
太监低头不语。
皇上问道:“驸马死的时候叫永安过去了吗?”
那太监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不敢胡乱回答。
皇上让人把太医院给驸马看病的三个太医叫过来。
叫了太医一问,太医都说驸马死的很痛快,他们都还没想出方子就死了,永安公主不在场。
皇上就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儿啊,就是想置义女于死地,所以沾边赖。
病是一个月之前看到,还能管到现在吗?
皇上对大公主的行为很不满,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还刚死了丈夫,不忍下旨责怪她,就叫公孙衍给大公主带话,让她把医馆的侍卫撤走,不然严惩不贷。
大公主得到圣令之后气得掀了她房里的供桌。
“看见了吧?那贱人哪里敢嚣张,可是架不住有个偏心的皇帝,父皇怎么鬼迷心窍就这么向着她?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撤了侍卫。”
空蝉让人把地下的凌乱捡起,扶着大公主去内室。
内室中就剩下她们两个,空蝉道:“公主,皇上已经表明了态度,咱们不能硬来了。”
大公主的脸能黑出水来,她道:“死鬼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不转移目标杨家人盯上本宫怎么办?”
所以说大公主要将责任推给林孝珏,不光是因为恨林孝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驸马是空蝉亲手毒死的,